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清晨,祈芸坐在宫中窗台前,细细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见到紫陌夏殒很意外,但更意外的是他竟然还记得自己。
祁芸抚摸了下自己红肿的脸,若不是遇见了他,她怎会义无反顾的卷进帝位的纷争之中,若不是因为他,她可能会拼死隐忍祁家吗?
罢了,即使没有他,她依然会是父亲手中的一颗美人棋子,但这于落尘君来说,没有一点用处,落尘君那颗冰冷的心,只有一个女子的容貌,人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他之所以至死不渝,是因为落尘君没有得到莫若然的心吗?
祁芸用手抚了抚自己太阳穴之处,将脑中烦心之事挥了挥,随后吩咐婢女去取些药材,如今,她已有打算,定不能让落尘君有事,如此想着,便带着安胎药匆匆赶去雪苑。
刚刚进入雪苑,就从婢女的口中得知莫若然一整个晚上都坐在后院里头,当她看见浑身被白雪覆盖的莫若然时,心里竟生出些许怜悯之情,或许莫若然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坚强,相反她其实很无助...
祈芸深深呼了口气,吩咐婢女去煮安胎药,自己挨着莫若然而坐,莫若然却并未发觉她的道来,或许早已知道,但她没有任何反应,眸子里空洞而无神,像极了木偶。
祁芸伸出芊芊细手接住纷飞的雪花,随后对着白雪叹道:“在南越,能陪伴自己的,只有这雪花,从小到大,也只有它...无论发生什么事,它都不会抛弃自己...”
莫若然闻言未动声色,盯着地上的雪一动也不动,仿佛祈芸在自言自语。
“那年,我随爹爹出访北煞,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人,只是轻扫一眼,也许只是惊鸿一瞥,可是那个人却因此带走了我半个人生...”
祈芸看着满天雪花露出悲伤的神色,昨日那个男子就像飞蛾一般忽然走进了自己的视线,可是他再也不如初,或许是她祁芸已经不如曾经,这华丽的宫装改变了自己最初的单纯。
这是祁芸第一次说自己的故事,应该说是第一次这么安静的同莫若然讲这样一番话,只是她并没有告知莫若然口中的那个‘他’是谁,想来祈芸会那么向往北煞,都只因那惊鸿一瞥吧。
莫若然眨了下眼睛,她微微侧头看祈芸悲伤的脸,有那么一刻,她从祈芸的脸上看见了她自己,曾经她也那样悲伤过,因为那个海誓山盟的人也带走了她半个人生,可是那个人却背弃誓言,另娶他人为妻,她放弃了,释然了,留下的回忆,便是伤感的。
“谢谢你,祈芸。”
莫若然轻声道谢,不是谢她那番话,而是感谢她昨日命令太医不泄露喜脉之事,她绝对不能让落尘君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绝对不能,不然她真的会因这个孩子的道来,而伴落尘君一生。
“为什么你不爱他,还要如此委曲求全?”
祈芸的问题总是那么犀利,问得莫若然无法接口去回答。
只是为何要如此委屈求全?是她自愿的吗?是无可奈何吧...
落尘君囚禁了自己两次,第一次被铁链锁在黑龙窟里,整日见不到阳光,整夜与老鼠作伴,第二次被困在这雪苑,出不去,看不到,整个人被这南越宫整得半梦半醒,她于这一切,又能如何?
“那你呢?你在北煞遇见的那个他,才是你爱的吧?为什么会委曲求全留在落尘君身边?”
“我...”祈芸忽然像个邻家姐姐一样,双手抱住膝盖歪着头问着莫若然“你可曾知道我是怎么认识圣上的吗?”
