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积重难返08】(1 / 1)

◎要被吃掉哦◎

天光星璇找不到追萤的下落。

师尊把所有相识之人的去向都封存在卷轴里, 以供座下弟子求援。

现下居然找不到追萤,难道座下弟子便不在天光星璇的记录范围里么?

鱼阙看着手里摊开的卷轴,疑惑。

眼下玉简联系不上追萤, 也联络不上师尊。

楚洛笙在霁水真人手下被迫害成那副面目,追萤也大概讨不得好, 那个女人说……用剔骨刀把追萤的骨肉都剔了下来, 她还活着么?

师尊呢?

师尊哪里去了?

为何不回应他们的呼救,任由座下嫡传弟子遭到如此苦难?

霁水真人似乎对师尊有种不死不休的恨。

他们到底又有什么前尘旧事。

还有, 霁水真人身上有着如此强烈的魔气, 表明她确实入了魔。她能在诸多修士大能云集的揽仙城立足,这到底又是为什么?

心里冒出来的疑问很多, 但眼下鱼阙没有时间仔细思考, 她必须马上去找到追萤,不论她或者还是死了。

拿好主意后, 她当即施法放出雾鱼前去搜寻追萤, 翡翠似的蛇鳞变做一尾尾绿色的小鱼, 跳跃着散开, 而后全部朝向西南方向而去。

西南方向,接壤西洲和妖洲。

“鱼道友,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一旁的黎含光眼见鱼阙动作,出声叫住了拔腿离开的她, 疾走几步追上她。

“去找我师姐。”

“师姐?”

“嗯,追萤。”

黎含光对鱼阙的师姐还是有印象的, 只记得是个热情爽朗的大姐姐。

现在哪位师姐是怎么了?

“霁水真人化作魔修擒走楚洛笙, 追萤现在下落不明, 师尊也联络不上。”

鱼阙认真地说, “她要用楚洛笙做挟持, 那他这七天内都不会出事,我得尽快找到追萤,不论现在她是生是死。”

方才在霁水真人的道观前,鱼阙已经将事情经过简洁地告诉了黎含光,还特意叮嘱霁水真人炼出来的药吃不得。

她已经堕入魔道。

魔道之人不可信。

听完黎含光当即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冒险去往蓬莱洲还差点搭上整条船人命才换来的蓬莱蜃晶,就这样被糟蹋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修为深厚又广结天下之士的霁水真人为什么会投靠魔洲。

如果霁水真人真的成为了魔修,那么,她怀里这颗开灵元阳丹,确实不能用了。

阿娘的病怎么办呢?

“我先走了,你且保重。”

鱼阙没有打算安慰的意思,现下找到追萤最为要紧,扭头就要走。

不想黎含光也跟了上来。

“你跟来做什么?”

“你一个人可以么?”黎含光沮丧归沮丧,但见鱼阙脸色不太好,面上带着虚弱,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前去。

鱼道友这般着急,要去哪里呢?

鱼阙向来独来独往惯了,没有人结伴也没有关系,她脸色不好也并非是受伤的缘故。

但黎含光说什么都不要她一个人待着,以自己作为金光洞弟子敏锐的观察来看,鱼阙情况很不好。

她召出传音鸾将消息和开灵元阳丹带回去。

期盼已久的开灵元阳丹出错,只能再想别的救治之法,黎郡绝不将希望聚集一处。

她失望归失望,不过家中的叔伯说已经找到第二条解决之法,若是开灵元阳丹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别的后招,阿娘怎么着也不会出事。

黎含光跟着鱼阙,其实也并不因为出于担忧的缘故……

事态紧急,鱼阙也不愿意多做纠缠,她要是愿意跟着便跟着罢,点头应允。

在正式召唤出御灵离去前,鱼阙突然感应到了四周生人的气息,抬头,朝道观的屋瓦望去,只见蓝天之下,惠风和畅,除去被她眼睛捕捉的魔气弥散,并无多余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

“没有,走吧。”

两人骑上御灵朝着碧色小鱼的指引追去。

*

“啊呀啊呀,这就是越碎稚的弟子么?”

