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鱼阙是帮凶和被捂眼睛的小姑娘◎
此番少年傲倨之言让黑奎很是不爽, 在他的眼色下,散修们拔剑将两人围了起来。
本该是叫人如临大敌的凛凛剑刃对峙,而这两人完全没看见似的, 小声交谈。
“……还是我来打吧。”
鱼阙抬眼扫了一圈这群面目可憎的散修,压低声音:“我记得你玩牌玩得不好, 不如还是我来。”
“你牌技和运气真的很好, 这点没错。”
端坐牌桌一头的少年侧脸对鱼阙说话,温声细语, 像魔洲谷地**骗人的魔花:
“不过在这里, 玩牌的技术恰恰是最不需要的。这里可全是不入流的人,你能玩得过他们卑鄙的伎俩?”
见这两人一副耳鬓厮磨的模样, 黑奎脸色难看。
这就是仙门弟子?全然不将他这个赌场主人放在眼里, 他是没有灵根不能修炼没错,可是现在在他的地盘上, 多少给点尊重呢?
可转念一想, 这两个家伙年岁不大, 修习正道那群仙门弟子固守他们的那一套, 单纯好骗没什么心眼。愿赌服输到时候抓了当禁脔使劲折磨就行,没必要动怒。
他冷笑一声,叫来几个身着西洲传统服饰的风情侍女伺候端茶倒水,一顿捏肩捶背, 怒气消下去后让手下发牌。
“那你打,我来替你防备。”
鱼阙看看黑奎, 又看了看晏琼池, 将手扶在衔尾剑剑柄上, 沉默看二人对弈。
这三楼雅间作为黑奎亲自坐镇的老巢, 玩得肯定也花, 牌桌的玩法是点花对赌。
牌有三副,凑对子凑点数,每人一次发两张牌,规则是庄、东二方堆点数,直到堆出四点六花。黑奎自然坐庄,客人为东家。
牌局开始,屋内气氛的静谧诡异。
美丽的少女们贴服在黑奎身边,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散修手握长剑,剑尖对着沉默的两人,也沉默地等黑奎一声令下,生擒这两只绵绵小羊。
只有玉牌撞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通过双鱼瞳,鱼阙终于看清楚了洗牌的荷官那些细微不自然的动作。
似乎是有散修在暗中用术法改变暗箱里的牌,他们只为庄家黑奎服务。
在这种地方,牌技如何根本不重要。
就算是十成十的运气,也抵不上作弊。
“二花。”
“不跟。”晏琼池丢出一张牌。
“庄家点大。”荷官将牌推向黑奎,给晏琼池补牌。少年看了一眼牌,不动声色地压在一旁。
二花都不吃?
黑奎冷笑,挨个将牌看一遍,心里有了个底,反正不管怎么样,对方的牌都没自己的好。
荷官还在发牌。
少年不断的弃牌。
但是黑奎觉得他的行为太诡异了。
一张赌桌的两边,好比两头狼的博弈。
它们在对绕,就看谁先按捺不住,一旦沉不住气必然显露败势。
“六花!”黑奎一摸牌面,心中大喜,将牌翻过来堆在牌桌上。
鱼阙皱眉,她看见的是一张三花牌。
黑奎为何这样笃定是六花牌?
“你好好看看,你手里的牌是什么?”少年含着可惜的语气说,翻出那张白玉牌,将它放在手边,让荷官报数。
“东家六花。”
荷官将牌用杆子推到晏琼池一方,补了两张牌,看了一眼他翻出来的其他两张牌:“东家三张六花牌。”
三张六花牌,无论如何,都是东家赢。
黑奎愣了,眨眨眼,面前的玉牌赫然变化,三花牌,点小,凑不成对。
他继续翻其他的牌,发现牌和他摸到的不一样,全然变化了。
“这、这!这不可能!”
他站起来,翻那些牌,牌全是变化了,他甩开那些该死的牌,两只手拍在桌子上,身躯前倾,瞪着晏琼池的目光凶狠如虎:
“你胆敢使诈?!”
“我分明摸到的是六花牌!”
少年拿着一张六花牌敲了敲桌面,无辜,“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是手呢?”
黑奎暴跳如雷,那些追随他的鬣狗闻风而动,慢慢逼近两人。他们当然明白这牌桌上的机制,怎么会不知道晏琼池动了手脚。
鱼阙也拔出剑护在少年面前,圆圆的眼睛里同样凶光毕露。
她的凶狠不输这些邪修,衔尾剑剑身嗡鸣,有煞气缕缕溢出,仿佛随时能随主人血战。
“啊呀,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变脸了呢?”
