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蓬莱秘史28】(1 / 1)

◎不如结亲◎

回到蓬莱神宫后, 鱼阙陷入长时间的昏睡。

她没法一个人待着,必须要熟悉的兰息环抱才能平静,蜷缩在被子里如同婴孩, 双手紧紧攥着晏琼池衣襟。

有时候梦呓,小小声地喊阿娘。

突然回到幼年初到啸月山庄时似的。

鱼斗雪为了她身世坎坷的孩子思虑众多, 甚至将她作为龙子的气息和能力都完全封印。

这也导致鱼阙为什么发育迟缓, 比一般的修士还慢,长得也不算高, 晏琼池能轻易地低头将下巴戳在她脑壳上。

只要渡过幼体期平安长大, 鱼阙就会是龙神陨落后第一个能化形的龙子,假如能够活到成年……她的神魂精元得到固化, 那么她将会是人族六洲诞生出的新的龙神。

但可惜, 鱼阙到底没有能够平安地度过她的幼体期,提前突破了封印。

她的身体正在快速的发育, 碎裂的神魂被幼龙的精元代替, 幼体没法承担如此庞大的修为, 况且方才她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厮杀, 体内的灵气很不稳定。

狰狞的龙角长出了很多次,它们并不好看,像两条突兀长出来的荆棘,经过不断的异化消亡, 不断的剥落重新长出,总算长得漂亮了。

宛如嫩嫩的珊瑚, 尖端泛着珠光一般的莹蓝莹紫, 和时不时会出现在眼尾细密鳞片同样美丽。

伴随着身体的异化, 高热也时不时出现, 在此期间, 晏琼池一直待在她身边。

四四有时候也会在,它化身成肥乎乎的煤球团在鱼阙身边休息。

煤球把脸埋在蓬松的尾巴里汇报神宫外发生的事件。

怀余庄和炽横山已经那转瞬而失的古怪气息在蓬莱神宫之外引起了滔天巨浪。

青鸾阙众人因为“鱼阙”死在了地宫内而愤怒,已经放出传音鸾鸟将此时告知中洲。

“鱼阙”死亡,小师弟不知下落,远在漩海一端的东洲烛玉京和晏静休为首的晏氏集团取得联系,宗门内部的斗争战火已经蔓延。

身为晏氏少主和小师弟的晏琼池必须出面安抚……但现在他脱不开身。

在巨木之上的宫殿内,由珠贝水晶堆砌的凉塌胡乱乱铺着鲛纱织成的凉被。

窗半支着,窗外是随夜风婆娑的紫晶巨木和流转的星海,依稀能听高高树枝上悬挂的风铃碰撞。

有穿着宽松衣袍的少年斜靠在榻上,长发披散,他腿上枕着昏睡的鱼阙。

被鲛纱凉被裹起来的鱼阙伸出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小姑娘手劲挺大,挣脱不开。

晏琼池听着手里抚摸怀里少女的长发,认真思考了下,对面前的煤球儿说:

“若是他们肯真心降服蓬莱神宫,我会放他们一马,对孟君的盲目愚忠没有用,还会招来祸灾,固执下去未免太愚蠢。”

“兄长的法器为何会坠落在蓬莱洲……罢了,你且用人骸先替我去试他一试。”

晏琼池倒是很欣赏蓬莱四宗的计划。

他们准备得很是细致周密,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龙神说不定真的会从那个少女的身体里重生。

蓬莱四宗手中有来自梦阳神君的祭器,血阳转轮。

祭器的用法可非同一般。

难怪他们有恃无恐,并不惧怕被神宫发现。

盲目的恨意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毫无用处。

“是,少主。”

煤球懒懒地摇摇尾巴。

晏琼池又告诫煤球不准用人骸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尽量平和些,最好连怒意都要压制。

“至于不肯降服的,你随意处置。连神魂都要处理干净,别让他们抓住把柄。”

见少主是铁了心要窝在神宫里不出去,煤球只得无奈化蛇,爬出门。

它就说嘛,女色害人!

少主的元神也不知道炼化成功与否,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怎么的一遇上鱼阙就、就直接沉没了?

青紫玄魔剑不要了,法器也不收集了,元神的动向近来更是不关注,中洲传来的消息那么紧迫,少主你是怎么坐得住的啊?

啊?怎么坐得住啊?