方才被注视的屋瓦上出现了两个人,一人穿着蓝色长袍,腰间系玉蟾牌,一人便是小厮打扮,一坐一站,目送那两个小姑娘离去,口中有感而发。

“反应还行。”小厮打扮的人点点头。

“到底还是让霁水这家伙跑了。”蓝袍女人冷笑一声:“她到底还是背叛了正道,有辱玉金山。”

“师叔莫气,我们不就是前来捉拿她的么?”

“捉拿她?”蓝袍女人冷笑一声,“只怕不简单,万一越碎稚旧情难却,又要保她可怎么办?”

“啊呀,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不过真的没关系吗,霁水这样迫害越碎稚的弟子?”

“有什么关系?”女人甩袖,“毕竟差一点是师娘了呢,让师娘历练历练,有什么不对?”

小厮哈哈地笑出声。

“那他养的这几个徒弟可有得受了。”

*

碧色小鱼领着两人直直下落安郡。

安郡接壤西洲和揽仙城,南北两面靠害,北面航行三百海里便是妖洲,水陆商道极为便利,因而商业十分发达,来往安郡做生意的人不在少数,黑市也不逊于揽仙城黑市的繁荣。

在原地打转后,小鱼直冲安郡潋安城的某处建筑去,两人也跟着挤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停在了一座名为“芒天楼”的牌坊前。

牌坊后是拔地而起的塔楼状建筑,融合了妖洲的样式,火红的琉璃屋瓦,延伸的屋脊仿佛巨龙脊背。

高大的建筑群里随处可见蓝白旗帜。蓝白旗帜上绣着北洲随处可见的雪草。

黎含光认得这个标志。

北洲第一大商会风家的环雪旗。

风家的商会作为扩张得最厉害的商会势力,如同雪草一般在人族六洲之上遍地生根,出现在安郡也不奇怪。

只见四处得人声鼎沸,游人如织,但他们手中都带着自己入会的筹码,芒天楼之中似乎正在举行盛大的拍卖会。

“芒天楼,闲人不可随意进入。”

不过热闹的仅是挨着中间最大主体塔楼两旁开设的各种典当小铺,塔楼门前除了把守的侍从,

正当两人正要迈步进入时,被侍卫拦住了。

芒天楼乃是珍奇宝器法器流通之地,自然不可能任由闲人出入。

被拦住的鱼阙微微皱眉,还在思考用什么方法混进去,一旁的黎含光拿出她黎郡的小旗压在托盘上,十分客气:

“劳驾。”

黎含光所生的黎郡,靠近北洲第一大港,在冬天时还能自由地航行,所以黎郡多有富庶大族,与风家商会的合作也多。

一枚黎郡旗帜足够成为她们的入场券。

两人得以顺利进入芒天楼。

“鱼道友,你确定你师姐会出现在这里么?”芒天楼内部奢华,美轮美奂,但走道两旁寂寥,看起来鲜少人在。

“不知道。”

鱼阙口中说话,虽然跟在指引的侍者身后,但一直在观察周遭的环境。

芒天楼内部是精致不错,但隐蔽之处太过可疑,比如无处不在的影石,比如好似窥视的目光。

戴着面具的侍者恭谨温和地将她们引入一处雅间内,告诉二人,今天是芒天楼拍卖会大场,届时将会有各种珍奇拍卖。

今日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此出售。

风家拍卖行就是这样,将重要的客人安排在雅间内,通过浮空镜直播要拍卖的实物。

风家虽然野心大且不择手段,但胜在他们讲信用,况且能在商会挣上个雅间席位的都不简单,自然不会弄虚作假。

拍卖流程倒也还能令人接受。

鱼阙和黎含光两人坐在镜前耐心观看拍卖,确实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可两人都兴致缺缺。

正当鱼阙想起身继续探索追萤的线索,镜中直播的侍者开始介绍新一轮的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是由不知名卖家提供的惊喜环节。

这个环节对卖家提供的物品不做任何的评估,只靠买家的鉴赏眼力,隔着镜子鉴赏。

只见盒子打开后,一条莹白光泽的骨鞭倒映鱼阙眼中。一时间她几乎是抱住了浮空镜,死死地看着镜中里的骨鞭。

那是追萤的本命剑。

她不会看错。

追萤的本命剑封存在脊骨之中,其他人没有可以染指的机会。

“追萤的剑。”

正当黎含光要问她怎么了,鱼阙先开口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追萤的剑?”

