杀人完毕,日军撤走了,人群也散了。拖着疲惫的身躯,肖彦梁带着人回到了警察局。他们是第二批回来的。德贵坐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看见肖彦梁进来,站起来跟着他走进办公室,忍不住热泪滚滚而下。
第三批,第四批人员也向后回来了,整个警察局院子,竟然长时间没有一个人说话。
“叶克明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肖彦梁看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出去的五只队伍,最远去东门的雷浩都回来了,可是叶克明他们却还没踪影。
“大哥,不行,我要去看看处什么事了。”肖彦梁站起来对张旭说道。
话音未落,门口已经涌入大批的日军,警察局院子的墙上、屋顶上也出现了拿枪的日军身影。
“肖彦梁,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出来投降。”秦宝田鸭公似的嗓子在外面响起。
警察局被日军包围了!
突如其来局面让所有的人不知所措。院子里的警察们茫然站起来,屋子里的德贵等人更是扑向了上午收缴起来放在办公司里的那一堆武器。
“等等!把枪放回去。”肖彦梁大声喊道。
所有的人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我想,这件事和叶克明他们那一支小队没有回来有关系。”看了众人一眼,肖彦梁缓缓地说处自己的推测。。
“局长,既然他们已经暴『露』了,我们也暴『露』了,不如和鬼子拚个你死我活。”德贵激动地说道。
“德贵,听肖局长说。”张旭打断了德贵,他对肖彦梁极有信心,他既然那么说,必然还有后话。
肖彦梁感激地向张旭点点头,继续说道:“如果他们暴『露』,你们说,明子会是连累我们的人吗?”
“可是你不是说过,一人出事,说不定我们大家都要被日本人杀掉。”德贵犹自不服气。
“对,我说过这句话。可是此一时彼一时。”肖彦梁侃侃而谈:“当初除了我们,日本人手里还有皇协军,可是现在,除了我们,日本人没有其他的辅助力量。秦宝田的侦缉队完全不成气候,鬼子的兵力又完全不足。和鬼子拼命,我们都得死,赌明子他们没有出卖我们,我们大部分人还有活的可能『性』。我想问大家的是,我们赌,还是不赌?”
屋子的气氛陡然压抑了很多,没有人说话,只有外面秦宝田的声音还在响:“给你们最后一分钟,最后一分钟……”
看着院子外面的警察都望向这里,张旭一咬牙:“赌!我愿意赌。”
雷浩看了德贵一眼,犹豫了一阵,也说道:“我也愿意赌。”
德贵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堵上一把。”肖彦梁双手握拳,坚定地说道:“即使为了表明我们的忠心,只要需要,我会亲自打死明子的。”
“局长,你……”德贵双眼含泪,话说了一半,却说不下去,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既然是赌,那大家都要有所准备。你们出去以后,分别找到其他人,告诉他们什么也别做,面对日本人,一定要把自己当作一无所知的人,只要大家都是这个态度,我们的胜算就会提高很多。”肖彦梁最后交待几个人,
在最后通谍还剩下二十秒钟的时候,肖彦梁率部投降了。他们随即被捆绑起来,全部集中在宪兵队的『操』场上。而两人则被关进了监狱。
接下来横边浅并没有马上提审肖彦梁、张旭等警察局的领导,而是先提审的德贵等几个小队长级别的人物。
“大哥,看起来明子他们并没有出卖我们,不然就不会提审另外的人。”从监狱的窗户,可以看到『操』场的情景,一进来,两个人就一直轮换着踩在对方的肩膀上观察。他们一直在注意被提审的警察,虽然送回来的德贵等人都被打得血肉模糊,但是让肖彦梁欣慰的是,现在终于可以暗地里松一口气了。
“你的意思,是说,鬼子这是在挨个试探?他们并没有抓到什么真凭实据?”张旭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小声问道。
肖彦梁点点头:“到底为什么抓我们,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说明子暴『露』,那也仅仅是一种推测。”
“大哥。”苏醒过来的德贵猛然间看见监狱窗户上的肖彦梁,挣扎着起来,向着他们一步步爬了过来,所有还没有被提审的警察都被反绑着双手,根本无法帮助德贵,只能一边含着泪水,一边往外面挪,让开一条路。可能牵扯到了伤口,他忍不住大口吸气。
“兄弟,怎么样?你不要紧吧?”隔着铁栏杆,肖彦梁心疼地喊道。
“八嘎。”一个士兵见状,冲过来一枪托打在德贵肩上,把刺刀端在他眼前。
德贵疼得呲牙咧嘴,往后缩了缩,忽然大声说道:“他妈的,刘文武这王八蛋,在南门忍受不了现场的气氛,居然说自己是杀死五位皇军的凶手,有什么用?他以为他可以救人,结果连累了大家。我们真是冤死了。他妈的,我问他,他狗日一句话也不说。”
德贵的话引起了警察们的一阵小声议论。
