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蓬莱秘史07】(1 / 1)

◎山宗掌门◎

笺花苑。

温润的青年也许是才从梦中醒来不久, 黑发披散,简单裁剪的睡袍微微凌乱,颇有春困未醒的意思。

在青年面前的是一份摊开的书页, 上面写着许多古海国密文,在摊开的一面某个角落用娟秀的小楷写着“鱼阙”二字, 朱笔圈画。

青年漫不经心地拣起那本册子, 看了看,而后无趣地扔在一旁。

他那竹编的笼箱搁在床头, 只听得“咯啦咯啦”的细微声响, 有通身青灰的节虫自里爬出。

虫子顺着青年的躯体爬上他的肩头,以十二对附肢抱住他的脸, 一张朦朦胧胧的脸成形。

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邻家哥哥的崔茗睁开眼睛, 仿佛经过了一夜好梦惊醒似的意犹未尽。

他披衣下床打开窗,看着不断自天际划过的山宗弟子, 耳听得主峰的唤天钟声声, 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半支着的窗外可见被召集山宗弟子御剑而过, 去往山宗后方的赤鹭渊。

在屋内向外看的崔茗将视线收回来, 把笼箱打开,一只奇异且浑身绿光的节虫子自里爬出,嘶嘶地发声。

这是药王谷喂养的虫子,名曰“抱月”

有幻化他人面庞之用, 如同隔水观月不知虚实因而得名。

抱月虫不仅能易容,还是剧毒的灵兽, 非药王谷嫡系弟子根本无法驾驭。

药王谷除了主修救病之术, 还研究奇毒, 药毒不分家, 药王谷对毒修的研究不亚于仙林宫。

不过相比来说, 仙林宫受到戒律堂的管制,饲养高阶毒虫的狂热比药王谷要收敛很多。

药王谷以毒养虫的秘法和仙林宫乃至南洲都不同,没有人知道他们如何饲养毒虫,只记得魔潮降临时,通身青灰的毒虫失去控制,带来了厄难。

*

矗立在山宗的钟被敲响,钟声浑厚,随着风传出去很远。

第三声钟响时,自西南角浩浩****飘过一大片云彩。

云彩上有祥瑞灵鸟与鹤伴驾,云朵儿打卷又好似烟雾,侍奉道童手执如意灯笼立于前头,想来是深夜得了信连夜行路,如此声势规模,正是掌门山隗的仪仗。

那片云靠近山宗主殿,自云端里慢慢下来一位白发灰衫的男子。

这男子虽说生了一头白发,脸上不见岁月,一双上挑的眼睛含威不露,但面上的表情和蔼亲近,叫人不觉得他就是独挑大梁的山宗掌门。

守在主殿外的供奉道童簇拥着他进了主殿。

山宗主殿内坐着参与封锁赤鹭渊的长老和真人。

被簇拥进殿的山隗在高位上落座,那双上挑的眼睛扫视一圈殿内,很客气:

“本座接到含章殿被盗的消息了。”

“不知诸位长老六门真人,可否详细与本座将今夜发生的事情……为何会叫他人潜入我山宗的含章殿,莫非真是诸位懈怠?”

含章殿乃是山宗内部防守最严备的地方,这般轻易叫人盗宝,传出去叫其他三宗如何看待?

况且山宗的秘宝都是历代山宗掌门搜罗起来的,多年都未曾出事,偏在他手里出了岔子。

堂下沉默。

守卫赤鹭渊的弟子确实没有在入口处察觉有什么异样,也没有在赤鹭渊里发现可疑的洞口或者是法阵。

窃贼是如何进来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失窃的东西是什么?”

一面镜子落在山隗面前,给他监察受损的含章殿,被封印在山体之下的宫殿被水灵兽捣得一片狼藉。

若不是墙上的用以留影的石头全部被破坏,那确实像是水灵兽逃逸而造成的祸乱。

“失窃的是五番印。”

“五番印由海玄长老自蜃精的虚海之宫里盗出后,存放含章殿,想必是有心人做的。”

“那么海玄长老……”

山隗看向海玄。

奉命盗取五番印的海玄长老是个个子不高的瘦小老头。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居然能从困龙峡那群暴躁的恶蛟以及千年蜃精手里偷得五番印……若不是有计划的行动,恐怕单凭他一人很难得手。

“我当日坐着麒幽船横渡漩海,想试一试困龙峡和蜃精是如何反应,蜃精果然大怒,在漩海上作乱。”