自然知道本命剑对修士重要性的黎含光也皱眉。

鱼阙自然是想将骨鞭买下,但拍卖行的交易并不是谁出价高就一定能归属谁,若是由同等交换的物品在,商品会先优先流到交换商品的买家手里。

能来风家拍卖行的,都不缺钱。

经过激烈的竞价,骨鞭被人拍下。

鱼阙有再多的灵石都成了废物。

“鱼道友,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黎含光劝道。

竞价失败的鱼阙看着镜子里的骨鞭被侍者收起来预备送往买家手里,再也忍不了,一拳打碎镜子站起身,扭头要去夺回骨鞭。

*

芒天楼的回光栈道上,有一身披轻便短衣的老头背着手踱步,面色沉郁。

回光栈道有微风吹来,悬挂檐上的铜铃作响,显得寂静安宁。

这里确实是值得老人家思虑的好地方。

有侍者禀报拍到的东西送到了事先预备的雅间,老头摆摆手,示意知晓。

他便是芒天楼里神秘的买家,今日夺得骨鞭的黑手,人称兰先生。

传说兰先生便是在黑市里扼守八方财路的三把交椅之一。

“兰先生,已经快到压轴的大货了,您看……”

又有人近前耳语,老头脸上沉郁脸色才好看些。

“知道了。”

被唤作兰先生的老头点点头,于是打算动身回去,停留在栏杆上的乌鸦飞散。

侍者提出送兰芳斋回雅间,被拒绝了。

上了年纪的人都更喜欢清净。

兰先生执意一人回去,再说看不见的暗处都藏着他的暗卫,不需要担忧什么。

老头心里正恼恨事情,独处愉快些,自然也不用和他人过多的交谈。

他身上披着的短衣绣着菱形花纹,让这个老头看起来好似矮胖的大蛇。

沿着栏杆向前走,

突然的,有风起了,吹动檐上的铜铃。

一只蛮胖的乌鸦追着他扑腾翅膀,扯着嗓子嘎嘎叫,像是在哭诉。

兰芳斋看也不看它,嘴上责怪:“你有脸哭什么?谁让你自己不管好嘴!”

“你把我俩都害成这样,还有脸喊爹?”

胖乌鸦嘎嘎两声,不再说话。

“那种话落到他耳朵根里,没要你的命倒还算有几分良心了,你这败家的东西,还得让老得只剩一张皮的爹来为你卖命?”

“蠢东西,这张嘴再不懂收敛,我看你也别想变回来。”

老头似乎正是为这只胖乌鸦忧愁,原本沉郁的脸上更是多了恨铁不成钢的怒火。

被絮叨着的胖乌鸦突然叫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扑扇翅膀,跑了。

“……”

兰芳斋顿住脚步。

一柄剑自黑暗里伸出,抵在了他的脖颈上,拦住他的去路。

这被人唤作兰先生的老头到底浸**暗场多年,当即察觉到来者不善,眼珠右斜,想看清楚黑暗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突破他雇佣的暗卫近身,但寒光四溢的刀剑将他的视线逼了回去。

“阁下,所为何事。”

短暂的沉默后,兰芳斋语速平缓地问道。

“那骨鞭,从何而来?”

黑暗里的声音清冷,明显能听出来是个年纪并不太大的少女声音,“你知道么?”

