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蓬莱秘史04】(1 / 1)

◎你也是如此心境么?◎

暮色四合, 夜风带着惬意的凉。

摸清楚轮塔藏书阁地形的鱼阙在斛解阁里等到了深夜,才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装束出门。

山宗夜晚比白天更加严备。

轮塔藏经阁除了打理书籍的侍书者以外,还有负责看守五层通道的傀儡。

想上藏书阁的五楼, 必须要绕过这些眼神锐利的侍书者和靠着灵力驱动的傀儡,麻烦的是她不知道五楼的情况。

白日里她好几次用追踪的小鱼悄悄去打探, 都被无声地消弭了。

能够消弭追踪术的必然是法术屏障。

初步猜测上面可能有阵法封印。

站在树林里注视面前高大雄伟的轮塔, 鱼阙召唤法器遮掩自己的气息,又吃了好几粒敛息丹, 低头潜入轮塔藏经阁。

进入轮塔藏书阁的山宗弟子要出示象征身份的牌子作为登记。一旦被标记后, 侍书者便能在藏书阁范围里监视你的动向。

鱼阙虽作为一个借住的外洲人,但有太和真人的令牌在手, 出入较为自由。

昔日里她会愿意遵守规则, 毕竟规则方便人行动,而非约束。

她按照观察好的路线避开侍书者的注意摸了四楼, 在一排书架造成的死角里, 向内侧一个黑洞洞的门口望去。

那便是五楼通道口。

附近有几个正在打理书籍面无表情的傀儡侍女, 事实上她们都是藏书阁的侍卫, 职责便是看守通道口,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一旦发现有人试图闯上五楼,她们很可能会把擅闯者当成叛徒,拧断脖子就地正法。

不过好在啸月山庄受训时, 她就被训练过应该如何避开这种凶暴傀儡的耳目,加上法器与敛息丹的加持, 要靠近通道口不难。

通道口这里黑漆漆一片, 向上望, 像是猛兽的咽喉, 吞下一切试图闯入的人。

借助双鱼瞳, 鱼阙还是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地,她看见了隐隐约约的浮光掠过,像是有什么隔阂其中。

突然有一张脸在鱼阙面前虚晃而过,那分明是她的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执念太重,还是被什么晃了眼,鱼阙下意识地伸手去够,但手刚接触在那一层淡淡的浮光上便被反弹。

那些正在忙事情的傀儡立马停下手中的活,不约而同地朝通道方向看来。

有入侵者!