“在我韶华楼出千的人只有死路一条。”黑奎咬牙切齿,十分凶狠。
“不会吧?你让这些散修篡改暗箱里的牌,蒙骗那么多人害得他们家破人亡,难道就不该死了么?”被鱼阙护着的少年仍然语气轻松,满不在乎。
“少废话,你们今天都别想走出这间房!”
黑奎一看晏琼池坐着没动,倒是挡在他面前是小丫头一脸凶凶的表情,又笑了声:“你也就这点能耐?躲在女孩背后?”
“至少有女孩为我出头,”他不耻反为荣,呲出一个笑,虎牙尖尖:“你有吗?”
那些美貌的女孩知道黑奎发怒的下场,在他扫落玉牌时,悄然退了出去。
像是极速远离瘟神。
“拿下他们!”黑奎怒不可遏。
包围圈太近,鱼阙一个水系脉冲击飞离自己最近的散修,双指擦过衔尾剑身,巨大的水系漩涡自脚下盘旋而起。
她以剑驻地,结界防御。
海和月亮同时于剑下升起,将两人护住。
这些背弃正道的散修完全不过同宗情谊,操纵各种法器拼命挤压这方只有结丹的修士结出来小小的海水罩子。
但伤害打在罩子上好似石子落湖,只泛起了淡淡一层涟漪。
“多久没有见过你这海月境了,今日又见其奥义,叫我觉得很安心。”
少年作出感动的模样,十分真诚地道谢,“真是辛苦了,鱼道友。”
海月境也是鱼氏的秘术,作用和青鸾阙防御术法镜花水月差不多,它能够化解高于自己修为两级的伤害。
但展开防御时,无法移动也不能施法。
“……杀出去吧,我撑不了太久。”
鱼阙预备在海月境承受压力阈值达到极限时候反弹伤害,再用法术带着晏琼池遁走。
“好啦,杀人这种事就由我来做吧。”
表达自己的感谢后,转脸去看那些面目可憎的散修,少年终于撕下自己内敛温和的假面,一脸厌烦:
“因为我真讨厌粗鲁的人呐!”
只听细微的嘶嘶声响起,在屋内摇曳的烛光之下,荆棘一样纠缠的银丝剑蛇以他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散开。
铺天盖地,像是疯狂生长的藤蔓,又像是倾巢而出的蛇,将整间屋子严严实实遮蔽。
不说这些人被诡异的银丝剑蛇震慑,就连鱼阙也觉得诧异。
他已经能把剑蛇施展范围扩展得那么大了么?
饶是见多识广的黑奎也没见过这等诡异的法器,心里觉得大事不好,松了态度,跌回椅子上,语气也软下来:
“二位道长不必摆出这样大的阵仗来,有话大家好好说。不是想拿回秦垢的东西么?我还就是了。”
鱼阙没有反应。
这个家伙……不是受到了生命的威胁,他会愿意服软?如果是一般人,肯定已经被诛杀于乱剑之下。
两人看着他,没有表示,周身溢出戾气。
他们直直盯着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盈盈的暗紫在眼中浮动。
正常的仙门弟子,眼睛会是这副诡异模样么?
察觉到腾腾杀意的黑奎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好像惹上了大麻烦,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没有心眼的绵绵羊,结结巴巴劝道:
“都别激动,都别激动,不知道这两位道友玩得还开心么,来我们韶华楼随便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够尽兴咱们再玩两把,要什么都行。”
“我是没有灵根的凡人,道长不如放过我吧?”
“你输了。”
一直在观察黑奎表情的晏琼池歪了歪头,终于说话:“如果一开始乖乖献出两只手和舌头,我兴许会放过你的部下。但是可惜了,因为你的错,他们都得死。”
银丝爬上他们的脖颈,慢慢收紧,似乎还在蚕食他们的生命和修为,被困住的散修只觉生命好似被抽水的井,一点点干涸。
在绝对力量面前,这群凶神恶煞的散修开始痛哭流涕地求饶。
“我是凡民,你不怕训诫堂么?如果我死了,训诫堂会找到你……如果你现在放了我,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不好么?”
“确实,我不能对凡民下手。”
银丝剑蛇松开。
晏琼池屈指托住下巴,还是那个无辜的笑:“但这里有的是不受戒律管制的修士呐。”
黑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人就是要鼓动这群散修杀他保命!