“可惜我乘坐的那艘船,船上有不少青鸾阙修士,镇压了恶蛟,我没能亲眼看着麒幽船陷落。”

海玄叹口气,但语气里是对成功从蜃精手里盗取了五番印的洋洋得意。

他们的计划是准备夺取五番印后造成蜃精和恶蛟的动乱。

但凡它们开始作恶多端,蓬莱神宫和天人也就不能再包庇,祸害必然要从人世除去,到时候漩海之上再也没有这样一道扼住蓬莱洲和中洲大陆交流的天堑了。

而蓬莱洲也能随意与其他七脉交流,使得蓬莱神宫再也不能随意封闭管控蓬莱洲。

蓬莱四宗对蓬莱神宫的怨恨深入骨髓的。

但是现在,五番印被人偷走了。

他们想尽办法隔绝了五番印的气息,还截住了青鸾阙修士用呼哨灵鸟传达的关于困龙峡的真实情况,想拖他几日叫蜃精恶蛟作乱,到时候饶是蓬莱神宫想寻找五番印镇压也无从下手。

现在漩海上乱得很,困龙峡里的恶蛟浑身黑气,这便是失去神器五番印的下场,它们开始变得不听话。

面对此情况,蓬莱神宫必定要出手……在这个节骨眼,他们握在手里的五番印不见了。

是谁偷走了五番印,蓬莱神宫,还是对头三宗?

“不只是含章殿被盗,从侍书者那里传来消息,说轮塔藏书阁六层也有动静。”

负责管理宗门四座轮塔的长老适时开口,“六层乃我山宗三大禁地,封存多年并未异常,今日和含章殿一同有异,只怕二者有什么关联。”

说起轮塔藏书阁六楼,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皆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状态。

“我山宗的阵法乃是古海国遗留的阵法,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无视五层的禁制来到六层,非常可疑。”

那长老又补了一句。

山隗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冷笑,“有漏网之鱼找上门了么?”

“山门最近可以外人来访?”他又问。

“山槐之子崔茗携带山槐牌位归来,他还带来了一个晏氏的女修,说是没有歇脚的地方要借住几天。”白长老说。

“崔茗?”山隗当然接到了消息,他心里对这个外甥不痛快。

山槐乃是他的胞妹,竟然被一个外门哄骗了去,二人**奔逃至中洲再无音讯,如今生了个孽障回来投奔山宗。

“是,我们安排他在笺花苑住下。”

白长老说,“那个晏氏来的女修,在偏远一些的斛解阁。”

“他们近日可有不妥举动?”

“崔茗得到宗祠那边承认后一直在准备其他事项,倒是那个晏氏的女修,对藏书阁很感兴趣。”

山隗闻言看向晏静休,“晏氏的孩子?”

“是,名叫晏楼。”

“情况属实么?太和真人。”

晏静休微微敛眉,回应:“确有此事。”

白长老跟着接了一句:“她来到我山宗七日,这七日又全都待在藏书阁,用的还是太和真人给的令牌……她虽是你晏氏的子弟,但你现在更多的是我山宗的真人,太和真人为何要将令牌赠予这样一个外洲人?”

“是啊,我看这晏氏的女修可疑。”

“偏偏就是她来了之后……”

此刻几个早就对东洲来的晏静休一行人不满的保守派老头开始发难。

白长老不喜占据山宗半壁江山的晏氏。

他认为这些人都是从东洲逃来的丧家之犬,凭什么跟他们平分秋色,用的还是东洲的术法,教习徒生也半蓬莱半东洲。

虽然术法融合是经常有的事情但这个老古板不这么认为这是好事。

但是碍于晏氏的势力实在是太过强大,明面上白长老心平气和,背地里一直嫌弃晏氏。如今终于有打压太和真人的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

晏静休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孩子断然不可能做出此事。”

可是你们晏氏晏龙庭的威名大家都知道。

如今含章殿被盗,又来了个不知底细的晏氏女修,很难不让人联系到一起呐。

白长老不依不饶,跟着几个长老会的人攻击晏氏。

晏静休带来的晏龙庭旧部同样散布在山宗的高层,他们当然会拥护旧主,只恨寄人篱下不能随意动手,只得隔着好几个人的身位唇枪舌战。

居于上位的山隗看着两方对战,低低地叹气:“诸位,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目前最重要的应该是想办法将五番印追回来,本座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将进犯含章殿之人找到,可以吗?”