她们反应迅速也足够快,马上朝通道口处聚集。

鱼阙一个闪身躲入柱子后。

借着外头的光,她看见那些晃动的影子越靠越近,心里暗道大意了。

设在这里屏障就是有意吸引他人触碰,从而警戒守卫的。

如果装作无事走出去……一定会被抓起来的,不行,不能叫人发现了她。

通往五楼的楼梯被明令禁止不能靠近。

光是本宗弟子要受的惩罚已经很严重了,况且她是借着崔茗的光待在山宗的。

要是被抓住,不说能不能继续靠近轮塔,说不定连山宗也不能留了。

鱼阙咬了咬下唇,心里快速定夺。

没办法,看来只得使用阴城杂术。

阴城杂术虽然是祖洲遗传下来的吉光片羽的集合,但又有一部分脱胎于天地一脉的术法,天地一脉最擅长一为炼丹二为遁逃之术。

上卷无非是些小把戏,而下卷开阴路、驱活等术法确实能够对修士造成很大的伤害。若不想被侵害,只能淬炼自己,甚至是完全变为邪修。

自己在迫在眉睫的时候救急可以,但代价却是神魂的负荷。

好似头上悬的不稳定的剑,随时毁灭自身。

师尊的担忧不无道理。

“泥梨悲苦,由旎陀梵之阿——”鱼阙轻声念咒,结印,片刻后,她的肉身化作红色的血气分解。

只听几声细微的噗嗤,如石子投湖一般,鱼阙落入黑暗无处可循。

这是钩夫人感念传说里爱上河伯的蟹女分化无数个自己逃脱牢笼去拯救爱人的事迹,造出了这名为“蟹隐”的术法。

能使自身分解为块化为血气躲藏,在合适的时机重逢,又变回自己。

如果控制不好距离,或者是起风吹散血气,很可能在品阶时导致重新拼凑的身体畸形,若非真的必要,这个术法不会轻易使用。

血气上浮,渗透木质的地板,一瞬间自黑暗里散得干干净净。

傀儡侍卫扑过来时,什么也没发现。

它们又好似一只只螃蟹堆积,鱼阙直接无视了五楼的防御,穿透到了六楼。

她忍着瞬间上涌的不适,环视四周。

轮塔藏书阁六层不大,看起来是小阁楼,沉闷的空气里带着一股多年未曾尘封的陈腐气息。

虽有几粒镶嵌在屋顶的明珠放华,但光线还是昏暗。颇有不适的鱼阙只得继续燃烧自己,使用双鱼瞳加持,这才看清楚屋内大致情况。

这小阁楼也陈列着一排排的灵书,积压在书架上的书籍因为有术法的保护,没怎么受到岁月侵蚀。

自门边开始,左手边书架是晦涩难懂的高阶术法,右手边书架也是古奥的图书。

鱼阙取下一本粗略地翻了翻,发现这些被封存在阵法之上的书籍,全是由看不懂的密文写就的,很可能是古海国文字。

可她哪里看得懂?

没办法,转头去找能看得懂的书籍,可翻来翻去,但该死的全是看不懂的密文符号。

她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一点点破解。

鱼阙极力去翻找。

然而她闯入轮塔藏书阁六楼的动静已经被侍书者察觉了,六层灵书上的术法也同样被侍书者监视。

“六层……有人上了六层?”

“不应该啊。”

侍书者们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这六层多少年没有人进入了,今日怎么的突然有了响动。

首先排除老鼠这一可能。

众人左看右看,敲定:

“速去禀报长老会再作定夺。”

……

左右寻不到有用资料的鱼阙有些焦躁,终于在靠近阁楼中心一片花纹石砖处的书架里翻到了有用的书。

同样也是密文写就,但书中有一页图案画得与暮敲钟一模一样,甚至配有三视图,连锈斑都符合,一点不错。

鱼阙心下一喜,想拿了这本书立刻逃走,但这本书好似被书架固定,不出三米会被术法召回。

法术虽然保护了书籍,但没保护书架,在此封存在此多年的书架干瘪收缩,有倒刺爆出。

带不走书的鱼阙只得撕了那张长得好似暮敲钟的书页装入芥子袋。

对付上面附着的术法动作大了些,不想蹭到了一旁的倒刺,手上皮肉划破三寸,血迅速渗出,滴在脚下的石砖上。

警惕的鱼阙几乎是第一时间要用术法将血气收回。

不料这血落在地板上,好似燎原之火迅速化为丝线,在石砖铺开,像是要把覆盖在黑暗里的东西烫出一个洞来。

血气扩展交织,迸发出白光。

倒映在鱼阙眼中的光逐渐交织扭曲,石砖上好似镌刻着纹路。

一条细长且怪异的鱼自黑暗里显现。

它双目如牛铃,身形细长,依旧是畸形的模样,困于一面边角崎岖的圆环之中。

看起来像是一面镜子,怪鱼在其中腾飞不得。

这怪鱼图案头朝的方向和石人祭礼同位龙神的埋骨地。

正在鱼阙诧异时,她眼中的不自觉地释放了黑色的鱼形纹章,和石砖上的鱼对应。

她怔住了,像是突然被什么带往迷雾里,就连自己的血什么时候大股溢出也不知道。

神魂又开始动摇了。

鱼阙听见心魔一般的崩裂声,哭喊哀嚎、雨夜、黑暗里注视自己的鱼氏亲族……自己的脸扭曲可怖。

恍恍惚惚间,她看见有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自发光的怪鱼图案里逸出。

少女生得极其美丽,但杏眼无辜,脸上泪珠如断线一般簌簌落下。

她的声音虚幻朦胧。

她说:“救救我。”

“救救我。”