莫若然闻言并未作答,但祈芸并不会要她的回答,便独自道来:“在我落选家人子之后,当时,因我未被圣上选中宫妃,就被父亲罚跪在府门前,整整三天三夜,滴水不进,就在我快要死了的时侯,正好被来府中探望父亲的圣上瞧见,是他救了我,那时他也不过十七,刚好登基,那时,我就知道他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君王,但我并未就此爱上他,只不过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但祈家的女儿唯一能嫁的就只有他,或许他会娶我,也只因父亲的财富,但他不知,我嫁给他,也是因他能给祈家带来更多的财富。”
祈芸一番话让本是沉迷在自己世界里的莫若然,一时陷入了沉思,祈芸说她并未爱上落尘君,可是却只能嫁给他。
这是让莫若然最不解的,在祈芸的身上似乎不单单只有阴谋那么简单,似乎她也有着同莫若然一样的血性,顽固与执着。
但祈芸只是轻描淡写,她将最重要的话藏在了心中,不愿与人分享,不然莫若然定能知道或许于祈芸来说,她也是无可奈何。
“你可曾知道虽为妃却不似妃的心情?”祈芸深深吸了口气,对着莫若然笑道:“不过一场初见,但他先看见的人是你,或许你已经忘记,曾经伴你入宫的人还有个我,并不明显的我,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爱上了他,从他爱上你的那天开始,可他却只为你倾尽全部,甚至是这南越江山,或者是自己的性命,但我不会让他死的,我一定会救他...”
莫若然闻言心头一震,不明白祈芸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祈芸忽然莞尔一笑,笑着说道:“即使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也该珍惜自己的身体,你不是从来不做自己不值得做的事情吗?那你现在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说完后,祈芸起身向莫若然伸出手,她不希望看见莫若然异常无助的坐在雪地里发呆,至少应该是高傲的看着自己,或者是漠视自己的存在,可是莫若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祈芸清丽脱俗的脸发怔。
莫若然沉浸在祈芸的世界里,心里头突然有种悸动,好想抱住祈芸放声痛哭,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就那么坐在雪地里,呆呆的看着祈芸...
南越宫传来边境的消息,说紫陌夏殒与南诺、黑手等人汇合后,紫陌夏殒独掌大权,并重新制定了作战计划,就一日时间,便将落尘君逼退至淮河城。
待落尘君原地驻扎时,军中竟有大批兵马倒戈相向,直捣落尘君军营粮草,后又传顾大将军野青在关键时刻带着大队人马撤退,现在沙场上只留下落尘君和老弱病残的兵马持续与三国对持着。
此消息一传开,让南越朝堂一时炸开了锅,纷纷询问丞相爷祈征为何军中会有大批兵马倒戈相向,祈征将‘叛贼’二字扣到顾大将军顾野青的身上,害南越朝的百官都以为是顾野青带着叛贼已然投降北煞。
这样一来,祈征更得百官信赖,都求他想办法去救圣上回京。
祈征嘴里头答应会派兵去协助圣上,可却按兵未动,时时抑制官员私自去边境协助落尘君,想趁此登上帝位之心众人皆知,少半官员皆因祈征手里的权势而敢怒不敢言,多半官员已经站在祈征这边,只等落尘君战死沙场。
是夜,点灯宫女将雪苑内的灯全部点亮后,莫若然才睁开困乏的眼睛去梳洗,因怀有身孕,日日困乏,黑夜不分,不过对于囚禁之人,能做的事情,除了睡觉,还是睡觉。
她整日故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心里头说一点都不担心落尘君是假的,如今朝堂局势相当紧迫,边境,落尘君为南越朝拼死相抗,朝内,百官坐等落尘君战死沙场,这是天下的悲哀还是落尘君的不幸?于她,又是幸与不幸?
或许落尘君战死沙场,对她来说是幸运的,她可以因此恢复自由身,离开这些是非之地,天大地大,寻一隅安宁之处,不正是她相要的吗?
虽这么想着,手却不自觉的去摸自己的肚子,已经有些许微凸,因穿了狐裘袄子,才看不出来,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是像她还是像那座冰山?
她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好笑,居然会好奇这个孩子的长相,真不像她...
梳洗完毕后,拿来铜镜端详跟随自己已有七八年的脸,看着额头上的雪花印时,脑中想起了落尘君说的话,他说无论发生何事,她永远都是他的妻子,以此雪花印为证,他还说以后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情,也说过要她等他回来...
这些话历历在目,而她,也依然在遵守承诺,等待他的回归,落尘君,对于这样矛盾的她,你是否也觉得可笑?
铁窗外的冷风吹了进来,莫若然收回思绪,放下手里的镜子,打算拿纸糊上,还没等她移动脚步,就感觉身后有人在朝自己靠近,敏锐的莫若然急忙熄灭灯火,迅速蹲下身子,从而躲过了身后之人的偷袭。
莫若然屏住呼吸,等待来人进一步的动作,脑海里却在思索是谁派人来对付她,她唯一能想到的人便是祈芸,就在她思索之际,突感脖颈处一痛,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往地上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