既然掌门都发话了,两方也不好继续撕下去。

突然有弟子进来通报,说是在赤鹭渊搜寻的六门弟子在山崖上的一棵矮松上捡到了一顶白色垂纱斗笠

紧接着,一顶令竹篾编织的垂纱斗笠被送了进来。

风大之地刮跑饰物乃常有的事,但赤鹭渊是山宗禁地,不允许闲人出入,光是赤鹭渊方圆的山道前都不允许弟子自由来去。

这顶斗笠毫无缘由的出现,那必定就是窃贼无意之间遗落。

镇守八方的修士都没有发现有人靠近赤鹭渊,这倒是诡异起来了。

晏静休一眼就认出这顶斗笠,不动声色地将睫毛垂下去。

其实听闻轮塔藏书阁异动时,她就隐约能猜到肯定是鱼阙潜入了轮塔六层。

同样的,她也知道一些有关于山宗和鱼氏那块石板的故事。

“这是中洲的工艺。”有真人看过这斗笠之后,认出来这顶斗笠的编织方法。

若是斗笠的气息还在,他们便可以用术法追踪,直至找到这斗笠的主人。

但赤鹭渊的罡风如此强烈,早就把气息吹散。

“肯定不是蓬莱洲上的物件。”

“现下璇海正乱,航乱已经中断,来盗我山宗宝贝的人定然被困在蓬莱洲上,将斗笠拿下去叫各门弟子认认,看看是否见过这斗笠。”

“若是有人认得出来,即刻派遣人手去抓捕。”山隗若有所思,“能进入轮塔藏书阁和含章殿之人绝非等闲之辈,本座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样大的能耐,竟然视我山宗防御于无物。”

山隗作为掌门事务繁多,再简单交代几句后,会议便散了。

晏静休在几个旧部的簇拥下出了主殿,依然眉目不展,似有多重思虑。

她心里感觉不好,是预感到可能会连累来山宗避世的门人。

受到钩夫人驱赶的他们秘密远渡漩海来到山宗,得到老掌门的赏识接纳效忠山宗,事实上他们也知恩图报,将东洲晏氏的术法和山宗本宗术法融合,培育出了许多优秀弟子。

但因为是这样,与其他一方坚守蓬莱洲古传术法的保守派起了矛盾。

新的掌门山隗上任,虽然重用他们,但多少也能察觉到他的心思。

显然山隗是偏向保守一派的观点,毕竟他们再怎么样都是外来的势力,怎么能任由晏氏入侵?

恐怕含章殿失窃一事,会扯破两方势力的平衡。

*

奚泉自败下阵来老实地向长老会认错,受到同门的好一阵嘲笑。

认不认无所谓,难道她还会追究不成?

但他就是死脑筋一个,还是向长老坦诚了自己无故挑衅其他修士,又义气没有供出其他人。

虽然领罚叫人觉得不愉快,但是奚泉想起一剑把自己干趴的少女,便觉得其实也值得。

这种威风凛凛的小女修有义气有实力,谁要是敢踩她的朋友她也会踩回去,奚泉觉着被她踩脸上兴许也是件不赖的事情。

他就喜欢给人安全感的女修,况且她长得确实很可爱,不过怎么就跟了崔茗呢……

奚泉一想起被同门戏称为“萤火虫”的崔茗就浑身难受。

连切磋都不敢应战的侯门子萤火虫弱鸡,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女修护着?

想到这里,他捏住杂草的手更加气愤了。

但突然之间,腰间的玉简响动,是门中传召各弟子速速回到道殿内。

被处罚拔草的奚泉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教管的召令不敢不从。

他不明所以地回到道殿,发现同门都一脸肃杀……怎么了这是?

只见教管取出一顶雪白的垂纱斗笠,询问有没有人见过它。

这顶斗笠……奚泉觉得眼熟,仔细思索一番,风吹动窗边的纱帘,他想起来那个灰蓝道袍的少女伸出手将掩盖住面容的纱撩开一角语气坚定地说我来代替他和你打。

她刘海下的眼睛坚定又那么漂亮……这个斗笠不就是当日戴在她头上的么?

奚泉回过神来,已经有让他去挑唆萤火虫崔茗的弟子举手大喊我认识我见过!

