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会◎
鱼阙追逐黄衣裙的少女而去。
可这荒野一片, 前有山宗弟子的追捕,后有泥鹎穿心而过,崔茗很不放心她一个人离开, 于是给篝火加了几块柴火,又脱下衣服披给风化及, 跟上去了。
“你来干什么?”
鱼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一看竟然是跟来的崔茗,让他回去守着风化及。
“鱼道友到底看见了什么呢?”
不肯放她一个人的崔茗奇怪道, 鱼阙的目标似乎很明确, 她是追着什么而去的,但他什么也没看见。
“和你没关系……”
她头也不回, 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鱼阙走得很快, 脚步带风,莹白色的龙鳞在她怀里发光, 凉意渗透衣服传到了皮肤上, 好像在怀里捂着冰块那般的冷。
“等等我, 鱼道友, 跑太快可是会遇见危险的,等等我……”
“芜野泽瘴气环绕,你可能是被瘴气欺骗了。”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呀?鱼道友……鱼道友……鱼……”
崔茗追在身后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在黯淡的月光下,鱼阙追着裙摆飘飘的黄衣少女被层层叠叠的芦苇围住了。
芦苇在风里摇晃, 好似旋转裙子的祭祀舞者。鱼阙穿着的颂祝里穿的法衣,白金色的对襟, 描边的花纹看似是缠枝莲, 可仔细看, 是连成一片的密文。
颂祝魇阴神君的密文在月光下散发着光, 她同样在月光下发着苍白的光, 白金对襟好似惨白的寿衣。
风里雾里的鱼阙看起来好似纸人一样煞白,被芦苇舞者困在其中。
鱼阙浑然不觉自己变得越来越诡异,走着走着,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鱼阙。”
耳边又是如同太虚洪钟一般的声音。
是谁……?
“鱼阙。”
声音出现在她的身后,而她身后……是崔茗?
“鱼道友为什么那么执着要来蓬莱洲?”原本以为被甩在身后的崔茗追上来了,鱼阙跑得那样快,不知道他怎么追上来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语气平淡,“为什么呢?”
“是蓬莱洲上有什么想探索的东西么?”
她站定,眼睛慢慢瞄向身后。
“真是可惜,鱼阙。”
身后传来了类似虫蜕的声音,干裂的躯壳寸寸撕裂,在夜色下发出清脆细微的咔咔声。
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从身后来了,鬣狗一样的目光,盯着鲜美肥肉的不怀好意。
鱼阙能感觉到那人正在一点点地从皮套里蜕变。
躲在暗处看她的人……此刻就在她身后。
“你本性‘鱼’,是为太行鱼氏前任家主鱼斗雪的女儿,古海国十一岛故地昼云庄的少主。”
与崔茗声音截然不同的音色冷冷道,“一百年前,鱼氏覆灭,鱼氏亲族连同门内弟子一共一千五百三十一人,准确的是说一千五百二十九人丧生。”
“你和另一个鱼氏唯二的两人自死门逃出,你一定想知道另一个活着的鱼氏是谁吧?”
那个声音问,“你很想知道。你找他找了很久,却一点头绪也没有,让我来指引你吧……你知道昼云庄故地那两片龙鳞是谁放的么?”
“是我,我知道你一定回去昼云庄。”
“你是谁?”
鱼阙握紧手里的衔尾剑,她的防备和警惕此刻达到顶峰,终于开口问话了。
怪不得她会在昼云庄废墟上找到那两片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龙鳞。
原来是有人早就设陷阱诱骗她往里跳。
“你不回头看看我,怎么知道我是谁呢?”
闻言,鱼阙缓慢地回头,看向身后那人。
白色的长发,死人一样的肤色,双眼下各有红痣,带着诡异的妖冶。
此人必定是邪修。
温润忠厚的青年的皮套被随意地丢弃一旁,好似崔茗从头到尾不过是他扮演出来的一个假象。
“我名为药司玄,出身于中洲药王谷。”
药司玄,药王谷第二代秘宗掌门,为人残暴,性格古怪阴晴不定。
“他不是我扮演的出来的假象噢,这孩子确实性格如此,是个很好的人呢,他死之前还在惦记给窑洞里的老人家送药。”
药司玄轻飘飘地说,“性格这般好的孩子想必让人很有亲近感。”
“所以我杀了他,伪装成他的样子与你交好,我学得还不错吧?”