肖彦梁眼睛一亮,低过头,看见张旭也是面『露』微笑。德贵这番大声“满腹冤屈”的牢『骚』,传递的信息是非常多的。
原来是刘文武!也许他受到的刺激太多,不忍心看着无辜老百姓为他们背黑锅,于是挺身而出,承认自己就是抗日分子,要求放了老百姓。可是他的想法太天真了,鬼子不仅抓住了现场的所有警察,还当着他们的面,仍旧把十个老百姓砍了头。
接下来,横边浅接到报告,就立刻调兵遣将,包围并全部抓获了警察。当然,德贵等人都受了这么重的酷刑,刘文武一定也受了很多酷刑,但是从现在的情形看,他依然没有招出其他兄弟,是个好样的汉子。
几乎已经掌握了横边浅的底牌,肖彦梁心里也知道该怎么说了。
看看外面天已经黑了,因为没有什么证据,这样的审讯,估计不会在晚上继续进行了。结果和他猜想的一样,晚上鬼子并没有再提审他们,而是放出几条狼狗围着他们转,吓得不少人根本不敢睡觉,即使瞌睡了,也被狼狗“呼呼”的呼吸声吓没了。
肖彦梁和张旭却睡得很好。横边浅这样做,本来就是一种疲劳审讯的方法。所以他们也没有什么担心的,放心睡觉。
当第二天早上的阳光把肖彦梁刺醒的时候,他猛然间发现横边浅站在牢门前,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太君,冤枉啊;太君,冤枉啊。”肖彦梁见状,立刻大声叫起冤屈来,外面本来还在沉睡的警察们被这声音吵醒,也立刻明白过来,跟着一起大声喊起来。
突如其来的喊冤声吓了陷入沉思的横边浅一跳!他之所以陷入沉思,是因为他发现肖彦梁、张旭睡得很踏实,一点也不象心里有鬼的样子。相反,似乎他们很有信心让自己相信他们的话并再次信任他们一样。这让他很疑『惑』。
走到肖彦梁面前,喊冤声慢慢笑了很多。“把他们带出去。”横边浅指了指肖、张两个人。
终于轮到提审肖彦梁、张旭了。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被带到审讯室,而是横边浅的办公室。
不等押解的士兵松手,两个人已经双双跪在地上。
“太君,小的实在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把我们全部抓起来?”肖彦梁抬起头,十分委屈地看着横边浅。
“是的,太君,小的昨天带人亲眼看见了您的霹雳手段,心里十分的佩服,回到局里还在和彦梁老弟夸奖太君手段高明,这样一来,抗日分子投鼠忌器,无所作为了。却想不到忽然被包围,还被全部抓起来。”张旭十分配合地诉说这冤屈。
“太君惩治刁民,杀鸡给猴看,这一手十分高明和有效,小的当时正在和大哥心里佩服不已,想不到却遭此横祸,小的心里很是委屈。”
……
没想到两个人,你一句“委屈”他一句“不明白”,如同演戏一样,横边浅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能言善辩”,自己竟然想『插』一句话都不可能,好多词都是自己刚想『插』话讽刺一下,可是等他张嘴还没发音,另外一个人已经把话接过去。
“够了!八嘎!”横边浅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两个支那人唠唠叨叨象长舌『妇』一般的发言。
看着肖彦梁他们在自己的一声怒骂中噤若寒蝉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心里一阵痛快:“你们就不要在这里演戏了。是不是真的冤枉,你们心里最清楚。肖局长,你是我的两位前任最信任的支那人,他们生前对你交口称赞。你也说过仰慕我们日本的文化和经济。我们都不是傻子,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
要不是德贵和横边浅其他的失误,肖彦梁还以为刘文武真的是出卖了所有人:“太君,什么演戏?小的不明白。小的和大哥对皇军的忠心,苍天可鉴,小的并不知道太君为什么要怀疑我们?”
“我怀疑你们什么?”横边浅突然接着肖彦梁的话问道。对于这种问话,被问人是会条件反『射』地回答。
果然,肖彦梁想都没想:“怀疑我们是抗日分子啊?”接着反问了一句:“难道太君昨天不是这么问我的手下的吗?据他们讲,是我们的一个手下向皇军承认他是抵抗分子,是杀害皇军的凶手。可是他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一次杀害五个皇军?太君把我们抓来,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难道不是怀疑我们也是抗日分子?”
刚想说“我又没有说怀疑你们什么,你怎么知道回事怀疑你们是抗日分子”的横边浅,被肖彦梁后面的话给打回去了。自己的这个反应实在是太快,也太愚蠢了。昨天一整天,每一个喊冤的警察,都说不知道怀疑他们什么,今天还是第一个不是这么说的人。估计剩下的,都知道自己怀疑他们是抗日分子了。
“肖局长,你的演技的确不错。可惜你的手下已经把你招供了。”说到这里,横边浅忽然严厉起来:“就是你昨天带着人杀害了我们五名士兵,难道你还会狡辩吗?”
