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的时刻◎
经过八天的航行, 麒幽船终于是靠近了漩海大港,鱼鳍帆回收,巨大的锚下落, 将麒幽船固定在大港深处。
港口的风景和去时并无二致,但原本数量众多停靠在港口内的麒幽船数量锐减, 想必都折损在困龙峡了罢。
下船的瞬间, 大陆给人带来的踏实感和重回故土的感觉洋溢在心,青鸾阙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如释重负, 鱼阙总是提着的一颗心下落了。
终于靠近中洲, 她从未觉得中洲如此亲近。
曾几何时,她还是抱着恨意动力满满却毫无头绪的小女修, 咬着仇恨努力前进, 又笨又傻……鱼阙垂下睫毛,看了看手心, 天光之下, 隐隐有细碎的鳞光闪烁。
“怎么啦?”
跟在她身后走路的晏琼池见她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弯腰凑近她, 问:“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
见她举着手看,想了想,便给她手里放了一个兔兔红豆包。
“做什么?”
鱼阙攥着包子,抬眼看晏琼池, 不解地问。
他哪里来的兔兔红豆包?
“你就是不高兴了,这个给你吃。”
晏琼池说:“吃甜的确实有助于好心情!”
鱼阙看了看手里做得有些笨拙的兔兔包, 不知道这家伙去哪里弄来的, 亦或是自己做的么?
抬头看看晏琼池不自在的躲闪眼神,
她笑了一下, 没说话, 小心将包子收起来。
“好,我会吃的。”
青鸾阙修士都非常客气和在旅途上认识的朋友们告别。一路上经历生死劫难,友谊可贵了起来。
两人也寻了偏僻的地方说话。
“我得回草台峰向师尊汇报我的旅途行程,追萤和楚洛笙也许遇到了什么事情,近日我心内不安。”
“这样啊。”
鱼阙将背着的衔尾剑解下来,递到他跟前,那双圆圆的眼睛看他,认真地说:
“你现在应该没有本命剑了罢?我把衔尾借你,你好生收着。”
晏琼池的乾坤尺断在了困龙峡,他现在应该没有武器才对,青鸾阙一门最擅长用剑,想必没有本命剑也有点棘手。
她只能先将衔尾剑借于他。
此情此景一如当年,在山道前,她将自己的剑赠与晏琼池防身。
待归来时,再还于她就是了。
剑是她的,落在晏琼池手里便成了债,他必须回来归还。
晏琼池看着手里衔尾剑,垂眸笑了笑,“啊呀,真有种故剑情深的感觉。”
他坦然地收下,牵起鱼阙的手。
两人执手相看,又是离别。
离别之际总是能叫人生出许多地不舍。
“我不想和阙儿分开。”
晏琼池有点蔫蔫的:
“待我处理完青鸾阙仙门的事务,我还得再回烛玉京,太和真人的事情还需要我去解释,她毕竟是晏氏的长辈,晏氏不会不管……到时候我们一起回一趟烛玉京罢?”
鱼阙的手瑟缩了下,被他坚定地握紧。
“你在害怕么?”
“没有……”
“讨厌的人已经不在啦,先前能做的不能做的再也没有约束。我们还能一起去看看喜欢的潮海升落,现在正值盛夏,也是看它们的好时候,晚一些也可以,烛玉京的枫叶很漂亮,落满山时像烧起来的火焰不是?冬雪时我们便回啸月山庄,我记得我们有在树下埋一坛酒罢,妖母摘树上青梅酿的……”
“我们一起回烛玉京,好不好?”
看什么玩什么都还是次要,最重要的还是将鱼阙带回烛玉京里,跟晏氏那些虽然该死但确实有点东西的老头子们商讨该怎么完全把鱼阙外露的气息完全封印。
鱼阙突破了封印是好事,可怀璧其罪。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竟然不能完全地将鱼阙的龙息封印。
如果不能及时将她的气息封印,蛰伏在暗处的坏家伙一定会发觉到。
幼体期的小龙主,可太抢手了。
就算她不太喜欢社交,一直藏在草台峰上,也难免会有蝇虫闻风而动。
晏琼池很担忧。
鱼阙不会轻易地给出承诺,但在分别的现在,她突然觉得回到烛玉京回到啸月山庄似乎也没什么。
对于过去的苦难再不惧怕面对也正是长大了的证明。谁再胆敢践踏在她头上,那么势必叫他不得好死。
她点点头,说:“好。”
若是她也解决了心中的疑虑,确认师兄师姐暂无大碍后,她会考虑回烛玉京看看的。
真正的故乡昼云庄化为废墟,沦落为伤心之地,倒是困了她八十年的烛玉京还能算上她可以回到的第二故乡。
“真的?”
因为要分别有点郁闷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眯眼笑:“那可说好了哦!”
