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入京之后不道一个时辰,另一支藩王的队伍也从恒阳城的东门入了城——这是蜀王的入京队伍。
从蜀国出发到抵达京城,一路上头戴王冠、身披蟒袍的“蜀王”都是能不见人就不见人,实在推脱不掉时,才从遮蔽严实的马车中出来,但也是掩着口鼻,干干地咳上几声。
这个“蜀王”自然不是真正的蜀王,他只是一个备身而已,虽然容貌举止有几分相似,但毕竟不是本尊,不敢多与外界多接触,只说偶染疾症,不宜见人。
齐王和蜀王的入京令本已风声鹤唳的京城百姓议论纷纷,然而当燕王的入京队伍抵达京城时,原本对燕王这位名声在外的“贤王”有所期待的京城官民,刹那间希望破灭。
将近日落之时,风尘仆仆的燕国队伍终于抵达了京城的东门,然而苦等了半天的迎候官员们愕然发现,随行的燕国队伍竟是清一色的白衣素缟,连仪仗们高举的大蠹上也是以白色为底。
太常寺、宗正府、京兆府等衙门的官员顿感事关重大,急忙派遣使者去往宫城禀告,他们这些负责迎接的官员则是走到王驾前,依旧按照正常礼仪流程请燕王下车。
当车帘掀开时,映入众官员眼中的是郑王后那张悲戚哀愁的苦瓜脸,以及她怀中抱着的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
“王后……这究竟是?”太常寺的一名老少卿开口询问道。其实他无需问话也知道燕国摆出的这副阵仗意味着什么,但保险起见,总是要问的。
郑王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回道:“大王他……去了!”
“啊?怎么会如此……”迎候的官员中爆发出一阵哀婉之声。
“这个盒中所盛的,是大王的印玺和绶带。事发突然,未及禀告朝廷,还请诸位大人见谅!”郑王后对一众迎候的官员说道。
“岂敢岂敢……”官员们附和着说道,私底下却对燕王的突然离世猜测纷纷。
“那……此番入京,王后有何打算?”太常寺的老少卿试探地问道。
郑王后难过地说道:“哀家一介深宫妇人而已,一切全听陛下、太后和朝廷的吩咐。”
老少卿点点头,继续说道:“事已至此,请王后节哀。然此番诏请诸王入京,该有仪典还是要有的。请王后移驾,待燕王完成入京仪式吧!”
郑王后又哀哀戚戚地长叹了几声,便抱着锦盒落下了马车,登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只不过将原来的红色缰绳、灯笼,全都更换成了白色。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燕王“去世”的哀报传遍京城。原本这只是一个小道消息在京城的极小范围内流传,然而燕国的队伍刚一踏入京城,就等于是向全天下宣布了燕王的“死讯”,这就让藏身在京城里的燕王刘彦钧感到震惊不已。
恒阳北城,一栋不起眼的小楼里,得知自己“死讯”的真正燕王暴跳如雷。
“本王明明还活着,怎么就死了?”燕王刘彦钧几乎是捶胸顿足地吼道。
坐在下首的褚东篱也是绞尽了脑汁,百思不得其解。忽然他想起了几日前从燕国传来的消息——“家有事,速归”。
“莫非‘家中’真的出事了?”褚东篱感觉到了事情背后定然是燕国国内先于朝堂上发生了剧变。
“家有事,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燕王烦躁地在房中踱来踱去。褚东篱向他禀报“家有事、速归”的消息时,他是与褚东篱一样的想法,认为是秦骧他们用诡计想骗自己回燕国。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那只被劫持受伤的鸽子,带来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消息。
褚东篱急忙俯身下拜:“是东篱料算不周,请吾王责罚!”燕王的烦躁已经让褚东篱感受到他内心中压抑着的怒火,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家有事、速归”这条消息,实则是在问罪于他。
“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速速弄明白燕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燕王刘彦钧丝毫不留情面地指着褚东篱的脸喝道。
“在下领命!”褚东篱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噔噔噔”地跑出了小楼,差点与进来的“离轲”卫统领撞个满怀。
“褚先生,什么事这么着急?”卫统领不怀好意地笑问道,“老卫我从没见过先生这副窘样,可是让燕王训斥了?”