哦,来杀人越货的。

老头明了,换了副语气道:

“阁下若是想要,尽管拿去。”

那柄剑依旧不肯放过他:“拍卖会要将拍得的物品交于买家时,必定会告诉买家此物来历。”

“在下正要去交货,还没来得及详细询问。”

老头也很精明,连忙一问三不知,问就是不知道。

鱼阙从黑暗里走出来,冷声道:“把它给我。”

她多少也沾染了晏氏的习性。

看上就是我的,况且本来就该由她拿回属于追萤的骨鞭。

“是是,阁下若是想要,拿走便是。”

老头持续低声下气地求饶。

这模样不像叱咤六洲黑市的大商人,反而跟个普通贪生怕死小老头没什么差别。

既然道长你要,给你也无妨,只是东西现在不在我手里,还请你随我去拿。

小老头应付鱼阙应付得很好。

他雇佣的暗卫修为都不差,身手了得,平时只躲在暗处保护,基本不会有人能在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近身。

况且里头有一部分是凡人,若是修士无故伤害,必然要受训诫堂的惩戒。

这女修出现在此处说明她解决了所有的暗卫,无视训诫堂,来者不善,暂时按兵不动也是好事。

鱼阙见老头配合也收了剑,让他前面带路。

老头唯唯诺诺一口一个答应,然而才没走几步,他便暗地里解开法器封存着的远比不中用暗卫的魔灵偷袭鱼阙。

魔灵乃是发狂灵兽死后拘来的魂魄炼制而成,凶暴得很。

乌泱泱一大片魔灵如同魔花绽开般扑向鱼阙。

鱼阙反应迅速,当即释放了毒雾围困它们。

消耗了龙之怒的鱼阙修为回落金丹,但对付这些不入流的小伎俩仍然是绰绰有余。

毒雾绞杀魔灵。

鱼阙收了毒雾,缓缓看向一脸惊愕的老头。老头实在可恶,破坏了她对他唯一一点信任和耐心,那么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老头到底还留有其他后手,拿出来封存着杀器的各式宝器纷纷开启。

但鱼阙一点也没在意。

手里的剑划开一道口子,血红色的煞气如同奔流的溪水在她身边流动,鱼阙身形微微一晃,带起来数道残影就这样冲进魔灵之中,掀起来的绿雾如同旋风的墙。

正是以一敌百战得正酣,鱼阙近身,一拳打在兰芳斋脸上,揪起他的衣领要问骨鞭到底从何而来还不速速老实交代时,怀里放着的玉简突然滑了出来,闪烁着有人接入的信号。

压根没想到这女修如此彪悍的老头又开始求饶并且倚老卖老,让鱼阙看在他是个老头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放他一马。

“道长,啊不,仙长,我知道我错了,放我一马罢?我老得只剩一把骨头,可怜可怜我罢?我绝不会向训诫堂告发仙长您。”

见鱼阙冷着脸不说话,老头不停作揖:

“仙长要什么都可以,我再没有异议。”

可方才他那副凶残的模样可不像是一个只剩一把骨头可怜兮兮的老头能做出来的事情。

还豢养着那么多高阶的魔灵,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的血肉养起来的邪祟东西。

留不得。

兴许是她眼中的凶戾太盛,老头明白了她的意思,阴沉沉地笑起来,说好哇,你不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活着,万劫不复吧!

兰芳斋反手摁下手中的指环,只听“哧”地一声轻响,被切碎身体的魔灵扭曲黏合,恶鬼狂叫着朝鱼阙扑去。

他尽出阴损技能也就罢了,还敢暗箭伤人!

就在鱼阙想发泄心中无名怒火将它们全部杀光,怀里许久不曾有过响动的玉简突然飞了出来。

“阙儿!”

正当她怔愣之际,玉简传来少年的声音。

乖且带着活泼的呼唤化解了焦灼的场面。

鱼阙拎着兰芳斋的头发,从奋战里抬起头,表情是杀戮之时血腥狂徒是听到了有人唤她乳名二狗蛋的恍惚。

……晏琼池?

鱼阙没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将晏琼池的玉简绑进自己玉简里的。

不过,他这个时候给她发玉简来做什么?

“是我是我!”