教官果然被他吸引,那家伙自然也把鱼阙给抖落出去了。

“竟然是那晏氏女修的么?你可有什么依据?”教管也不敢凭空污蔑晏氏的人,毕竟晏氏子弟身居山宗高层,报团团结得很。

“我们亲眼所见,她确实是戴过一顶雪白的垂纱斗笠的。”

“教管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奚泉!”

又将话题引到了奚泉身上,让人觉得有些厌烦:“奚泉与那女修对阵,应该记得最清楚才是。”

“哦?”教管看向一旁不明所以的奚泉。

发生了什么?

“奚泉,快承认啊。”

旁边的同门扯他,要他给句准信。

“是,确实是那女修的。”好几双眼睛都盯着他,奚泉也只得承认,临了挠挠头,问:“发生什么了么?”

但没有人回答,大家都交头接耳起来,表情变化各异。

得到肯定的回答,教管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吩咐周围的侍卫去上报长老,速速派人抓捕可耻的窃贼。

*

正惊奇那条小蛇为什么会盘在手上结成环儿的鱼阙坐在房内,听得门外的脚步逼近,知道山宗来人了。

她收回不必要的情绪,表情迅速转换,脱下那个小蛇化成的镯子,藏起来,等着他们敲门。

但这群奉主殿命令前来请鱼阙的傀儡才不会客客气气地请她出去,他们直接闯入斛解阁。

为首的傀儡面容姣好,进门一句晏楼道友且随我们走一趟,说着,她身后的几个傀儡就要围上来,预备不管鱼阙同不同意都得架着她走。

鱼阙退后一步避开这群傀儡,冷漠道:“不必劳烦,我自己能走。”

这般来势汹汹,肯定是主殿那边发难。

晏琼池那家伙虽嘴上说不是他做的,但其实就是他故意的吧?

他心思这样重,肯定不会允许有把柄被抓住。

如此用意是什么?

鱼阙随着那几个傀儡不动声色的来到山宗主峰。

先前只对轮塔藏书阁感兴趣的鱼阙还没来得及参观整个山宗的全貌。

今日得以一见,巨大的冠山拔地而起,巍峨险峻,依托险要山峰修建云天栈道,各门道殿掩映其中,恢宏大气,完全不输中洲的宗派。

主殿的规模最为庞大,整座道殿都是海底的白岩晶堆砌,整体看起来是一只巨大的贝螺形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傀儡没有资格踏足主殿,有几个内门弟子接力,将鱼阙押进了殿内。

殿内一片肃杀,坐着面目严肃的各门长老,齐齐地看着她。

这等阵仗完全不输那日她被陷害被训诫堂的掌训长老审问,不知道山宗的长老会不会像中洲那群老头一样刁钻。

那么居于高位的便是……山宗的掌门了吧?

鱼阙扫视一圈堂中,太和真人晏静休也在看着自己。

她借用的是晏氏子弟的名号。

如果真是她做的并被实锤,那么一定会影响晏静休等在山宗避世之人的利益。

如果不想被连累,他们就要在保全这个鲁莽的小丫头和撇清关系之间做出选择。

晏静休微微叹气,像是失望又像是妥协。

她对他们做事不干净很失望。

鱼阙被押送至堂中的椅子坐着,被迫抬头看向上位。

然而那高座之上的山宗掌门面容被浮空的镜子挡着,看不清面容。

正当鱼阙发愣之际,又一个人被押进来了。

居然是崔茗。

作为连坐,崔茗也被一同带了上来,当然有可能是私人恩怨。

没想到那么快得到线索的山宗掌门山隗终于撤下了镜子,抬眼看堂下之人。

视线落在鱼阙身上,明显能感觉他怔了一瞬,而后才不咸不淡地开口:

“你叫晏楼,是东洲来的修士么?”

“是。”

“你来我山宗,所为何事?”

“我随崔道友路上结识,尚无目的,又无落脚客栈,于是崔道友邀我一同前来山宗投奔。”

“原来是这样。”山隗点点头,依然是那副和蔼的表情,“不知道晏小友来蓬莱洲原先是做什么呢?”

“……我的同伴获得七脉争锋一甲,我随他来到蓬莱洲。”

“那你应该跟着他们去往树国郡,怎么又跟这崔道友一同来投奔我山宗了?”

一旁的崔茗解释:“我们……志同道合,晏道友这正是应我所邀同我一同前来投奔外祖。”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鱼阙脸上也有薄薄的绯霞未消,怎么看两人都是知慕少艾。

鱼阙瞄一眼崔茗,再把视线转回来,附和道,“是的,我和崔道友志同道合。”

“本座令你开口了么?”