他见鱼阙抿着嘴不说,又道,“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药王谷的绝学,寄生皮相。”
鱼阙知道这个邪术。
因为钩夫人身边的傀儡,全是用这招寄生皮相制造的,保留生前的记忆,绝对服从主人。
如果寄生皮相的效果是完全复制皮相生前的行为和思想,那么崔茗确实算得上是忠厚朴素的人。
他有一片赤忱的救病之心,他良善乐善好施,他有他的鸿鹄之志,他应该带着娘亲的希冀活下去。
然而这些不复存在,他死了。
因为他是个良善的人,很适合寄生以此来接近她,所以他被杀死了。
真是荒唐!
鱼阙握紧手里的衔尾剑,咬牙切齿。
愤怒使得她打算为这个素未谋面却已经不在人世的朋友杀了面目可憎的家伙。
“你还有力气对我动手么?”
药司玄倒是不怕她,自顾自地说:“你的神魂碎裂,再使用你那些术法,可能真的会撑不住噢,还有你的金丹……你真的决定要对我动手么?”
他一早就看出来鱼阙的神魂气息不对,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注意到崔茗的原因。
她想找到神魂修补的术法。
只是可惜,神魂一旦开裂是没有办法完全修复的。
再好的丹药,再好的术法,不过是掩人耳目。
碎了就是碎了,补得再好也会有缺陷。
药司玄打量着愤怒的鱼阙,很是欢喜。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能,在她的金丹处埋下了那种东西……呵呵,看来大家对这孩子都感兴趣。
“你前期有如此防备之心是很不错,不过啊……”药司玄弹指,一粒小小的符箓朝鱼阙飞去,“但是你不该那么容易放下你的警戒,就算是朋友也不行哦。”
符箓带着药王谷毒虫的剧毒,一旦沾上,就会腐蚀皮甲骨肉,药司玄的修为可比鱼阙高很多,她不可能硬生生接下这一招。
芥子袋里的黑蛇身躯暴起,为她接下了这张符箓,剧毒被蛇的嘶吼炸开砸向一旁,芦苇被烧掉了一大片,带毒的烟雾弥散。
黑蛇的瞳孔泛绿,嘶嘶地吐出红信。
先前他暗害鱼阙,已经让它怒不可遏,今日还想暗箭伤人,实在留不得。
鱼阙惊讶地看着将自己圈住的黑蛇。
它的躯体雄健漂亮,獠牙狰狞,身上萦绕着淡淡的墨烟……魔气,它是魔兽?
在院中随意捡来的小蛇居然是魔兽?”
着实是出乎了鱼阙的意料。
“退下。”
黑蛇口吐人言,庄严得好似霜天之上的君主,墨烟爆震,逼退隐匿黑暗里见不得光的伎俩。
药司玄微笑着照做,他退后一步。
他掷出符箓的目的不是鱼阙,正是为了引出这条——极渊之蛇。
“连精神化体都这般叫人着迷,极渊之蛇的完全体真叫人痴狂!连通三界的祸蛇头上长着墨玉玛瑙似的独角,双眼描金,它最喜欢的白色,因为人骨就是白色……”
药司玄言语之间皆是赞美,鱼阙眉头不自觉皱起,转头去看四四。
极渊之蛇?
四四居然是极渊之蛇?
对于极渊之蛇鱼阙是略有耳闻的,不过那不是只存在古籍里早就不知下落的祸蛇么?
黑蛇:……
别在鱼阙面前乱说话可以吗?
它估计也受不了药司玄那种令人肉麻的痴狂语气,张嘴就是一个雷团,极速而去的紫白雷光四溅。
“据说极渊之蛇能够吸收溢出来的能量为己用,看来果然不假,你吃了风道友的雷光罢?”
药司玄几个起落避开,脸上的表情更加陶醉,还在说些赞美的话,但图穷匕见,终于把自己的真实意图暴露了:
“我无意冒犯,但是你们两个我今日要一起带走。”
药司玄打了个响指,被黑蛇护在身下的鱼阙腹中剧痛,有藤蔓自她口中生长。
“崔茗这孩子死得不算委屈,至少对我来说,还算有用,让一向防备的鱼道友吃下了我的毒不是?”