叮铃——

有环佩碰撞的声音。

那鹅黄衣裙的少女直扑鱼阙而来,带起环佩叮当,缕缕血腥中又可见海水的咸。

鱼阙后仰不及,被她捧住了脸。

少女看鱼阙的眼神好似再看一朵洁白的玉簪花,又或者是瞧多年恋人的炽热,带着笑意低垂着眉眼,低头似乎想要亲吻。

而鱼阙中了魔障一般,就怔怔地看着她的嘴唇逐渐靠近自己。

仿佛很期待她的亲吻。

少女美丽的面容陡然一变,樱桃的小嘴裂至耳后,露出森森的獠牙,瞄准鱼阙的脸就要撕咬,被鱼阙眼里爆射的幽紫逼退。

衔尾剑感念主人的意志震剑出鞘,一剑斩开鹅黄衣裙少女的身躯。

那少女怪笑着跌倒在地化为尘烟散去。

束缚顿时消散,一阵脱力的鱼阙不得不倚着剑跪着,神魂震动带来的虚晃使她头耳嗡鸣,口鼻流血。

……它什么东西?

散发的红光不在她怔愣之际不知不觉地缠上了她的伤,好比沼泽里的触手想拖猎物入深渊,大口吮吸伤口里的血液。

“啊呀。”

黑暗里传来轻轻的一声喟叹。

闻到了很熟悉的兰息,鱼阙抬起脸看,见有绿色的蛇瞳慢慢自黑暗里逼近。

她下意识地要举剑斩开面前的虚影,不料手软,握剑的手垂下去。

再抬眼,黑衣的少年已经站到了她的跟前,一手拿着蛇形剑,一手背着,腰身挺拔。

这熟悉的眉眼……晏琼池。

是本尊,还是人骸?

又或者是幻象?

“为何这样看我?”

蛇瞳少年眼疾手快,拦腰截住鱼阙下滑虚软的身子,虎牙尖尖:

“你好哇,鱼道友。”

*

树国郡。

“这里就是传说里‘树上淌珍珠,水晶结三尺’的树国郡吗?”

黎含光看着到处是盘根错节的紫晶木很是兴奋。

越靠近蓬莱神宫,这些紫晶木便越发奇异,甚至有些粗糙的树干表皮有蓝色的珠子析出,远远看过去像是珍珠长在了树枝。

树国郡在古海国秘史里一直就是个景象奇异的地方,这里的居民建筑也基本保留了龙神时代的风格,屋脊上是长啸的飞龙,瓦片好似一片片叠加的鱼鳞。

有种深海龙宫的美感,又或者是珊瑚宝境的绚丽。

一行人赶了几天的路,终于达到树国郡,此刻都站在秋风崖上眺望,远处便是拔地而起掩映在紫晶木海浪里的蓬莱神宫。

“好漂亮。”白珊沐浴着凉爽的风,也跟着夸赞。

“确实不错。”风化及抱剑在一侧,附和。

“蓬莱使者通晓天地之事,应该知道蓬莱蜃晶的下落。”黎含光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这下我阿娘是有救了。”

“但我们要如何得见蓬莱使者?”

风化及问:“蓬莱神宫并非是随意进出之地,大概我们之中只有一甲才有资格获准进入罢?”

“晏道友人很好,到时候能不能托他帮我们问一问?”

风化及点头,“只能如此。”

在一旁听主角二人对话的白珊心里忍不住吐槽:这种事最不能拜托的就是他了。

晏琼池这厮确实会帮他们这个小忙,但他怎么会放过要你们半条命的机会,大灰狼诱小绵羊上当呢。

到时候别真像原书剧情一样下场我就真的就谢谢。

白珊想到这段剧情之后她就没在看了,又捏一把冷汗。

转头去寻那个坏种,看了一圈,发现他站在一处紫晶木下,仰头看着树上拖曳蓝光的浮游,目光深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年以黑衣裹身,垂在身后的长发有发丝随风而动,蒙蒙的天光晕染侧脸,侧脸精致。

真好看,白珊心里想。

但是不知道在他又在冒什么坏水,眼下鱼阙又不在,要是他真的做坏事……她怎么拦得住?

她看了看系统面板里的一堆用不上的低阶道具,有些惆怅,又有点后悔换任务了。

谁知道鱼阙一下子跑没影了,这任务要怎么做嘛!

要是自己在他暗害主角团时贸然上前阻止,真的会被他拧断脖子吧?

