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统领的话说到这份上,等于是公开警告褚东篱,不要破坏以南宫延为首的“离轲”组织的计划。而南宫延、“离轲”是不是在为燕王夺位而行动,这一切仿佛又不是燕王能做的了主的。
事到如今,尽管褚东篱仍然相信南宫延会不遗余力地为燕王效力,但这似乎并不是对方的“目的”,看起来更像是他的“手段”。至于他真正的“目的”,或许只有南宫延本人才知道吧。
褚东篱呆立在卫统领身旁,蹙眉凝思,欲言又止;良久才问了一句:“杨首辅也是这个意思吗?”
他知道此时此刻问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他依然忍不住要问。
卫统领干咳了两声,没有回答;褚东篱看他的反应,心中便已经知道了答案,正要扭头去见燕王时,卫统领叫住了他。
“在适当的时候,主人自然会请燕王入宫。在此之前,请燕王暂熄雷霆之怒,静待佳音。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杨首辅见过蜀王了,他怀疑入京那个不是蜀王本人。”
“不是本人?”褚东篱愣了一会儿,“南宫先生可知道此事?”
“杨首辅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告知了主人。”卫统领回道。
褚东篱又问:“先生可有什么说法?”
“到了该现身的时候,蜀王自然会现身。”卫统领淡淡地说道,“眼下无需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葛,褚先生只需管好一件事——安抚燕王,不要擅自行动!”
眼下诸王都已入京,燕王则是“已死”的状态,公开的抛头露面显然不合适,会引起世人的非议。如果他按捺不住怒火自己主动跳出来,到那个时候,真的也变成假的了——这就是对手将燕王设计“死”的最直接用意。方法和异想天开,但效果显而易见。
“明白了,东篱自会尽心竭力。”褚东篱拱手作揖后,便转入了小楼中。
卫统领瞥了一眼褚东篱的背影,从鼻子中哼出一口气:“连这点小事都沉不住气,还想‘谋朝篡位’?跟高祖皇帝比起来,燕王……差得远了!”
皇宫,东郭夫人的寝宫——秋涟殿。
昨夜东郭菱芸偷跑出宫,那两个奉命监管秋涟殿的禁卫军士兵立马就追了出去,一整夜都杳无音讯,东郭夫人揪着一颗心难以入眠。
等到寅时不到,东郭菱芸竟然神奇地回到了寝宫,若不是她带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内监”,东郭夫人甚至都怀疑她躲起来没有出宫。
虽然不清楚自己的侄女在宫外遇到了什么,但东郭夫人清楚,菱芸一定是为了什么才返回宫中的;而从她几乎一整天都将自己锁在卧房内的举动看,这个丫头真的是绞尽脑汁地在想办法。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东郭菱芸终于从房中出来了,她二话不说便走到寝宫门口,找到那个带她们入宫的禁卫军士兵,让他给梁尉章传话。
“小、小姐,你可是当真的?”禁卫军士兵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这个消息且不论它的真假,梁将军若是听说了这个,肯定会不会放过你!”
“无妨,你只管去禀告便是。”东郭菱芸淡淡地回道。
禁卫军士兵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的性命被秦骧捏在手里,故而也只能听命于东郭菱芸。想了一会儿,他便招来了两个负责巡逻的士兵,代他看守秋涟殿的大门。
禁卫军走后,东郭菱芸急忙找到了乔装成“内监”的周蕙荃,将秦骧交给她的“火蟾之毒”解药交到她手中,并交待道:
“一会儿禁卫军就会带人来将我提走,你将解药收藏好,随我一道去见皇帝和皇后!”
“你怎么肯定禁卫军会带你去见皇帝和皇后?”周蕙荃不解地问道。
“见的不是皇帝和皇后,而是那两个守在皇帝身边的人!”东郭菱芸也不多说什么,将药瓶塞给周蕙荃后,急忙跑回卧房中,搜罗了一阵之后,也翻出了一个小药瓶,只不过里面装的肯定不是“火蟾之毒”的解药罢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果然那个禁卫军就带着梁尉章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请东郭菱芸走。东郭菱芸向周蕙荃使了个眼色,周蕙荃点点头,便主动跟在她身后,也要与她一起收押。
梁尉章见这个小“内监”是张生面孔,心中便起了疑,本想将他拦住;但仔细一想,可疑之人主动跳出来,这不是省了他很多事情吗,便允许周蕙荃随同东郭菱芸一道前往。
果然不出东郭菱芸所料,梁尉章将二人带到了皇帝的寝宫;而寝宫之内,曾经在晋北草原有过一面之缘的南宫延和管伯端坐在一角,身上穿的是太医署的太医官服。
“这位姑娘自承是蜀王派入宫中的奸细?”南宫延蓦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地盯着东郭菱芸,眼睛的余光瞥见了女扮男装的周蕙荃身上。
“不好,果然是他们!”周蕙荃躲在东郭菱芸的身后,低着头,尽量不让二人认出自己。
好在晋北草原时他们并没有打过照面,只是远远的看见,对于彼此的容貌并没有清晰的认识。南宫延虽然看见了周蕙荃,却没认出她就是跟在秦骧身边的那两名女子中的其中一人。
东郭菱芸朝徐皇后望了一眼,看见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她走上前去,向徐皇后道了个“万福”,接着转向南宫延说道:
“小女子是蜀王派来的奸细,自知蜀王难成大事,故而自承身份,特来投靠燕王!”