她双膝跪地,捂住小腹。
鱼阙吃下去的那一口豆饼,现在化作了害人的毒药。
那毒药化作藤蔓自鱼阙的口中溢出,形成了捆绳,像是羞辱她一样地将她捆住,放倒在地。
黑蛇看着倒地的少女,嘴里紫雾翻腾。
这便是能让人彻底沉沦的三千梦魇。上次操控鱼阙挡刀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它眼皮子底下对她出手。
它要令此人不得好死。
“我知道你很危险。”
药司玄并不惧怕,甚至面上带笑,“纵然你尊为极渊之蛇,但现在不过是魂体托生的玄蛇,又何敢与本座较量。”
紫雾喷发的瞬间,黑蛇听见了来自神宫那头的指令:“你且佯装被俘……其余的我来吧。”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大概也是为黑蛇粗野的解决办法感到无奈。
神宫的干扰太强,黑蛇没能听清楚后半段话。
它止住了三千梦魇,但也是这一瞬间,黑蛇庞大的身躯突然变小。
再一回神,它就被装进了一个菱形的琉璃罐子里。
琉璃罐子是专门捕捉精神化体的法器,药司玄为了捕捉它费劲心思找来的。
但这等法器对极渊之蛇来说算不得威胁。
不过既然是少主的要求,那么它也就屈从一下,听听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本座于虚海之宫里见识过你的厉害,所以早有防备。”
困龙峡下由蜃精把守的虚海之宫,也正是他暗中帮助奉宗主之命前来盗取五番印的海玄。
“本座知道东洲十族联合镇压的诡海之下有一条祖洲时代的祸蛇,传说它可通天地,曾经是连接魔洲人世乃至九霄界的脊梁,因为受到忌惮被联合击败镇压,就在东洲之下。”
药司玄握着罐子,看里头的小蛇,上挑的眼睛里充满得意。
“本座靠着宝器到达诡海,却走了个空。极渊之蛇的躯体尚在,但精神已经逃逸。空有躯体在而精神逃逸,极渊之蛇再能耐耶不能为我所用,本座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捉到你这条小蛇。”
黑蛇沉默了下,懒懒道:“你想炼化我么?”
“非也,本座只是想知道,尊贵如同极渊之蛇,是如何肯为一个人族少年卖命?”
黑蛇笑:“自然是尊敬强者,才肯甘心降服。”
药司玄在虚海之宫下窥见了黑蛇幻形为一个黑衣的少年。
他的眼睛里有金色的花纹,碧色蛇瞳如同盈盈的鬼火,面容和七脉争锋新秀晏琼池一模一样。
“是吗?”
药司玄点点头,看向鱼阙,又说:“晏道友实力确实可以,远比同为元婴境界的修士好太多,只是不知道区区一个元婴,是如何成为你口中的强者?”
黑蛇笑而不语。
“姑且算是强者罢,年纪轻轻到达元婴的修士潜力无限……只是不知道你的主人,晏氏杀母师兄的晏氏小少主,到底会不会来救她?”
药司玄对晏琼池很感兴趣,他不是不知道东洲晏氏的疯狂。
这群疯子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打杀。
但他又很欣赏晏琼池。
为此收集了不少关于他的事情呢。
黑蛇受够了他婆婆妈妈,无趣地摇摇尾巴,看向倒地的鱼阙,有些犹豫。
少主要它假装被俘,鱼阙还要不要救啦?
罐子被收起,黑蛇的视线被隔绝。
“别挣扎啦,你是精神化体,就算你是极渊之蛇,但现在不过是一条寄生在普通小蛇的灵兽。”药司玄看着瓶子里黑蛇,有些遗憾:“看来他是不打算来救你们了?”
他大大方方地走到鱼阙跟前,想将她扶起来,颇有信心道:“鱼道友就是我的了。”
“要知道,有人很是期待她的到来呢。”
在药司玄的手即将触碰到鱼阙的衣服时,白金对襟上颂祝魇阴神君的密文发光,震退了他。
关着黑蛇的琉璃瓶子炸开,一席黑衣的晏琼池以蛇化形,凭空出现。
他一手负着一手握剑,衣摆随风簌簌。
“晏道友。”
药司玄见来人眼神和往日望向自己时候的轻蔑和不屑,“真是久违了,请容我……”
少年没空搭理他,挥手就是一道黑雾的侵蚀雾墙把他隔开,径直走向鱼阙。
“晏琼池?”