她总觉得这坏种看她的眼神比此前还要凶恶了。

树下出神的少年似乎注意到了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低头,转脸看她。

发丝之下的漆黑眼眸陡然升起了暗紫。

哇咔咔,他生气了?

白珊连忙把视线收回来,挤进主角团的对话里,打着哈哈问:

“路上那么多双手合十朝拜的石人,它们有什么作用么?”

“不太清楚,可能是蓬莱洲的习俗吧?”

“双手合十可能是在颂祝什么信仰吧?我记得东洲和西洲还有妖洲,都有类似的颂祝。”风化及沉思一会,回答,他早年入世修行时也听来过不少各洲民间习俗。

颂祝?

白珊倒是想起来当日在寂天道里见过的那些宝相庄严的石雕。

追萤说这是梦阳神君和魇阴神君,这两个同为天道之子,一阴一阳,是为兄弟,但是二者的宝相却完全不同。

一个洁白如雪,一个残破不堪。

这真的是受供香火的缘故么?

等等,这梦阳神君的名头……怎么有点耳熟?

白珊茫然地扣扣头。

“晏道友应该会知道的吧?”黎含光说,“他一向喜欢了解收集这些奇奇怪怪的习俗故事欸。”

黎含光嘴上说话,转头去找晏琼池,没看见,嘟囔一句:“晏道友人呢?”

“他不是在……”白珊望向那棵树。

树下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

两人对视。

紧紧关闭的门口外突然传来响动,必定是看守轮塔藏书阁的侍书者察觉到了六层的异样!

晏琼池却没有半分在意,掐着她的腰将她举起来,放置在一旁的半人高的书架上。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

“我已经知晓了五番印在山宗,前来盗宝,没想到路过此地时发现了同行啊,同行之间要互助的嘛。”

鱼阙低头看着仰脸望着自己的少年。

明珠的光线昏暗,洒在他白皙的脸上,靡艳如魔洲之花的脸庞越发带着致命的**。

他的睫毛弯弯,掩不住眼神里的神色。和这样的眼睛对视总叫人羞赧地想要回避,还有他身上好闻的淡雅兰息,萦绕鼻尖挥之不去。

叫人很想滚到他怀里,嗅他神魂里散发出来的淡淡兰花香气。

隐约回忆起某些片段的鱼阙先受不了了,将视线挪开,落在那依旧在流动的怪鱼图案上,问:

“这图案上的便是我此前说过的,被关在月夜境里的那条怪鱼模样。”

“是么?长得确实有够怪的。”

晏琼池知道她接下来肯定一堆问题,低头摸出一方小小的锦帕,小心折好。

撕内衬为女孩擦眼泪太不好听,所以那天以后他身上总备着一块锦帕。

鱼阙被刺破的手还在淌血。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小的伤口居然被撕扯得裂开。

看来那法阵是真的很渴求她的血。

“山宗怎么会知道它的模样,还有这些石砖,为何会镌刻它的模样被封在轮塔之中?”

“还有方才我分明看见石砖里有一个……”

“只能说明山宗确实和你们鱼氏有什么联系吧……手可以给我吗?”

坐在书架上的鱼阙终于比晏琼池高了那么一点,但仍然现在迷幻的眩晕之中,虚浮无力,只能低着头任他为自己擦脸,破了皮的手也放在他掌心。

有法阵一点点熄灭的声音,这代表封印在五楼的法阵正在被人破解。

晏琼池动作不紧不慢,仿佛面前是个得好好哄的小朋友。

他将她破皮的手轻轻握住,挑出嵌在肉里的倒刺,给她治疗伤口。

“都嘱咐过你不要再使用阴城杂术啦,你要是再落入此前的境地,我该怎么救你呢?”

又喂她宝花玉露,才将她从眩晕里拉回神。

“石砖里的是守灵。但凡有人血唤醒了守灵,它们是一定要你的血才肯罢休,方才你看见的便是它了。”

“大概不是谁的血都可以?只有你们鱼氏的血才行么……我也不清楚。”

晏琼池将锦帕收好,抬起眼看她,绿色的蛇瞳渐渐熄灭,他又变回那个眸子漆黑的少年。

“我见过它。”他想了想,突然说。

鱼阙把视线从石砖图案上收回来,看向晏琼池,“它一直待在月夜境里,你怎么会见过?”