玉简那头的晏琼池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下一步动作,出声阻止鱼阙掐断玉简。

“我当然知道是你,什么事?”

现在鱼阙没什么耐心要去听他说话,说着话,眼睛还看着手里攥住的兰芳斋。

兰芳斋的脸色在听到少年的声音时变得非常难看。

“明明我们才分开没多久,怎么语气变得如此抛家弃子。”

少年颇有几分痛心疾首的意思,但他实在明白鱼阙,所以不等回应马上开门见山又说:

“我得去一趟南洲,大约会在盛秋时候回来。”

只是去南洲,去便去了,还特地来跟她说做什么?

鱼阙听着,手里依旧不停动作,把兰芳斋卸力抓住:“知道了。”

“好冷漠啊,阙儿。”

那头的晏琼池歪在椅子上,眼睛看着木梁,表情是和心上人说话的欢喜,腼腆又羞涩。

但他处在的内室到处溅着血,断肢散落,匍匐在他身边的人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有人身上甚至还在汩汩流血。

匍匐着的人都想不明白,这杀胚莫名其妙闯进来,才将聚头在此处的人杀个七零八落,要战便战有本事把他们全杀了怎的突然就坐下来,掏出玉简,旁若无人的聊上了?

故意侮辱人?

“你要去做什么?”

鱼阙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南洲的灵脉复苏,烛玉京传回某些有用的信息,要我觉得不去一趟不行。”

晏琼池说,“南洲那种地方,灵气复苏难见,我得去看看怎么回事。”

“嗯。”

“六洲魔气四起,这时候灵脉复苏,对魔修来说可是千载难逢,到时间必然会有大魔级别的魔洲人出现在南洲。”

“……嗯?”

大魔级别的魔修?

“大魔出现,到时候我可能会有生命危险,阙儿不该说点什么来鼓励我么?”

少年的声音太像撒娇求安慰了,也真不顾鱼阙此刻在做什么,就愿意黏黏糊糊的和她说话。

“南洲的灵气复苏,想必七脉的长老早有应对,你便好生待在青鸾阙上罢。”

有危险你去掺和什么呢?

才分开不久,鱼阙的态度变得就这样的快?

晏琼池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好似被翻脸不认的小妇人,委屈:“去还是要去的。”

他秉性如此,拦也拦不住,鱼阙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嗯了一声说:“保重。”

喂喂,保重是什么鬼啊?

怎么好似两人就要生离死别再不相见了似的。晏琼池扁扁嘴,继续以闲聊的语气说:

“到时候我给你带点你想要的东西回来,有什么很喜欢的吗?”

“大魔。”

必须抓一只大魔回来问出更多有用的线索。

鱼阙不懂他的用意,不过既然他问,于是也就顺嘴一提。

“好唻!”

晏琼池想了想,又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嘛,大魔好危险的,要是阙儿在身边……”

“保重。”

鱼阙听着他说话,把兰芳斋绑进了屋子里,就说一句还有事,便掐断玉简。

*

南洲,苍音。

晏琼池看着掐断的玉简,好心情地收回了目光,低头看向堂中的人。

匍匐堂中的人是聚集在一起的南洲世家的掌门家主。

按照南洲九诫里的规矩,为了维护南洲的平和和共同商讨目前的大事,十宗门每隔三月都要聚在苍音。

“少主,兰芳斋这家伙不会走漏风声吧?”

窝在少年膝上的黑猫开口,“感觉那老小子不是很愿意服从诶。”

“有纰漏便是你的失职了。”

晏琼池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它的皮毛。

煤球摇了摇尾巴:

“他还没有那个胆量敢乱说话。”

极渊之蛇对自己惯用的术法很是自信。

“随他去。”

思绪收回的晏琼池一手支颐,看着不愿意顺从也被迫顺从匍匐在地的人。

“邪物!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见这厮的目光终于回落,被迫跪着的人开始大骂,语气十分恶毒,和方才这些残肢断臂好活着时候的人如出一辙。

“身为青鸾阙弟子,你竟然……”

“你说烛玉京,你便是晏氏的人?你究竟是何居心,你这般行事,实在有辱正道,你这个邪物,到底学了什么术法还不快快招来!”