山隗明显对崔茗不满,但也懒得再多说废话,语气威严起来:“在本宗山崖下拾得一物,经门人辨认,指正这就是小友之物,你作何解释?”

“确实是我的斗笠。”

左右躲不过,鱼阙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她装作无辜:“不知掌门在何处拾来我这斗笠?”

“赤鹭渊之下。”

山隗语气轻松地给她介绍:“赤鹭渊是我山宗的禁地,原先那里栖息着大量的白鹭,建成只是从渊下放出的罡风在瞬间杀死所以的白鹭,血淋淋一片,于是白鹭渊改名赤鹭渊。”

“赤鹭渊罡风杀人,又是我山宗境地,不知道晏小友的斗笠为何无故出现在那里呢?”

“崔道友初来贵宗便受到多人刁难,连小辈也不得不应承了一场比试,想来外洲人在贵宗的风评实在不好,连小小的斗笠也要盗去做陷害的罪证。”

鱼阙语气悻悻,“只不过小辈区区金丹境界,如果真的去到赤鹭渊,想必一定会被罡风吹散神魂吧?”

罡风吹人,若不是修为深厚很难能在其中坚持,更别说是到底风暴中心含章殿。

被喝住话题的崔茗还是忍不住为鱼阙开口,“确实如此,晏道友先前为保护麒幽船通过花费不少力气,消耗如此巨大想来也不能只身一人去往赤鹭渊……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她。”

“为何要陷害她?”山隗倒是奇怪了。

两人又将矛头引导了那日挑衅他们的山宗内门弟子,有仇有怨,动机明显。

但这小伎俩瞒不过山隗,他微微叹气,说:“如果本门宗确实有人这样对待客人,那便是我们山宗的不是,本座向你赔罪,但若真的是你——”

他笑,“你知道擅闯我山宗含章殿的后果吗?”

无形的威压直冲两人而去,儿戏到此为止。

山隗不相信一面之词,他一贯喜欢用术法逼问真相,言语可以改变,他不相信。

鱼阙被这股大乘修士的威压挤压得喘不上气,她没想到堂堂一宗之主,居然亲自动刑。

“到底是不是你擅闯我山宗的含章殿?”

“……不是。”鱼阙还是摇头。

越是这个关头越不能承认。

大乘修士的威压好似把白鼠牢牢握于掌心的手,将她扼住挤压,仿佛再不说出真相,她很可能便会化为一滩血肉。

“你能证明么?”

鱼阙嘴边溢血,表情更加的痛苦,铺天盖地的威亚几乎要击碎她的神魂。

咔咔咔……金丹好像裂得更开了。

崔茗见她脸色难看,连忙施法对抗山隗。

蓬莱洲的术法皆传于母亲山槐,虽然力微,好歹能为鱼阙争取一点喘息的空间。

端坐于堂上的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掌门施暴。

虽然崔茗修为不高,但他的术法并不是没有用,至少为鱼阙挣来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鱼阙这下是真的明白了。

山宗留不得,连掌门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狡辩没有用。

她念咒搏一搏试图逃脱山隗的束缚,奔腾的浪花才从她手里升起,很快被无情掐灭。

金丹和大乘又如何能比?

一成功力用不到的山隗冷笑,随手崔茗打出去。

要学尽天下救病之法的温润青年后背撞在柱子上,护体的罡气被打散。

他跪倒,猛然吐血。

山隗对自家血亲毫不留情。

山隗对忤逆的崔茗没有一丝怜悯,看向鱼阙,冷笑,“你口才不错,可惜这里不是中洲,本座没有时间听你的辩解,你只需要回答是和不是,你的嘴会说谎,但神魂不会。”

“你出身晏氏,就一定知道晏氏的御魂术吧……我要你的族人生生把你的魂魄抽出来,看看你是否在说谎……”

又把矛头指向了晏氏。

沉默许久的太和真人微微叹气,站起身,没什么波澜的开口:

“掌门,何苦刁难后辈?这孩子昨夜一直与本座待在一处,本座愿为她的清白担保。”

被松开的鱼阙后仰靠着椅背,大口喘气,眼睛直直地盯着那白发灰衫儒雅的山隗。

她感受到了山隗的杀意。

山宗的掌门,会屈尊降贵地折杀一个金丹修士吗?还是在众多长老面前?