“说说,蜀王是如何‘难成大事’的?”南宫延似笑非笑地问道。
东郭菱芸点点头,朗声说道:“蜀王玩的诡计,无非是‘坐山观虎斗’的伎俩。他躲在暗处,监视着燕王和陛下的争斗,等到双方斗得精疲力竭之际,他再跳出来,将双方收拾干净,然后登基称帝,堂而皇之地夺走至尊之位!”
“只不过他漏算了一点,眼下的形势是燕王一边倒的情形,陛下躺在病榻上毫无还手之力,又哪来的什么‘虎斗’?如此,小女子看清了当今之势,不愿为蜀王的黄粱美梦白白丢了性命!”
“你分析得倒是不错!”南宫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蜀王确实躲在暗处观察着燕王的举动,但我不相信他有能耐扭转局势。故而这十多天来我对蜀王不闻不问,甚至都不想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又在筹划着什么?”
“但小女子知道!”东郭菱芸走到南宫延身边,却被管玉书拦在了身前。
“说来听听。”南宫延在此闭上了双眼,显示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态。
“除了我,还有一位关键的人物倒向了蜀王。”东郭菱芸说着,眼神不住地朝寝宫门口瞟看。
“你想说的是梁尉章?”南宫延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东郭菱芸惊道。
“小姑娘,编故事也要编得像一点!”管玉书捋着白须笑道,“梁尉章绝不可能背叛我们,想要挑拨离间,也要挑好对象!”
东郭菱芸被戳穿了谎言,脸色顿时变得极不自然;周蕙荃在一旁看得心急,几次想上前帮腔,却发现自己不知从何处开口。
“如果你来见我们就是想说这些没用的话,那就请回吧。不管你是不是蜀王的奸细,我都懒得处置你,回去吧!”南宫延摇着头说道。
东郭菱芸忽然笑了起来,只见她从衣袖里取出一个药瓶,在管玉书面前晃了晃:“你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皇帝中毒的解药!你猜是谁给我的?”
听到“解药”二字,徐皇后仿佛打了鸡血,连忙跑到东郭菱芸面前,伸手就要抢药瓶。
管玉书一把夺过药瓶,打开瓶塞闻了闻,直接下了判断:“假的!”
“真正的解药,本身就是毒药!”南宫延说道,“姑娘在此胡搅蛮缠了这么久,无非是想离间我们与梁将军,此事也不能就这么了了。你的这瓶解药,且不论真假,想要走出这座宫殿,就以身试药吧!”
话音刚落,管玉书一把捏住东郭菱芸的双颊,将瓶中的药丸直接倒入她的口中,强行灌了下去。
“东郭小姐!”周蕙荃急忙跑上前去,用力掰开管玉书的鹰爪,横在二人中间,摆开了架势。
“哟,还有个细皮嫩肉的内监相好呢!”管玉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在他眼中,周蕙荃的这点三脚猫功夫根本就是摆着好看的。
“解药、解药!”徐皇后发了疯似的去捡拾落在地上的药瓶子,仿佛那里真的装着解皇帝之毒的药丸。
徐皇后的举动令周蕙荃有些触动,这个深宫女子为了自己的丈夫,竟然已经到了疯癫的边缘。正在感慨时,周蕙荃忽然感觉身后的东郭菱芸在自己的后背上戳了两下。
她扭头看时,东郭菱芸忽然瘫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了鲜血。
“这真的是解药!”看到东郭菱芸嘴角出血,徐皇后几乎认定了她吃下去的就是解药,爬到东郭菱芸身边,张开十指做出要掰开她嘴巴的动作。
“皇后娘娘……”周蕙荃赶忙蹲下身子,用右手将徐皇后拦住,左手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一个东西塞进了徐皇后的腰带里。
徐皇后感觉到了腰间多出了什么异物,但她来不及多想,只是一个劲地想从东郭菱芸口中挖出那枚“解药”。
撕扯了一阵,管玉书终于看不下去了,朝李亦德吼道:“皇后需要休息,还不快拦着点!”
李亦德“哎”了一声便带着两个宫女架开了皇后,东郭菱芸这才免遭“破相”之罪。
“现在还没死,你的那瓶解药必定是假的!”管玉书冷笑着对东郭菱芸说道,“滚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周蕙荃扶起东郭菱芸,又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徐皇后,不禁怅然。
二人走到寝殿门口时,东郭菱芸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徐皇后,说道:“皇后让奴婢请的太医有事不能来侍奉娘娘,请娘娘好生珍重。”
听到这话,徐皇后忽然一怔,整个人顿时回复了精神。
“此外,宫外有一人请我传话给两位!”东郭菱芸接着对南宫延和管玉书说道,“想要让燕王上位,趁早去取他的人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