他冷汗直流,提高声音对散修们说:“今夜晚上我将金库开放,大家要什么自己拿。”
受到死亡威胁的修士们看他的目光依旧是在看一块肥肉,他们捡起剑,慢慢逼近黑奎。
“你会指望一群亡命之徒在要命的时刻惦记你给的利益?看来你不仅粗鲁还蠢。”
少年向后一靠,睡凤眼冷冷地注视被渐渐围住的黑奎,“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很合理的价码。”
“诸位没有异议就动手好啦。”
“不不不,我把东西给……”
“等等。”
少年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问:“这里也是风家的产业么?你看起来很像他们的走狗啊。”
风家?
风家是风化及的家族?
鱼阙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要扯到风家,刚要开口问一句,又听得晏琼池笑,他说:“看你的表情大概是了。”
“能把你知道的隐秘告诉我么?”
黑奎心中犹豫,他觉得自己伪装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了,这个素未相识的家伙,竟然能看出来他隶属风家?
“不肯说?”
晏琼池低低叹了一口气,“风家吃相越来越难看啦,真招人厌啊。”
黑奎犹豫一会刚想开口,又听他说:“现在你可以安心去死啦。”
他连忙出声:“我说我说——”
只听咔嚓过后,黑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被身后伸出来的手折断了脖子。
晏琼池哈哈地笑,听起来恶劣得很。
比纨绔子弟还像小混账。
一旁施展海月境的鱼阙看他游刃有余操纵人心,皱眉,说:“你真是一点没变。你问风家干什么?既然要问,为何又杀了他?”
“好歹现在拜入青鸾阙,至少收敛一些,你不怕训诫堂么?”
修士和凡民不一样,因此才有训诫堂的约束规则。随着喜好做事,必然要受到惩戒。
这厮怎么敢如此大胆?
“人又不是我杀的。”
他倒是无所谓,“好好看着,阙儿,人性玩弄起来也很有趣不是么?”
没回答风家的问题。
他一向会避重就轻。
黑奎的尸身被扔在地上,二十九名元婴散修垂首等候他们新老大的吩咐。
这群人全是犯了杀人戒律被缉拿的修士,不知道黑奎用什么办法保住他们不被戒律堂的耳目发现。
“诸位修为深厚,很好。”
少年为他们心狠手辣不拖泥带水的行事风格拍手称赞,“多如沙海的亡灵被你们送往淌着心魔和怨气的冥水河,我很满意。”
“不过啊,能够轻易背叛主人的鹰犬,我用着非常不放心。”
他慢慢起身掸了掸衣角,嘴里说话,拉开黄梨寿桃交椅引着鱼阙坐下。
银丝剑蛇又开始游曳,在头顶烛火昏暗的火光之下,它们的影子编织成网,落在鱼阙素白的脸上。
好似她也是这张死亡之网里的鱼。
“把眼睛闭上,阙儿。”
昳丽的少年直起腰,他神色晦暗,话语温柔,但唯有这句话严厉如父兄。鱼阙虽然云里雾里,但深知他的残暴,依言照做闭上眼。
“阙儿好乖。”
少年笑笑,而后抬眼扫视被银丝剑蛇吊起来扼住脖颈的邪修们,又是另一副正气凛然仙门高徒审判有罪之人的嘴脸:
“你们身为修士居然如此草菅人命,又这样轻易背主,想必平日里也不会约束自身。”
“竟然造下如此杀孽,我不能任由你们为祸世间……所以,都去死吧!”
鱼阙只听得有东西破空呼啸突破躯体的闷响,而后是关节咔咔作响。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的爬动,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想睁眼看,但是少年的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带着幽幽兰息。
他的手指有点冰凉。
“……晏琼池,”
她语气不解,“你到底在干什么?”
“阙儿,你要摆脱过去成为正道修士……看了会做噩梦的,”晏琼池轻轻说:“所以,还是别看的好。”
墙上黑漆漆的影子里有惨白白的脑袋伸出来,接着是一双双向前爬伸的手,它们泥浆一样伏在尸首上,啃食散修溢出神魂。
啃食殆尽后,它们再慢慢嵌进这些空壳中。
鱼阙嗅到了很浓烈的魔气。
强烈的魔气令她头昏脑涨,靠在椅背上,任由他捂着自己眼睛。
兰息萦绕鼻尖,勉强舒缓些许。
但魔气太强烈,那缕兰息掺杂其中若有若无,很是陌生。
“晏琼池?”她不确定自己身边还是不是他,伸手想扒拉他的衣角。
昳丽的少年俯下身,抓住她那只在寻找自己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他的笑很愉悦,但语气寂寥:
“黑色的洪水将会随着死人的怨气吞噬中洲,而它会绕开你所站的土地。”
“所以别害怕,阙儿。”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