郁闷的小蛇在紫晶巨树下遇见小孩模样的神使,神使在摆弄他养的花草,闲暇得很,小蛇以獠牙呲他。

但神使也不是吃素的,瞬移过去把它倒吊着提起来,扔出了蓬莱神宫。

*

在昏睡的第五天,鱼阙终于停止了发热和异化。

清晨的风顺着窗户吹入房间,窝在少年怀里睡着的少女弯弯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突然直直地坐起来。

她像一只茫然的小兽,睁眼见内室极具烛玉京的风格,羽粱木的屏风,云霞缠绕的的梁上绘……痛苦的回忆漫上心头,抬手捂住眼睛,想极力摆脱它们似的,用力晃了晃脑袋。

才醒来的鱼阙情绪不稳定,此时最好不要惊动她,不然会造成她的受惊和警惕。

毕竟不清楚融合了龙之精元的鱼阙是否还能保持着自我意识。

鱼阙缓缓地把脸埋进手里,嗓子里发出了类似呜咽的低嚎。其实这是幼龙呼唤同类的方式。

哀哀的,像是哭声。

到底还是不忍心听见鱼阙的这副模样,一同醒来的晏琼池伸手要去够她。

察觉到身后有人,无意识状态的鱼阙下意识地五指成爪,掐住面前人的脖颈。

可感受到那熟悉的兰息后,触碰到他皮肤的手僵住了。

她眨眨眼,幽紫色竖瞳被黑色的瞳仁压制,像是自我意识在挣扎。

“阙儿?”晏琼池弱弱地叫她。

听到熟悉的声音,鱼阙伸手攀住他的肩,一瞬间幽紫竖瞳再现。

龙本性**再加上神魂的吸引,瞬间异化的鱼阙侧头一口恶狠狠地咬在他脖颈上。

像只躁动的小兽或是在练习扑击撕咬的小犬。

晏琼池雪白的皮肤上多的是咬痕。

想来鱼阙在昏迷里也受到本能的驱使,无意识地对一切进行撕咬,被紧紧攥着衣襟不松开的他首当其冲。

他一手扶着鱼阙的后脑,并不排斥她胡来。

安抚果然有用,鱼阙渐渐地冷静下来。

理智似乎战胜了体内的本性,珊瑚似的龙角消散。

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面无表情、眼睛里藏着雾气的鱼阙,只是指尖一直沿着他的流畅的下颌落在他的颈上,像是小犬在玩弄猎物的爪子,最后是直接扼在他的脖颈。

“醒了么,阙儿?”

他含笑抓住她的手。

被抓住的鱼阙尖牙露出,但是在听到平和温柔的话后,又乖乖地眨眨眼,点头。

这个动作实在可爱了。

晏琼池笑,对上鱼阙的眼睛后,脸颊染上了几分少年人独有的羞赧,说:

“好乖,我可以亲亲你吗?”

兴许有些唐突,但实在是情难自禁。

我可以亲你么?

因为你,真的好可爱。

鱼阙捧住他的脸,低头咬了上去。

两人的唇齿纠缠,像是要把这些年错过的都补救回来。

小心翼翼请求来的吻最后越演越烈,二十年杳无音讯,相思也蔓延了二十年。

一切不必言说,一切都心意相合。

两人松开,又吻在一起。

食髓知味。

抑制不住爱欲本能的鱼阙把晏琼池推倒。

她的手摁在他的胸膛上,手上温柔的触感令她迟疑了会,才从被本能的驱使里挣脱了几分,双手撑在他身侧,低头看他。

少年眉间的朱砂痣鲜红如同倒映的赤色之月,也像是素白纱绢上的落红。

两人久久对视,鱼阙的理智终于回归,眼神也清亮起来。

她抿着唇,一双圆圆的眼睛又掉眼泪。

泪水滴落在晏琼池的脸颊上,扯断珠串似的。

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

晏琼池笑笑,伸手把鱼阙揽住,将她的脑袋埋在被咬得青紫一片的脖颈上。

鱼阙也顺势将脸埋住。

“为什么哭?”

等鱼阙的情绪稳定下来后,他温声问道。

她摇摇头,不说话。

“还在为那些事情伤心吗?”

晏琼池一下一下地给她顺背,提起那些不相干的事情,面无波澜:

“没必要伤心,被杀会死的人不值得为他们伤怀……难道你在为那个小姑娘伤心么?”

他有点犯难。

小姑娘的魂魄找不到,所以没法以御魂术将她复生,凭空给她变一个出来也不现实。

鱼阙摇头。

她确实为小蠢货的死感到难过。

鱼珠和自己那么像,简直就是她在人世的另一面,身怀龙之血却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人生。

她们都是被觊觎的羔羊,她们身不由己。

若是鱼珠侥幸活了下来,没有自保的能力该怎么办?