疼痛难耐的鱼阙于逐渐涣散的目光中看见来人,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他,只有被他用力扣住手之后,她才勉强得到了一丝心安。
“……”
晏琼池抱起鱼阙,将脸抵在她的额头上。
暂时进入眩晕状态的鱼阙嗅到了熟悉的兰息不自觉地揪紧了少年的衣服,叫他:“……晏琼池。”
“在呢。”
少年为她拍背,像是在哄小孩一样的嗓音温柔。
“肚子有点疼……”她喃喃道。
“睡会吧,醒来就不疼了。”他为她注入精纯的水系灵力,逼出盘踞在鱼阙腹中作恶的东西。
一只蝎子从她口中逃逸,被少年击杀。
药司玄蛰伏在鱼阙身边,就一直试图给她下毒,鱼阙防备得始终很好,但今日不知为何,吃下了他递过来的豆饼,落入了圈套里。
少年有些无奈地抬眼望了望夜色,眼中重重的是对她的忧虑。
“喂喂,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被忽视的药司玄在身后挥手,试图挤进二人的世界里。
但是胸口出传来剧痛,他低头一看,身体已经被十字刀光分割成四半,药司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摔落在地。
少年用一块白色的蝉丝手帕将鱼阙的脸遮住,像是要为她隔绝那些恼人的声音和不怀好意。
“睡着了么?”
“……嗯。”
“好乖。”
为怀里少女抚背的少年缓缓起身,眼睛看向那一摊血肉,居高临下的,带着他以一贯的傲慢和蔑视:
“药王谷的人?”
“晏道友不是早就有察觉了么?”
药司玄完好地出现在二十米开外,地上那摊被斩开的躯体化为烟雾散去。
又是一道黑色的刀光,药司玄躲过,刀光回旋,不断地朝他的死门进攻,越来越快,仿佛无休止境。
刀光分化为无数柄,交织进攻。
“我知道你,你是晏氏的少主,二十年前的事迹我也听说了,不过都是捕风捉影罢,我还是想听听晏道友的解释。”
药司玄躲着攻击,还有余心说话。
“东洲和蓬莱洲的联系也很密切呢,太和真人是在你的挑唆下反了的吧?我知道他们要是没有授意,绝对不敢乱来气,可是你在身后作保罢?”
“东洲晏氏是大少主当家,但实际上是属于你的囊中之物了,我知道……”
药司玄在试图激怒晏琼池,早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对付晏氏的小少主了,但凡少年人沉不住气,他就有把握将他制服。
毕竟二人的修为上的鸿沟不可逾越……
就等他落入自己的圈套了。
晏琼池确认鱼阙睡着了,才真正地抬眼,看了一眼药司玄,说,“你好吵。”
“阙儿,知道太多你会伤心的,”他又低头认真地对枕着他肩膀昏睡的鱼阙说,“一群小人想要分食丰厚帝国留下来的遗物,你没必要为了看清楚烂到底的真相献出一切……”
不知道鱼阙是不是还醒着,她含糊地发出了两声嗯嗯。
他贴在少女的额角,久久之后,轻叹:
“也罢,既然你想知道,那就来吧。”
晏琼池抬眼,看向药司玄。
少年黑漆漆的眼睛里生出恶鬼,得到释放的它们手执刀剑,带着对血肉的渴望冲向药司玄。
钩夫人常年闭目,她的眼中饲养的着饿鬼道上捉来的恶鬼,这是她惩戒近犯之人的手段。
晏琼池继承了她所有的心血,那双黑漆漆的睡凤眼中,自然也藏着啃吃人血肉的鬼。
恶鬼们兴奋的狂叫着,围住药司玄。
药司玄抬手施法想破掉幻觉。邪术他多有研究,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钩夫人的阴城杂术,他知道邪法不过多为幻境,只要破解就可以了……
只可惜他把东洲第一邪修钩夫人的阴城杂术想得太简单。
作为钩夫人最满意的作品,晏琼池自然不会让母亲的心血空之不用。
恶鬼们扑上去,伸手撕扯药司玄的神魂。
化神后期修士的神魂居然被这些恶鬼们生生揪了出来。
药司玄想逃,身体又被黑色的刀气制住。
一柄又一柄的黑色刀气交错,拦住药司玄的去路。
抱着鱼阙站在刀气围成的囚笼外,晏琼池带着怜悯看药司玄在里头挣扎,仿佛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猪。
“这、这是什么?”
药司玄的神魂被撕扯得尖利咆哮,他想挣脱却挣脱不得,那群恶鬼胶黏在他神魂上,像是被什么寄生,拔不干净。
它们啃咬神魂,它们饥饿难耐。
想不到真的有这等妖邪的术法。
“梦魇。”
晏琼池笑,像是在寻常的叙事:“我喜欢看别人陷入梦魇里挣扎。你这样罪大恶极实在该死……反正你的本体不还是在中洲么?”