晏琼池轻叹,歪歪头,像是听厌烦似的掏掏耳朵,“听腻了,还有别的说辞没有?”

他伸手朝某个方向一抓,扼住倒霉蛋的脖子,眼睛一眯:“你,可有新鲜的,说来我听听?”

被抓住的倒霉蛋见面前少年一副风轻云淡像是等着在听什么有趣的回答,咬牙,眼睛一竖:

“早就听闻晏氏对中洲有异心,你们这群可耻的小偷,到处劫掠天材地宝,现下竟然是连廉耻也不要了!无耻!”

少年眨眨眼,把他的头壳摔得粉碎:

“无趣。”

又抓了另一个人:“继续。”

“孽障!你杀我南洲掌门,南洲绝不会放过你,但凡支援到了,我等定要生擒了你背弃正道之人,看看你究竟和什么东西勾结!你还身为青鸾阙的徒生,真真是有辱仙门!你你你……南洲并非你这种邪物纵横之地!”

头壳摔碎。

“下一个。”

“青鸾阙的弟子……等等,你是晏氏的不是?别、别……额!”

头壳摔碎。

“还有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总算有人识相了,在脖子被扼住的时候立即开口,“我们答应你,要什么都行。”

“哦哦?终于肯松口了?如此甚好。”

听到了什么满意回答,晏琼池终于松手了,他拿了块帕子,嫌恶地擦了擦手,换一个姿势支着腮看臣服脚下的人:

“南洲近来魔气四起,你们大可使用蕴藏着的祖洲神器镇压,为何又平白任由魔气扩散?”

“那我们就讨论有关于缥缈冠的事情罢?告诉我,它在哪?”

*

打到一半,突然被撂下兰芳斋兴许是觉得自己受了大侮辱,脸色难看得很。

大概是觉得他兰芳斋好歹是富甲一方稳坐中洲黑市头三把交椅的人物,怎么平白叫两个小姑娘给掳走了。

奇耻大辱!

但受委屈和丢命总不能一样。

他还是老老实实不敢有其他动作地被鱼阙拖回了房。进了屋里定睛一看,发现面前的居然是前段时间将祸端卖给他之人,老头顿时来了气。

“你、你们,又是你们!”

老头打又打不过,咬牙切齿支支吾吾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可脸色还是难看,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鱼阙眼尖,从他哆嗦的嘴里也看见了盘踞着的毒蛇,才又仔细审视起他。

老头皱得几乎要团成一团,但身上的衣服厚重,黑色的曳地长袍,鳞鳞好似粗短的蛇。

黎含光也认出他来了。

“你是当日卖了我芜心葵的那个老先生么?”

“黑市的……奸商?”

冷面的鱼阙也想起来开口就是五十张额精血的奸商,还有他那栋黄泥堆砌、看起来随时能倒塌的土屋子。

这样的老家伙怎么能是买下骨鞭的黑手?

黎含光不清楚怎么鱼阙突然出门怎么又突然把黑市商人抓了回来。

她仔细打量一番兰芳斋,奇怪问道:“你这衣服上的是什么,你也风家商会里的人么?”

兰芳斋身上除了朴实无华的短衣,还有很明显的雪草装饰。

能在风家地盘上佩戴雪草,确实不一般。

“是。”

“我们此前原是加入风家的商会是没错。”

看起来一句话都懒得说的兰芳斋在鱼阙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的开口说话了,语气还蛮骄傲:“风家的商会和黑市交往密切,他们提供方案,我们嘛……以小博大的游戏谁不喜欢……”

“你还在为风家做事么?”

隐约听说过黑市利害的黎含光又问。

她在与风化及的闲聊里知道,风家商会看似风光,其实内里已经被各种抽丝剥茧的势力侵蚀得几近崩塌。

明面上的生意难免会有分歧。

最让人头疼的,还是黑市商人的背刺。

黑市商人作为中洲六洲庞大且隐秘的网,覆盖在天光之下,谁把握了黑市,谁也就把握了三分之一的商业……风家就是从黑市发迹的。

“没有。”

“为什么突然和风家……”

“跟命比起来,自然是钱最重要,但要等到真没命的时候,自然觉得活着最好!”