它一直关在鱼氏的水牢,晏琼池也只是听过她的描述,而不可能真正见过才是。

“很久以前啦,不过大概不是同一条罢?”他有些含糊地说,“我觉着有点眼熟。”

门外的响动越来越大,明显是侍书者在长老会的允许下,逐渐破开法阵禁锢,已经到达了六层门前。

虽然进入轮塔藏书阁需要掌门山隗同意,但现下掌门不在山门中,自然由长老会以及六门真人同意即可。

“算了,别的以后再说,我们应该先离开这里。”鱼阙紧张被发现,正要跳下书架,被面前的人拦住。

“鱼道友。”晏琼池漆黑的眼睛看她。

鱼阙低头看他,刚流露出要问怎么了的神色,他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很惆怅,像极了被人抛弃的小妇人:

“你我分别二十年,好容易有机会聚头,鱼道友难道都不愿意停下来,和我这被抛在原地的故人多说一两句话么?”

“鱼道友,你怎么就不声不响地离去了呢?”

这话说得,好似不是他开的这个好头。

他总是习惯不辞而别,如今倒是先反问她来了?

“以前我总觉得你我不必说再见,也不必道别。”

他把脸又侧向一旁,语气更加哀伤可怜:

“我想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会重逢。重逢的喜悦在俗世的话本里总是叫人觉得欢喜热烈,我也觉着应该是这样的。”

鱼阙皱眉。

——真是奇怪,年幼时候的晏琼池根本不会有这种神情,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

难道真是话本子看多了?

刚想问为什么,又听他继续说:“但自从困龙峡一事后……我看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你会在某一天离我远去,再也没有消息。”

“一声不响的离去原来是这般叫人难过的啊。”

这句话的情绪复杂,还带着歉意。

看来真是此前做的噩梦使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

不过他梦到了什么?

鱼阙沉默半响,突然抬手拍了拍脸颊,语气低低地问自己:“不对劲,难道我在幻境里?”

脸颊有点疼,不是幻境。

她又想去试探面前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他。

怎的变成这样了?

这一动作让她注意到伤手还放在晏琼池的手里,也许是太着急了解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镌刻怪鱼的石砖,没注意到其他。

她想收回手,被晏琼池握住。

抬眼想呵斥,又见他神色哀哀,像是林中怯怯看你的小鹿。

连眉间那一点鲜红都委屈得不得了。

犯规。

这种眼神,她还真抗拒不了。

“看着别人的背影,原来是这种感觉么?”

晏琼池低低地说了一句:“有点难过呢。”

鱼阙犹豫了会,点点头。

确实。

为什么呢?

晏琼池见她跟着呆呆点头,笑了,表情快活,像是得到了心上人肯定的年轻人。

于是他握着她的手贴到了脸上,眼睛看她:

“我明白了。”

“外面的坏家伙要来了,我们一同离去吧。”

还不及鱼阙点头说好,漫天的黑气自黑暗里蔓延,吞没两人。

门开的瞬间,两人的身影也凭空消失在黑暗里,连同地上流淌的血迹。

*

阴路上妖风呼啸,隐约可听到有女鬼哭泣。

鱼阙头上戴着垂纱斗笠,绑了血钱的红绳她和晏琼池各执一端,并肩而行。

“五番印在山宗么?”

“嗯啊,还是靠好心的崔道友我才找到这里来。”

“崔道友?”她皱眉,“与他有关?”

困龙峡之下的海况险恶,又有那些恶蛟把守,他一个主攻医药的修士可没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从恶蛟手里夺取五番印吧?

“也许。”

晏琼池语气淡淡:

“不知道他来山宗的目的是什么?”

鱼阙简单地自己掌握的消息表述给他听,而后下结论:“应该不会是崔道友。”

“若是光凭一个人的行为举止来判断他的善恶是大忌,你又犯错了。”

“……”

“不过也说明我们的鱼道友心善,总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坏。”

晏琼池把玩手里的红线,有些漫不经心:“就假如崔道友是个实实在在的善人罢,但山宗的确算不得什么好地方,你可知道山宗的完整来历?”