“你的皮相,我就收下了。”
*
芜野泽向西的地方,有一座矮山,矮山上坐落着一处规模庞大的山庄。
这处精致的山庄内有着高台和浮空塔,有回廊廊桥,东洲的浮空阁和蓬莱洲的鱼鳞脊是常见元素,皆是青瓦白墙,青黛瓦上雕刻着鱼阙旗帜的九棱浪花旗,飞檐上是鱼与浪花,连地砖上都是如此。
如果鱼阙醒着,她会大吃一惊。
因为眼前这座山庄,与一百年前在大火里被焚烧殆尽的昼云庄如此相像,几乎是刻意仿造的缩小版。
此山庄名为“怀余庄”。
怀余,怀鱼。
仿佛正是纪念一百多年前,东洲一夜之间覆灭的鱼氏本家,昼云庄。
整座怀余庄矗立在紫晶木和紫竹林一层层包围之中,有大风起时,四面八方的风吹叶子的簌簌声,模拟的是昼云庄的海浪潮起,好不宁静惬意。
药司玄飘飘然落地,怀余庄上立刻有人来迎,排着长队仿佛迎接太子莅临。
“小姐呢?”他问旁边的侍从。
“已经让人去通知小姐了,她稍后就到。”侍女恭敬地回答。
药司玄和怀余庄的主人私交甚好。
怀余庄的主人和山宗来往甚密,但山隗疑心很重,瞧不上中洲势力,道不同不相为谋,怀余庄主人无疑是中间搭信的人,两方都吃得开。
怀海主人曾在中洲时与药司玄结识,而药司玄落魄时曾在怀余庄上休整,和怀余庄的女儿相处得很好。
自他离去后,怀余庄上的小姐一直在惦念着她的药哥哥。
今日他回到怀余庄,想必不出多久,她就会像活泼的黄莺一样飞来。
果不其然,还没等药司玄跨进怀余庄的大门,就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蹦跳着来了。
她头上戴花,提着裙摆,有种少女独有的冒失可爱。
“药哥哥!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黄裙子的少女跨出门槛,冲着药司玄而来,但看清楚他怀里抱着的人后,脸马上垮塌。
心心念念那么久的药哥哥居然是抱着一个女人出现的,任谁都不能接受。
可他才刚回来,她不想吃醋撒泼闹个不好看。
少女扯了扯嘴角勉强,才让自己的脸色温和一些。
她叫他:“药哥哥。”
“好久不见了,珠儿。”药司玄故意忽略她脸上的不高兴,语气欣慰地说,“你都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啦。”
面前这个黄衣裙的少女有一双圆圆的杏眼,眉毛带着点英气的可爱,脸也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团子似的婴儿肥,叫人忍不住想在上面轻咬一口。
“我早就长大了!药哥哥你一直不回来,所以不知道。”少女咬牙,腮帮子鼓起,气呼呼地问:“你怀里抱着的是谁?”
药司玄怀里抱着一个脸上盖着白绢的人,这个小小的举动分明是他不想让刺眼的光源打扰了怀中人的睡眠。
除了爱侣,谁会这般温柔相待呢?
真是可恨!
“是怀余庄重要的贵客。”
“什么贵客需要你抱着来?”少女心里不好受,嘴上不饶人:“若是秦楼楚馆的女人,我可不准她进怀余庄来。”
她说着,任性地闪身到药司玄面前,伸手,一把揭开覆在药司玄怀里人脸上盖着的白绢,“什么狐媚子,非得要男人抱着才能出行?”
小姑娘也是被气昏了头,说话也不管不顾了起来。
白绢被揭开的一瞬间,除了药司玄,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被药司玄抱在怀里的人,长着一张和少女七成相像的脸,两人站在一起都能称得上是孪生的程度,要说那里不像,大概就是嘴唇。
那人的嘴唇显然要更好看一些,像是能说出动听话来哄人开心的去处。
“她……她是谁?”
少女瞪大眼睛,看着昏迷的鱼阙,怔了好一会,呆呆地问:“爹爹他……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孩子么?”
这、这和她如此相像的人,肯定是爹爹在外面的女儿对吧?
她娘亲死得早,爹他一个人抚养她到现在不容易,可、可是……
少女震惊之余,一张小脸委屈地皱起来,眼泪噙在眼眶忍不住想往外流。
见她这副模样,药司玄哈哈地笑起来,说:“别瞎想,她可不是你爹的私生女。”
“不可能!”
她们两人如此的像。
而她确实没有听说过自己娘亲还给她生过姐姐。
不是爹爹在外面养的私生女又是什么?
“别瞎想,轮起资历还是其他的什么,你们得跪在她面前自称罪人呢。”药司玄说,大跨步走进怀余庄:
“去告诉你的爹爹,就说有故人来见。”
“鱼珠,来见过你的……啊,按辈分来说,她应该是你的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