兰芳斋说话,又连叹好几声。

似乎是十分不情愿从攀附的巨树上分离。

黎含光为了风化及,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关于黑市进来和风家的明争暗斗。

风化及的家族为蛮为这个焦急的。

风家一焦急,那么压力就会给到风化及身上,他现在心魔在身,又那么看中父亲对自己的评价……再这么下去……黎含光挺忧心的。

兰芳斋似是而非地回答。

黎含光套话半天,没从兰芳斋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老头说话谨慎,还时不时会掐着脖子咳嗽,脸上的表情像是随时会能将心肺咳出来似的。

站在他面前的鱼阙垂眸,问他取用骨鞭,还逼问他其他的事情。黑市商人的信息发达,没有点本身都弄不来市场的风向。

老头不回答黎含光的话,但兴许是刚被鱼阙下狠手打了一顿,想了想,回答了她的话。

一问一答一来二去,鱼阙知道了兰芳斋一开始是帮着霁水真人做事的。

霁水真人手里有他所需要的丹药,而他长久地做魔洲生意,两人互通有无,渐渐的,兰芳斋也做了魔洲的爪牙。

“你说,你是负责供给霁水真人药材的么?”

鱼阙抓住了重点。

“是,没错。”

兰芳斋露出阴险的笑,脸上的褶子舒展:“莲山诀里可是很多丹药都需要魔洲原生的药材作为原料……眼下魔洲被封,想要得到那些原料,必须从黑市手里获得。”

“啊,是了,你曾经用那件该死的衣服和我换了蝉灵甲对吧?”

鱼阙眼皮一跳,一手扼住他脖子。

黎含光为她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鱼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蝉灵甲,也是魔洲的药材么?”

“自然。”

老头不慌不忙地说,“能长出蝉灵甲的土地只有魔洲的溪之谷,虽不是高阶草药,却也因天师封印难寻踪迹。”

“所以呢。”鱼阙眼睛一眯:“所以蝉灵甲之上,也有魔气沾染么?”

兰芳斋嘿嘿一笑,这个老头不愧是黑市风浪里成长起来的商人,什么都知道点:

“蝉灵甲本身便带着魔气,能用蝉灵甲以原料炼制的丹药只有几种……怎么,你是吃了九蟾丹还是玄甲棋?”

他仔细打量鱼阙,说:

“我虽不是修士,可我之前也看出来了你的异像。你身上的异像很奇怪。”

“是将死之人的异像。”

“哦,是了。”

兰芳斋接着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吃九蟾丹,蝉灵甲和蛮多的药性相克,会产生心魇。”

霁水真人给她的悟金丹,就是和九蟾丹相克的药。她以为自己找到了救命之法,没想到不过又是另一种圈套。

九蟾丹和悟金丹双重的药性之下,她就算是意志坚定也会被拖垮。

鱼阙神色古怪,但也并未再说什么。

关于悟金丹的药效,她已经知道了。

事情已经发生,思考怎么办才是正解。

正巧有人将骨鞭送来,鱼阙接过骨鞭,握在手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兰芳斋,等着他解释。

追萤的本命武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大货到了。”兰芳斋也是人精,左右看看,下定决心似的说,“今日我也是为了它而来。”

言尽于此,鱼阙猜到了他口中的大货是什么。

是什么呢?