“我在烛玉京准备了好玩的东西一直想给阙儿你看看呢,我想着你会喜欢的……”
晏琼池柔柔地说话,现下真的像是远行的书生小姐在灞桥前送别,又像是要将二十年前被迫分离的不舍都说出来,殷殷切切。
鱼阙的手放在他手里,很自然地相扣。
风又来了,吹得人舒爽放松。
飞鸟从两人上方飞过,在人声嘈杂里,少年人如同柳枝相缠似的拥抱。
晏琼池托着鱼阙的后脑,脸埋在她的发丝里,鱼阙只能将脸抵在他的锁骨处。
虽然相处那么美好,但现下也只能说一句:
“后会有期了,阙儿。”
*
青鸾阙修士带着晏琼池回仙门汇报七脉争锋以及在蓬莱洲上的见闻,鱼阙带着师妹白珊回草台峰,风华及同样需要回到云崖洞,师尊会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困龙峡上的两次风暴中洲七脉不可能没有察觉。
郁闷的白珊眼看大家要散开,反派现下不跟主角团黏在一起,而主角团也有两人小世界,那么她就算挤进去也是局外人,她应该跟着师姐回到仙林宫去复命。
一行人在海港前分别。
鱼阙召唤出自己的御灵,正想带着白珊回去,不过望着这人头攒动的码头,她突然想起来某个人。
当日那个在街头拉住她的那个叫花子秦垢。
这老混账看起来就是特糟糕一酒鬼,可不也全无价值,那样宝贵的龙族法器被他携带了一百年,他是怎么能够在颠沛流离且很可能在鱼斗繁派出去寻找暮敲钟下落的杀手里活着的呢?
但最后驱使鱼阙前去找他的不是因为这些。
在阿娘编织的谎言里,他口中的公子秦却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他是阿娘虚构的爱人,是值得托付的好友,也许也是她身上部分血肉的来源?
鱼阙对被鱼斗繁深深憎恶的秦却非常感兴趣。
她觉得事情并不是鱼斗繁说得那样简单,一定还会有别的不曾说出来的隐秘。
“哎——师姐,你做什么?”
白珊看鱼阙朝着岸上的城镇里走去,不解地问道。
“找人。”鱼阙头也不回,“你若是着急,可以一个人先回草台峰。”
“等等我,我也跟你去。”白珊当然不会抛下鱼阙一个人回到草台峰,可能也有港口距离草台峰实在太远太远,她自个可没有那个本事能不眠不休地赶回去。
况且现在世道不太平,她修为不高,自己单独行动还是算了吧,跟着鱼阙看看。
路痴本性的鱼阙走到岔口处,不再跟着呆呆的地精去寻路,她直接扛起白珊御剑而去,追着记忆力的地方而去。
白珊捂住自己的小心脏,看着自己被扛在鱼阙的肩头,脚下的景色快速移动。
距离海港的居民区不算很大,但巷子实在复杂,不是鱼阙此等路痴能够破解的。
好在她长了嘴,能问路。
鱼阙通过好几次的打听,终于问到了那个叫花秦垢的下落。
“哦?你找那个老混蛋啊?”
“他前几天死啦,死在哪处我也不知道。”
街边搬货的人用挂在肩上的汗巾擦擦头上的汗,嘴里说话:“这老混账最近买酒都不用赊账,走了大运,哼哼,也不知道是惹上了什么人。”
“你也知道,最近哪里都不太平。”
鱼阙顺着路人指的方向,找到了秦垢所处的巷子。
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死在街头是常有的事情,通常都是一卷草席卷了,由专门的人来收敛尸骨运往乱葬岗。
不过这群收敛尸骨的人惰怠得很,大多时候都拖得不能再拖之时,才会拖着小车来,捡了发臭的尸身推出去。
她走着走着,就要临近路人所说的巷子口,两人停下脚步。
虽然这附近混合着难以挥发的臭气,但她们一同闻到了其中夹杂的死亡的味道。
白珊以袖掩鼻,说道:”师姐,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那老先生怕不是——”
但鱼阙还是走近了那条巷子里。
她找到了气味的来源,蹲下身去,撩开那一层潦草的草席,见到的确实是因喝酒而变得糟糕的脸。
此刻躺在里头的人不再醉醺醺的倦容,已经死了,脸色发青发黑。
夏季炎热又靠近海,他身上已经隐隐长出了爬行的蛆虫。
更重要的是——鱼阙从他的伤口里看见了渗出来的魔气。
不同于她见过的由晏琼池弄出来的黑雾,那是真正的,带着攻击性的魔气。
有魔洲的人到达此处。
他们杀了秦垢。
鱼阙将草席合上,点了一张火符将秦垢的尸身烧了,她缓缓地从蹲着的状态站起来,转头看向韶华楼。
韶华楼是这附近最华丽的一片建筑,原本出现在中洲腹地的任意一处都毫不起眼,但出现在此处就非常的可疑。
她记得韶华楼的人实际上是被晏琼池控制的,晏琼池具体控制这样的赌庄来做什么她不得而知,可上一次离去前并不是这副光景。
此刻韶华楼给她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鱼阙带着白珊去往韶华楼。
虽然白珊也蛮想去攻略文出镜率较多的赌场里打打卡,但还没等她踏进赌坊,系统便跳出来不准她去。
红色的感叹号闪烁着,危险近在咫尺。
“师姐,要不我们还是不进去了吧?”
白珊拖住鱼阙,死命摇头。
“为什么?”
“这里可是赌场诶,师尊会允许我们——”白珊抱住她不撒手,也没有好理由阻止,只得搬出师尊来说事。
进不得也进了好几次了。
鱼阙想了想,说:“那你便在门外等我罢,我很快回来。”
也是,她带师妹进赌场,想来师尊知道了会骂。
于是给了她好几张护身的符箓,鱼阙撇下白珊,头也不回地走进韶华楼的大门。
白珊看着任务【昼云之春】,叹气,道一句该死的任务,也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