雨夜过后,但凡青鸾阙的修士还活着,这种丑事迟早会传遍蓬莱洲,龙之血又会造成多少的人垂涎?

她要怎么办呢?

没有能力自保,死了也算是解脱。

“是因为鱼斗繁?你放心好啦,他绝对不会再有复生的可能。”

他笑:“母亲喜欢这种死法,他也会喜欢的。”

鱼阙还是摇头。

“难道是因为你阿娘?”

晏琼池把玩她的手,她的指尖也那么可爱。

被封印在后山那个只有头颅的女人,前去打扫怀余庄战场的人会发现她的。

“我到底是谁?”

鱼阙任由他扣住自己的手,终于开口:“我到底是鱼氏的少主,鱼斗雪的女儿,还是他们制造的兵器,杀人的机器?”

在光怪陆离的梦里,她看见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往事,关于古海国时代的往事。

她还是没有从自己是一条被强行孵化的龙里回过神来,想起那条伏在身上吸食她血液的幼龙,修补完毕的神魂就开始隐隐作痛。

在疼痛的刺激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阿娘为什么要孵化她?

是为了什么……为了力量、权力?

还是鱼氏扩张的野心?

为什么要孵化她?

一旦看清楚真相后,她此前的坚持,此前的苦恨全部都成为了笑话。

鱼阙的信念已经随着怀余庄的崩塌而崩塌,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思绪混乱,只得将脸埋着。

头疼,思考这些事会让她头疼。

只有将脸埋在晏琼池怀里嗅着他的兰息才能缓解。她不想再管外面的事情了,只想躲着。

她想起鱼斗繁,想起涌动的人群,一个个开合的嘴,想起雨夜里注视她的鱼头人,身体里的狂意就抑制不住。

嗜血的杀意咆哮,要把六洲四海都撕碎。

感受到她的异常,晏琼池出声抚慰,“不愿意想就不要想了,还记得烛玉京的家训么?我们只爱彼此,没必要为其他人浪费时间。”

他又笑,虎牙尖尖:“大小姐想要谁的性命只管说就是了,侍卫晏琼池愿为您效劳。”

“你为什么不惊讶?”

被好好安慰回过神来的鱼阙语气变得冷漠,“你早就知道了,那么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你知道蓬莱洲上的事情,却一直不肯告诉我,为什么?”

“啊,这个嘛……我有劝过你了。”

在鱼阙犀利起来的眼神里,晏琼池顾左右而言他,有些心虚:

“阙儿你睡了那么久了,饿不饿啊?”

“回答我!”

“好啦,知道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晏琼池收了他惯有的笑脸,语气认真:“此前懵懂的时候,你不是过得很好么,有师尊,有师兄师姐,也有了师妹和朋友,这样活着不好吗?”

“慧极必伤,我情愿你高兴一些,有时候过得糊涂些不是不行。”

他看她,一瞬间有些哀伤:

“我们还在一起也很好……这样不就够了。”

“总是太执着,会受伤的……阙儿。”

晏琼池捧起她的脸,两人抵着额头。少年抬起盈盈的眼看她。

温柔的眼睛里还藏着担忧和不舍。

晏琼池果然就是知道什么的。

可他不愿意说。

鱼阙一言不发从他怀里挣脱,坐起来,长发乱糟糟的,凉滑的袍子也乱糟糟的,扯过衣架的玄黑外衣披上,赤脚下床。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心里空空很失落。她不知道还要不要以复仇的信念活下去。

此前那么多年,她便是咬着仇恨扛过了那么多的磨难……她觉得跟阿娘一起去死也没什么,她很期待回到娘亲身边。

可现在,一切都好像是谎言。

阿娘……她就一定将她看作自己的孩子那样么?

晏琼池散漫地从**撑坐起来,绸缎似的长发和衣服一同堪堪从肩头落下,脖颈上多有青紫,颇有被摧残一整晚的良家男子的模样。

不过很可惜,对方并没有他受到的摧残而多停留下来爱惜,反而十分无情地下床穿衣,又要搅和进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泥潭里。

他撑着手后仰身体,歪头看着垂着头的鱼阙,想了想,尾音拉得很长,好听的少年音带了点痞气:

“实在想不出要干什么,不如和我结亲吧。”

“我问过啦,鱼斗雪给你选定的联姻对象,其实就是我——阙儿,咱们回烛玉京罢,洗衣做饭我都很拿手的。”

他露出来的虎牙尖尖,说,“我活过十六世,还没有结过亲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