很可能就是追萤。

碧色小鱼承载的是遗留在蛇鳞上的气息,若是真的找到这儿来了,那便就说明,追萤真的在这里。

鱼阙不能忍受追萤落到这种下场。

她是那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沦落到成为商品出售的地步。

这将会比杀了追萤还叫她觉得难受。

*

待鱼阙离去,被甩在兰芳斋坐在地上,回忆起了此前所发生的事。

也是同样一个黑市拍卖货物的期日,他带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前往商会指定拍卖楼。

有买卖的地方就会有黑市,那天也是恰巧,这些年生意上认识的老伙伴都在。

推杯换盏后,他信誓旦旦。

他自个儿是为了一个叫“褚珠”的矿石而来,不料东西被人抢先拿下,心中自然愤恨,想前去讨要,实在不行交换也可以。

那会他要是知道自己的下场,铁定要把身上那件玄黑色的法衣给脱了,再扇他不成器的儿子几个大嘴巴,勒令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不准开口。

去到人门前见了山河流云旗,才知道里头的是晏氏的家伙……原本他看在早年间和晏氏也有不少合作的份上,想出解决办法。

拿东西换嘛,就算是晏氏的人总不能不讲理到那种份上。

他确实很需要那个东西给自己婆娘救命,可没想到把儿子带去了,又引起了另外的祸端。

这糟心东西平时不受管教,目中无人,见老爹那样对人和气,心中不屑,又见堂中坐着的是个面貌昳丽的少年,脱口便是不该说的话。

他说——“这就是弑兄的晏氏少主么。”

诚然这句话轻得像是呼出的雾气,刚出口就散了。

原本面上还挂着和气的家伙仍然波澜不惊,但陡然变化的神色,看起来有点像阴冷的蛇。

他问了他们好几个问题。

都是关于风家的。

本来他们也没什么道德,卖主求荣对他们来说也不算数耻辱,卖了就卖了吧。

那家伙念在他们如此配合的份上还算得上温和。可一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玄色的衣服,他脸色就不高兴了。

“这是仙林宫的某个弟子与老朽换取蝉灵甲所出的筹码。”

晏琼池了然,可面色依旧不善。

察觉到他不高兴,兰芳斋立马将衣服脱下来,双手奉上,“少主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穿上。”

“啊?”

少年换上一副好心情的笑容,语气也慷慨起来:“老人家,你穿上吧。”

兰芳斋只得老老实实照做。

不料刚穿上,法衣便突然化为一条缠绕在他躯体上的白蛇,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

他此时是结结实实被吓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蛇信子不住地求饶。

“少主饶命,这、这是什么?”

“只是普通的毒蛇而已。”

晏琼池说,“既然你喜欢那件衣服,想必也会喜欢它,那不如永远穿着吧,不准脱下。”

“我我我……少主你饶过小老儿罢。”

“不要。”

少年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

“你们这么容易被策反,让我很是担心啊。这样吧,谁胆敢背叛我,就——”

他陡然拉长的尾音里,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痛苦的捂着喉咙,舌头好似被人拽着拉出来,化为了一条赤红的小蛇。

“要被蛇吃掉喔。”

这些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黑市商人此刻是真的被吓得屁滚尿流,这是什么诡异的邪术?正道之人会学这些来对方人么?

他们裤子被**浸湿,拼命磕头让少年高抬贵手饶命,并且表示从今以后一切都听他的。

“如此,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们了。”

晏琼池从椅子上站起来,掸了掸衣角,心情愉悦地要走,想了想又回头:

“还有一件事——”

儿子被折磨自己又变成这个样子,兰芳斋是这里面最阴狠的一个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在少年转身即将离开包间门口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恶毒的表情,却被他突然回头撞见。

“你这是什么表情?”

少年饶有趣味,“恨我吗?”

“不、不敢。”

“你越恨我,施加在你身上的诅咒越强,”少年俯身去看他,露出森森尖牙,“别怨我,你们可比我要残暴凶狠得多,我这是替天行道呢。”

“不知少主还要我等做什么?”

一旁伏着的人赶紧开口为兰芳斋解围。

“喔?差点把正事忘了。”

被出声提醒的少年直起腰来,敲手心,“我要你们渗入风家,和风家的少主风化及打好关系,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吧?”

“没有没有。”

“那就好,我还有事情要做,先告辞啦。”

晏琼池这个时候倒是又礼貌起来了,语气和顺地同他们告别。

——这样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