褚东篱此刻恨不得有条地缝能够钻进去,卫统领脸上的笑意更是让他心烦意乱:“褚某没有时间与阁下说笑,请卫统领让开!”
卫统领摇了摇头,将手中一封信件拍在他胸口,说道:“先生和大王想知道的事情就在这里,先生慢慢看吧。”说罢扭头便走,令褚东篱愕然不已。
卫统领走后不久,褚东篱急忙拆开他留下的信件,只见里面清清楚楚地记着“家有事”的经过——云西郡公刘文沏如何与褚南山互相较劲,双方如何在燕王宫剑拔弩张,最后又是如何闹到“燕王”跟前,然后就是最为关键的部分——燕王是如何“去世”的!
根据信件中所写,“燕王”出面给嫡长子和爱妃母家调停,然而鹰戎部族刺客趁着王宫大乱之际混了进来,对燕王实施了刺杀行动。刺客虽然得手了,但难逃王宫的严密护卫,被杀死在当场。
“竟然是这样!”褚东篱盯着信件上的内容好一会儿,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些并不是事情的全部,当然也不可能是真相。
在离开燕国前,褚东篱对褚南山这位堂兄弟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与云西郡公发生冲突;而信件上说是褚南山主动欺压云西郡公,刘文沏不得已才纠集了封地上一帮乌合之众与之相抗!
其二,那个所谓的“刺客”的真实身份令人起疑。信件中所说是来自鹰戎的,然而鹰戎又有什么理由和必要刺杀一个藩王,难道仅仅是为了报复燕王当初支持鹰戎左部吗?
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褚家怎么会默认“燕王已死”这个虚假的事实?
想到这里褚东篱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倘若不是褚家已被郑王后母子连根拔起,那就是被他们收买了!而信件中提到的“刺杀”事件,没有将刺客与褚家联系在一起,实情就极有可能是后者!
褚东篱想得没错,在册立新任燕王的人选上,褚家与郑家达成了妥协——此番郑王后入京向朝廷推荐燕王次子刘文泽继嗣,也是双方协议之中的内容之一。
得到信件之后,褚东篱呆呆地立在门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了好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先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然后再向燕王禀告。
褚东篱找到了卫统领,询问信件的来历。卫统领只是笑笑,用大拇指指着西方说道:“除了宫城里的那位大人物,谁还会给我们传递消息?”
“那位大人物!”褚东篱顿时明白了,对方口中说的是当今的首辅大臣杨坡。
“杨首辅又是从何得知的?”褚东篱继续追问道。
卫统领摆了摆手,反问道:“凭褚先生的聪慧,难道想不出这上面的消息时从何而来的?”
褚东篱眨了眨眼睛,脑筋微微一转就明白了:“是了,燕国的使团已入京,自然是使团向朝廷禀告的!”
“这就对了嘛!”卫统领兀自笑着,丝毫不顾及对方的感受。
褚东篱对卫统领的态度感到火大,燕王被自家人宣布了“死讯”,相当于是与燕王作对;而“离轲”是与燕王同坐一条船的同伙,燕王的失败也就意味着“离轲”的失败,卫统领为何却能像看好戏一样笑得出来?
当然卫统领的态度也不是针对谁,他本性就是如此。若是再说得明确一点,他信赖的是南宫延,而不信赖褚东篱或者燕王。从内心深处,他就觉得离开了南宫延,燕王和褚东篱难成大事。
事实证明,燕王和褚东篱在自家老巢燕国的安排被人轻易破坏,甚至燕王都被宣布了“死讯”;而南宫延亲自坐镇的京中,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顺风顺水,没有出半点纰漏。
“杨首辅没有其他的事情交待吗?”褚东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当然有!”卫统领不咸不淡地回道,“他让燕王稍安勿躁,宫中那位自然有办法为他破解窘境!”
听对方说起南宫延,褚东篱一下子也感到心安了了:“有南宫先生坐镇,在下自会劝解吾王,让他多以南宫先生为谋主!”
“其他的话我老卫也不多说了!”卫统领忽然正色道,“你与燕王最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候‘登基’;若是敢有其他的什么想法,休要怪我老卫不讲情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