为何想杀她的杀意如此浓烈?

“噢?和真人一直在一起么?”山隗知道她们同出晏氏届时会为对方争辩不奇怪,淡淡地问:“可有人证明?”

“掌门不信,可过问侍奉本座的道童。”晏静休淡淡道,“昨夜神风上人也随我们一处,掌门也只管问他。”

“你们在做什么呢?”

“同出晏氏,一叙同乡之谊。”

神风上人看了一眼晏静休,也随口应承。

这个时候撇清关系才是正解。

但她清楚,山隗知道以一个金丹的小修士连赤鹭渊山道都不可能进去,他只不过是在借折磨她来观察他们这群晏氏的态度。

回应,是心里还偏袒晏氏,没有完全效忠山宗;不做回应,当着他们的面折磨这个顶着晏氏子弟名号的小姑娘,便是有意折辱。

山隗多疑又刚愎自用,他一直在提防这些养不熟的外洲势力。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等着看他们作何回应。

如若不然,他绝对会在众多长老面前,将这孩子活活杀死,或者是,逼他们处置这个孩子。

况且……况且这孩子……

晏静休丝毫不惧,直视他的眼睛。

晏龙庭的前代庭主英武无双,有何可惧?

“……是么,有了太和真人的保证,本座也宽心了许多。”山隗见晏静休这般神色,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心里了然。

亲手处置一个金丹境界的小修士传出去也不好听,他决定收手。

“只不过,这斗笠乃晏小友你的贴身之物,无辜出现在我赤鹭渊山崖下,在没找到凶手前说完全与小友毫无牵连,想来不能服众。”

山隗语气变得温和,看向堂下两个受伤的小修士,但并无愧色:“还请小友委屈,自下榻之处移居山牢罢。”

话音刚落,几个内门弟子给鱼阙松绑。

连同受伤崔茗,一并押下去。

*

山隗背着手看脚下渺小一片的屋宇山脉,天边远远的是一点点霾紫色。

霾紫色的天边那头是蓬莱神宫。

身着淡蓝滚边道袍仙风道骨的晏静休在他身后十米处停住。

“太和真人。”山隗头也不回,语气淡淡。

“掌门。”

“那孩子确实出自你晏氏么?”

“是。”

“呵呵,是嘛。”山隗冷哼:“我原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

“含章殿一事确实不是这孩子做的。”

晏静休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不动声色的模样,“她不过是个金丹境界的修士,此前从未踏足过蓬莱洲,不会知道山宗的隐秘。”

“她是不熟悉,可太和真人不同,太和真人来我山宗多少年了?”

“整整一百年。”

“一百年的光阴还不足够将你们驯化么?”

山隗终于回头看她,眼中的杀意毕现,含章殿被盗,他心情本来便不悦,而精心培养的势力还是会顺着晏氏的子弟。

“那小姑娘是不可能一人闯入含章殿,不过要是有太和真人暗中协助,恐怕会容易很多吧?”

晏静休也冷冷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掌门真的觉得会是我帮助她进入含章殿的么?”

“斩龙之乱后我携亲信远渡漩海投诚便是要效忠山宗,勤勤恳恳一百年从未出现岔子,想不到最后竟然还是得掌门这般怀疑猜测,真真伤了我等的心。”

“掌门不论怎么怀疑,我这里的答案都是否认,断然不会是那个小丫头做的,我等也从未帮过她去犯滔天大错。”

“哼,太和真人一向会推诿,我不过是试上你们一试,怎么越发的沉不住气了。”

山隗冷笑。

太和真人和她的亲信向来不管别的事情,倒是在维护晏氏上很是积极……

“她并非晏氏的孩子。”

双方沉默,好一会后,山隗又转头去眺望那天边的一点点霾紫,“二百年前她身披玉软宝甲的风华,我还记得。”

鱼斗雪。

晏静休在心里叹气,山隗是见过鱼斗雪的,怎么可能瞒得住?

那孩子,根本不该来蓬莱洲。

“你说,她来蓬莱洲,所谓何事呢?”

“难道为的是轮塔藏书阁那块石板么?”

山隗突然陷入对往事的追忆里去了,他久久地望着天边,不开口。

一直以来和山宗这些人明争暗斗不得安生的晏静休没由来的感觉很厌倦。

她不做声,一甩袖,也没管山隗同意不同意,掉头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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