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日,天空乌云密布,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中畿一带即将迎来入夏后的第一次降雨。
昌平街,计亚成的店铺内,一只纯白的信鸽赶在下雨前落在了二楼的鸟笼旁,带来了燕国的消息。
信鸽带来的消息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诸事已成。对于秦骧来说,这四个字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曾担心云西郡公刘文沏会没有胆量与褚氏家族撕破脸皮,也曾担心他在关键时候向褚氏家族妥协,当然也担心刘文沏会念及与燕王的父子之情不敢指鹿为马、宣布父亲的死讯。然而信鸽带回来的消息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实际上他让肖雨复鼓动云西郡公在燕国捣乱的时候已经将燕王离开的实情告诉了对方,凭刘文沏的机智自然能猜到父王一定是在策划一场阴谋,而这阴谋必然是与至尊之位有关。
但刘文沏并不觊觎至尊之位,他只想做一个安逸的皇孙、糜烂的“风月公”,父王做不做皇帝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然而谋朝篡位却不是小事,失败了,他作为主谋的子嗣必定受到株连;但若是燕王成功登上了皇位,以目前褚美人母子得宠的状况,二弟刘文泽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最大,褚氏家族也极有可能取代当前崔氏家族在朝廷中的地位,这对刘文沏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长久以来,刘文沏就是褚氏家族的眼中钉肉中刺,早恨不得将他除去,一旦他们把持了朝政,对刘文沏来说自己的小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
因此权衡利弊之后,云西郡公刘文沏下了最后的决定——配合秦骧的计谋,阻止燕王夺位。一旦将燕王死亡的假消息传递到京城,无论燕王做了如何精妙的准备,他最终的目的无法达成,从而放弃谋夺皇位的阴谋。
刘文沏自认为对于这个漠不关心自己的父王,自己做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而如果燕王执意要做谋反的事情,他作为朝廷任命的公爵,只能与他划清界限、但求自保了。
因此,对于秦骧和肖雨复的计略,他百分百地执行了,连母亲郑王后也被一步步诱导着配合他达成目的。
与肖雨复的信鸽一道飞入京中的还有燕国褚氏家族的信鸽,不过这只信鸽的运气就差了一些,刚刚抵达恒阳城的上空时,大雨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而它也只好本能地寻找避雨之所。
刚刚要落到一棵树上时,突然从身后蹿出来两只尖嘴利爪的苍鹰,挥舞着有力的翅膀朝鸽子冲过来。
那只鸽子一见就猛禽来袭,也顾不上大雨沾湿自己的羽毛,急匆匆地飞入雨中,奋力地朝着京城方向飞去。
此时大雨滂沱的京城上空,两只苍鹰追逐着一只仓惶受惊的信鸽,就在这只信鸽感到逃生无望之际,从地面上传来一阵悠长的口哨声,那两只苍鹰闻声放弃了对信鸽的追逐,转而掉头往恒阳城外飞去。
而那只信鸽则抓住机会逃生,收起翅膀朝地面猛地下坠,就在坠地的刹那又重新张开翅膀跃起,最后落在了一座小楼的屋檐下躲避风雨和掠食者。
屋檐下,一个胡人面孔的男子朝信鸽打了个口哨,惊魂未定的信鸽受到惊吓刚要张开翅膀飞走,忽然看见男子掌中的米粒,当即拍扇翅膀飞落到了胡人男子的手中,啄食米粒。
“鸠先生这一手训鸟的绝技真叫人叹为观止!”屋檐下的回廊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鼓掌声,铁延鸠轻轻地为信鸽拂去身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地解下鸽腿上的细竹筒,将竹筒扔给了秦骧。
“这是今天的第六只信鸽了,但愿是最后一只。”铁延鸠将信鸽置于掌心之中安抚它的情绪,那只信鸽虽然“咕咕”地叫唤着,却并没有如临大敌时的慌乱。
秦骧取出竹筒里的纸条,上面只有五个小字——
“家有事,速归!”秦骧看着上面的字,一抹欢喜之色爬上了嘴角,“是了,就是这只信鸽!”
