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老娘满怀希望而去,结果却铩羽而归,这一回家可就不得了了,骂天,咒地,怪尤二姐没用,怪尤氏不体恤娘家人唯知扮贤良取悦丈夫,怪贾珍吃人不吐渣贪图了姐妹俩的处子之身临到有事却是推没事人似地,偏偏尤老娘忌惮着他那一身流气,想怎样也不敢怎样,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来了。
尤三姐是个爆炭脾气,听不下去了,一脚蹬翻一个束腰圆凳,嗔目骂道:“大姐夫说话如此不凭良心,我找他去!”
尤二姐正以泪洗面呢,见状忙站起来拉她,说:“你哪里斗得过他?他翻脸不认人起来,任凭你长了十张利嘴也没用。再说,那些事情有岂是可以随便当着人说的呢?”
尤三姐梗着脖子,说:“怕什么!豁出去大家没脸,今儿也要讨回这个公道!没有个他们哥儿俩个就把我们孤女俩个当不要钱的粉头耍弄的道理!”
尤老娘这时候却摇着头说:“没用的,三姐儿,贾珍那老油条,一来你斗不过他,二来他到底是咱们的亲戚,不好此时就撕破脸。只是现在你们看清楚了,平日里说亲道热的,一有事儿人家不反推你一把就不错了,哪里还想着帮你呢?算了,认命吧,怪就怪你姐自己没手段笼络不住男人,再则个,她自己的命也不好。”说完,长吁短叹。
尤二姐听得两条长泪直从粉面上挂下来,煞是可怜。
尤三姐咬牙切齿地说:“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就算姐姐认命,我三姐儿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惹急了我,跟他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贾琏个王八蛋躲是吧?姑奶奶叫他必须得探出他那王八脑袋!姐姐,咱们上衙门里告他去!看他出不出来!”
尤二姐抖索着嘴唇,问:“告……告他?告他什么?”
尤三姐说:“姐姐你怎么忘了?他是背着三层孝娶的你做二房啊,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还有停妻再娶又是一层罪,如今始乱终弃再一层罪!咱们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抓着这满手的道理不去告他还等人来请不成?”
尤二姐摇着头,泪水簌簌地从脸上坠落,惶恐地说:“那怎么行?二爷要是为这个被拘进监牢里去了,凭着贾府势大未必就会怎样,可是,我和他的情分就全没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他呢?我……”
尤三姐气得瞪着她,说:“你傻不傻啊?现在是他、不、要、你、了,你还为他着想个屁啊?”
尤老娘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却一拍椅子扶手,说:“三姐儿这个主意好!咱们就是可以这样逼迫贾琏!”
尤二姐和尤三姐都转头看尤老娘,尤三姐先说话:“娘,您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还多,您就赶紧地拿个主意吧。瞧姐姐这面软心活又没个抓拿的,我都替她急死了!”
尤老娘看着尤二姐,缓缓地说:“我窥着贾琏吧,还是比贾珍好拿捏得多,咱们还是找他,再说,这个事儿也只能找他。你妹妹说的招儿虽然险,倒是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咱们就写个状子递到衙门里,衙门那边少不得要找他本人出来说话调解,他肯定也是怕事的,到时候二姐儿你也别怕羞,就缠定了他不放,只要他服软儿,就撤了状子,反正咱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告他,而是为了逼他现身。至于衙门那边嘛,也好说,谁乐意和贾府的人过不去啊。咱们告贾琏,他们没办法只得接案子,但是,咱们要是自己和解了要撤状子了,衙门那边肯定是宁愿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大不了花上两个钱打点一下,到时候都是贾琏的事了。”
尤二姐听得也犹犹豫豫地点头,说:”若真能如此,我倒是可以试一试。惟愿二爷不要因此怪上了我就好。”
尤老娘鄙视地看她一眼,说:“你个没气性的!”
说着,尤老娘眉头一皱,又说:“我还有个主意,不算甚好,说出来,咱们娘三个商量商量。”
尤二姐尤三姐都齐齐望着她,说:“娘您但说无妨,必定是好的。”
尤老娘说:“二姐儿这点能耐本事,在那琏二奶奶跟前只怕半点都不够瞧的,我琢磨着,要不然,三姐儿干脆陪着你一起吧。”
尤二姐一听顿时大眼眶里转悠开了眼泪花儿,说:“娘,您这主意可羞煞人了,哪有姐妹两个一起……”
尤三姐听了也不痛快,说:“贾琏那王八羔子,我还瞧不上哩。除了样貌勉强看得入眼,有什么好儿!就这么,他还把姐姐就这般弃了!”
尤老娘叹气说:“贾琏也不算很离谱的,你们看贾珍,据说往日的蓉哥儿媳妇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还有现在有点家底的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的?有些胡子都花白的,还一堆的小老婆呢,娘是见得多了。至于说姐妹俩同嫁一夫,也不算什么,你们又不是正妻,无非是个妾,讲究那么多做什么?古代还有赵飞燕赵合德两姐妹嫁一个成帝呢!娘的意思是,光是凭着二姐儿一个,就算现在将那贾琏的心扳回来了,难免以后不出事。而且,这次一告贾琏,就算后面把状子撤了,二姐儿这事算是戳破了,贾琏肯定是要把二姐儿接进府里去才算像个样子。而他家里那个女人,又是个极厉害的,我都在想,二姐儿能一辈子在外面倒是好,要是被接进去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糊里糊涂送了小命!”
一席话说得尤二姐又吓得花容失色,尤三姐则梗起了脖子。
尤老娘叹气说:“我原打算将三姐儿另外聘,可是,现在这样,名声也坏了,不知道还能找着什么好的,连贾珍那边都避开走了,搞得好没意思。不如,索性就一并与了贾琏了吧,正好咱们告他这一状,他心里肯定是气不平的,三姐儿去了,示个软儿,安抚他一下。至于以后,你们姐妹齐心,二姐儿温柔贤淑笼络住贾琏,三姐儿刚强刚性威震住贾琏,万一和那琏二奶奶顶撞起来,二姐儿有三姐儿扶持着,心里也就少了怕惧
儿,三姐儿莽撞,有二姐儿劝着,也就没那么毛躁了。以后你们两个,无论谁有了哥儿,就全当做是自己的一样。总之,一根筷子易折,两根筷子捆一块儿,就好多了。娘的苦心,你们可懂得?”
尤二姐这一回总算伶俐点了,含着一泡泪先说了:“二姐儿明白了。这都是为了我,谢谢娘的体恤,还有……”她转身拉住尤三姐的手,泪光闪闪地看着妹妹,说:“就是委屈妹妹了。”
尤三姐在心里盘算了一轮,贾琏?她本来是没想过的,可是,经过老娘这么一说,觉得也还行,她本身脾气暴烈,行事大胆,又和贾珍有了那事儿,风评尤差,就是有些丫鬟,面上不说,背地里讥诮着风言风语的多得是,这辈子,除了嫁给贾珍做妾,她都不指望能嫁入正经人家了。现在和姐姐一起给贾琏做妾,也好啊,羞人怕什么?脸面不过一层皮,豁出去不要也就不是个事儿了,横竖人活在世上,吃好穿好活得好才是真的,再说贾琏千不好万不好,皮囊委实不错的,比贾珍顺眼多了,到时候……便也点了头。
尤老娘当即拍板,令人去外面请了书房先生来,代拟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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