“不可能!太君,彦梁老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张旭立刻反驳道。
“肖局长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那么这是你做得吗?”横边浅盯着张旭发问。
张旭此时倒是表现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半晌,才喃喃地象回答,又不像回答地说道:“太君怎么能随便这样诬陷好人呢?昨晚他明明在我那里喝酒来的,醉得一塌糊涂,怎么会去杀害太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说出三个“为什么”,他的眼圈一红,竟是饱满了泪水,却故意拼命忍住,不让它流出来。
“唉,太君啊,”肖彦梁倒是很佩服张旭的表演,实在是太精彩了,现在轮到他了:“在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演戏,但是在下所有的话,都是发自内心,如果太君认为是演戏,在下也无话可说。可怜我们对皇军忠心耿耿,却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亲者痛仇者快’的悲哀。既然刚才太君说我的手下已经招供了,小的有一个请求,就是和这个乌龟王八蛋对质。请太君一定满足我。”
横边浅真的是没有想到这两个人这么快就不再和自己辩解,反而一个极度委屈,一个要求对质,真的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他给做了一个手势,卫兵把两个人提起来,跟着横边浅到审讯室。
“这个人你们认识吧?”横边浅指着刑架上的一个血人问道。
这是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犯人,可能已经晕过去了,低着头也看不清面目。
心里一边骂着,肖彦梁一边说:“看不大清楚,但是我的手下告诉我说,这次事件,全是一个叫‘刘文武’的混蛋弄的。太君,他是不是刘文武?”
被问的问题没有回答,反而问起自己来了,横边浅心里觉得有些窝火。他挥了挥手,一个士兵拎着一桶水泼在那个人身上。
冰冷的刺激,让他缓缓苏醒过来。抬起头,猛然间看见被捆住的肖彦梁、张旭,顿时号啕大哭起来:“局长,我对不住你们,害了兄弟们啊~”
“咦?终于肯说话了?”横边浅显然对刘文武忽然开口说话有些意外。自从这个支那人被抓起来,到现在一天多时间,竟然是一句话也不讲,开始以为这家伙是铁了心不开口,想不到见到领导居然说话了,而且一说话,就是什么“连累”之类的词语。
“是啊。你连累了大家。”肖彦梁冷冷地回了一句。横边浅的那番惊叹,让肖彦梁灵光一闪,德贵昨天高呼的“他狗日一句话也不说”又在他耳边想起。
张旭也明白刘文武在此之前一句话不讲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刘文武,你他妈的好汉做事好汉当,要呈英雄也不要连累众多兄弟。说,你是怎么行的凶?”
张旭把“呈英雄”三个字说得重重的,仿佛是在咬牙切齿般的说话。
“他妈的,说呀,你是怎么杀的人,又是怎么主动承认的?”肖彦梁唯恐刘文武听不明白,再次强调了一下。
刘文武从被抓以后,心里就一直非常后悔。当时他跟着叶克明到了南门,也是不明白鬼子要杀什么人。忽然之间,大批的日军冲入人群,随便抓出来十个人,绑在场地中央,接着就是一个侦缉队的家伙在现场宣布日军的决定。
原本就有些『乱』的场面顿时更加混『乱』,哭的喊的什么声音都有。他和其他的警察们一起,挥舞着警棍,好容易才把人群弹压了下来。
看着那十个已经被鬼子打得头破血流的同胞,刘文武心里入刀割一般。自己做的事,却要老百姓去承担,鬼子这一手实在是太恶毒了。看看叶克明,他一直背对着那十个老百姓,拿着警棍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已经变得雪白。
“你是一个孬种。”霎时间刘文武对叶克明下了如此判断。鬼子不是说了吗?只要有人承认是凶手,那就放了这十个人。自己就承认了吧,只要能救人就好。
当叶克明猛然间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大喊:“住手,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的时候,顿时一阵天晕地旋,瘫倒在地上。心里不住地叫着“完了,完了。”
现场一片安静,似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喊惊呆了。刘文武站在场地中央,昂首挺胸,藐视着四周的敌人,再次大声说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放了他们吧。”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英勇,好威风。
或许明白了他说的什么,一个军官走上前,忽然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待他从地上抬起头,几把刺刀比在了他的眼前。
鬼子把他拖走,“放了他们,这事是我干的……”一边在地上挣扎,一边大声喊着,可是日本鬼子并没有听他的话,一声令下,那十个被抓的中国人还是被杀了。直到人头落地的一刻,刘文武才闭上嘴,紧跟着让他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整个小队的人员都已经蹲在地上,旁边都有着明晃晃的刺刀。
闯大祸了!他看到叶克明不知是嘲笑,还是难过的眼『色』,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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