“是就好了。”铁延鸠也是长吁了一口气,摸着信鸽的脑袋说道,“雨下得这么大,若是再晚一点,恐怕就‘接’不到你了。”
秦骧走到铁延鸠身旁,从他手中接过信鸽,轻抚着信鸽光滑的羽毛,右手忽然一用力,竟从它翅膀上生生地拔下了一根羽毛,疼得信鸽拼命地扑扇着翅膀,想从秦骧手中挣脱出去。
“公子,这是为何?”铁延鸠看着秦骧的举动,略带着心疼地看着那只信鸽。
秦骧将信鸽塞回铁延鸠的手中,同时也将字条和细竹筒交到了他手中,笑了笑说道:“等雨一停,就将竹筒和字条绑回鸽子腿上,放它去该去的地方。”
“怎么……”铁延鸠纳闷地问道,“你不是说这就是你要找的信鸽,放它回去,又是作何道理?”
秦骧笑了笑没有回答,只见他直接登上了二楼,与计亚成面对面落座,静静地看着瓢泼般的大雨落下。
“小楼听雨,别有一番意境。”计亚成望着天空黑压压的雨云笑道,“七月是恒阳一带的雨季,这场雨也许下一个时辰,也许下一整天,还有可能连下数天不见太阳,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考验。”
“对了,‘离’部那几位老前辈有消息了吗?”秦骧忽然问道。
计亚成摇了摇头,回道:“蜀王这家伙藏着也够深的,我和白先生也派了些人手,帮助那几个‘离’部的老人四处撒网在恒阳城中搜寻,连西城的秦楼楚馆都翻了个遍,竟查不到任何线索。”
“如此说来,那这位蜀王与燕王一样,只可能藏身在恒阳北城了!”秦骧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那里自前霄始就是官宦人家云集的地方,想要在那里找人,难比登天!”
“更何况现在我们也进不了北城,禁卫军几乎将恒江以北隔离了起来,北城的人只准出不准进,当然更不可能知道蜀王或者燕王的所在。”计亚成无比唏嘘地说道。
秦骧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先帝解散‘离轲’,命‘离’部之人潜入各高官、豪族的府第卧底,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可能没有在北城安插眼线。上次在破庙中,只到了四个‘离’部的老人,定是因为禁卫军封城的关系,让北城的‘离’部旧人收不到消息。”
听着秦骧的分析,计亚成也如醍醐灌顶,一拍脑袋:“是了,我们怎么把禁卫军封城这个事情给忘了?看来要找到燕王和蜀王的落脚点,还是要让白先生他们和北城的‘离’部旧人取得联系!”
“燕王那边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秦骧皱着眉头沉思道,“他的身边肯定有原属‘离轲’的高手护卫,‘离’部之人与他们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何况他们也了解‘离轲’的联络的方式,贸贸然去搜查燕王下落,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不过蜀王也不是省油的灯,‘鱼肠’的遗老遗少们围在他身边,想要揪出他来,也不是件易事!”计亚成也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的人刚刚通过一些‘鱼肠’的旧部得到了接触蜀王的机会,可时日尚短,蜀王这次入京并没有将我们的人带上,不然想找到他的下落可就易如反掌了。”
“终究是我们行动迟了,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位王爷身上。”秦骧说道,“就让白先生他们试一试吧,或许以‘离轲’与‘鱼肠’数十年的宿怨,真的能将他们挖出来!”
“好,老计我这就去安排!”计亚成站起身朝秦骧拱了拱手,便“噔噔噔”地跑下小楼,安排事情去了。
计亚成走后,秦骧双目依旧迷茫地盯着外面的大雨,脑子里仍然在想着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问题:
“南宫延……究竟为什么要帮助燕王夺位?他是成为以管玉书为首的‘离轲’残部的首领的?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秦骧盯着连绵不停的大雨,对南宫延的真正身世毫无头绪,对于他的真实目的也越发感到扑朔迷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