关于山宗,鱼阙也是知道些皮毛,无非是如何起家如何发展,修习的是什么术法,和其他蓬莱三宗又是个什么局势。

别的她确实不太明白,不过今日在轮塔藏书阁发现了镌刻着怪鱼的石砖,她便知道山宗的秘密也不少。

而且很可能与那个运送怪鱼到达蓬莱洲的人有什么联系。

“总之你需要提防就好啦,谁也不要信。”

晏琼池想了想,补了一句:

“就算是太和真人的话也不能全信,你和她见过面了吧?”

“嗯,见过了。”

太和真人的话不可全信么?

“尤其是关于联姻的部分,不要信。”

他语气认真,“这个是重点。”

听了晏静休一番话才了解到一定家族往事的鱼阙原本对这件事的真实性不抱期待。

她不是喜欢探听他人隐秘的人。

事实上,不关她的事她压根就不想管。

但听晏琼池这么一说,心里觉得奇怪。

“联姻?”鱼阙出声,问:“和谁?”

谁和谁?

“嗯……大概是和晏琼渊吧,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你会喜欢他么?”

鱼阙想起来那位和晏琼池眉眼相似的渊哥哥,听身边的人这么说,愣了一下,摇摇头。

“为什么问我?”

“你不知道么?”

晏琼池轻轻叹气,“你娘亲有意要和晏氏结姻亲呐,不过她好像很喜欢晏琼渊就是了,大概会把你和他绑一起。”

“他可是烛玉京大少主,正儿八经的晏氏少主……你阿娘选他也没什么错处。”

他闷闷地小声说话,突然就不高兴了,说:“晏琼渊不好,他病弱成那个样子,再多的法器也吊不住他的命,你别真的喜欢他。”

鱼阙:?

她什么时候说过……

“若是他敢乱来,我不介意再杀他一次。”

啸月山庄如此冰冷可憎,晏琼渊的温柔是不多的一点暖意,鱼阙很愿意和渊哥哥一起玩儿。

落在晏琼池眼里……可能是造成了别的什么误会罢?

垂纱斗笠掩住鱼阙的表情复杂,想反驳,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她对于这种事好像天生就很迟钝,纠结间这一头的红绳也崩紧了,想了想,决定说其他的话来转移注意:

“先别讨论这些没用的了……还有正事要做。我们眼下要去哪?”

“自然是山宗藏好东西的地方。”

晏琼池一敲手心,果然从纠结别扭的状态回神,突然停下脚步,收了血钱和红绳。

鱼阙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又是腾空,定神时已经坐在了他臂弯里。

“放我……”

“还请鱼道友抓紧我。”晏琼池打断她,他歪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紧接着漆黑如夜的阴路碎裂,他后仰向下坠落。

两人下方是深不可测的深渊!

鱼阙就这样缩在晏琼池怀里,同他一起下落,深渊里的风夹杂着罡气,刮得人生疼,就连斗笠都随风吹跑了。

她伸手去够,但够不着。

晏琼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斗笠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影响,完全没管。

鱼阙看着斗笠逐渐消失,不自觉地往他那里靠了靠,柔软的颊肉贴在他的锁骨上,呼啸的风声里隐约可以听见他的心跳。

“如果非要结姻亲,不如选我好啦。”

“我觉得我超好的!”

在这极速下落的风声里,鱼阙突然听见了这样一句话,因为耳朵贴着脖颈的缘故,听到的嗓音带着几分麻痒。

但风声太大,好似含着糖一样的低语被风吹散,不免让人怀疑是幻觉。

感受到揪着衣服的力度增强,晏琼池爽朗地笑出声,抽出腰间的乾坤尺,玉色的光芒大作,一路破开了深渊中的各种盘踞的守护。

他们两人完全就是来盗窃宝物的,这个时候不应该敛声屏气么?

怎么还敢如此大动静?

深渊似乎是察觉到了挡不住嚣张的入侵者,守护底层之门的阵法发出刺目的光,欲通知山宗有人来犯。

晏琼池单手抱着鱼阙,一手握着乾坤尺降落在某块突起的山石,冷风簌簌。

“鱼道友,我们可算是共犯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