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咄咄逼人的赛珂单于和古勒廓部老族长,秦骧微微发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惧色,只见他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伸出右手勾住酒坛子,忽然用力一甩,将之砸到金帐门口,顿时帐内满是浓郁的酒香。
“大单于、老族长!”听见金帐内有动静,守在门口的鹰戎武士们执着明晃晃的刀子冲了进来,六、七把冰冷的刀片架在了秦骧的脖子上。
“不得无礼!”老族长捋着胡须说道,那些武士闻言便收回了兵刃。
秦骧缓缓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在赛珂单于、老族长以及一众武士的注视下走到金帐门口,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对他们说道:
“大单于、老族长,实不相瞒,这一次秦某虽被燕王任命为‘全权特使’,但实际上与我一道前来的还有一位副使,这位副使想必你们也不陌生,他的名字叫‘褚东篱’。”
“褚东篱?”赛珂单于想了一会儿,忽然记起叶南部归附时,他们的老族长对自己讲过,燕王曾派一个叫“褚东篱”的人前往哈勒温部与乌嵩联络结盟。
“原来副使是此人啊!”老族长点点头,忽然看着秦骧问道,“既然同为使者,他为何不与你一起前来?”秦骧咧开嘴笑了,讳莫如深地回答道,“秦某也不知!只不过不久前右贤王接见我们二人时,他与褚先生谈得身为投契,便留在了他的大帐之中做客;而秦某就只身一人前来与大单于、老族长交涉!”
听到这话,赛珂单于眼中流露出怀疑之色;然而老族长却是连连摇头,干瘦的右手一挥,鹰戎武士们见状一拥而上,堵住了秦骧的去路。
“秦国相,右贤王对于大单于的忠诚无可置疑,你不用在此挑拨离间!”老族长说道,“眼下你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是答应给我们钱粮补给,还是留在我古勒廓部,这一生就在草原上做一个‘客人’呢?”
秦骧转过身去,笑着回道:“中原物阜民丰,秦某哪里舍得在草原常住呢!不过老族长,你对于右贤王的忠心无可置疑,而月前左部的乌嵩单于对于他手下那位右贤王的忠心也是无可置疑,结局如何呢?”
“秦骧,你不要在大单于面前如此挑拨!”老族长忽然高声喝道,他扫了一眼年轻的赛珂单于,果然如他所担心的,赛珂的脸上出现了他所不愿见到的犹豫。
“眼下的漠北草原,谁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秦骧继续说道,“当日黑鼹、云弦等四部奉命守卫王庭,但一朝一夕之间,他们就可以背叛与古勒廓部间长久以来建立起来的信赖关系,突然发难、毁王庭于顷刻之间!同属鹰戎部族的四部可以如此,身为异族右贤王自然也可以这么做!”
赛珂单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确四部叛乱对于他的心理冲击太大了,他也因此一度对于自己作为鹰戎单于的信心有所动摇;而向鹰戎左部复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重建自己的信心。
“背……叛!”赛珂单于艰难地从嘴里说出这两个字,眼神游移不定,心里生出重重的危机感。
老族长见秦骧三言两语就动摇了赛珂单于的意志,急忙进言道:“大单于,这个秦骧是在挑拨我们君臣间的关系,千万不可以上他的当啊!这些年间,右贤王忠心辅佐单于,他若是真有反意,随时都能将富庶的西域诸国置于他的统治之下,又何须等到现在才动手?”
“哈哈哈……”秦骧忽然高声笑了起来,“以前鹰戎右部兵强马壮,他不敢反,也不知道该如何反;现在你们损失惨重,他又得到了一万狼骑精锐,以及褚先生为他谋划,此时谋反就是水到渠成了!”
这时赛珂单于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他冷冷地对秦骧说道:“秦国相,你老实对本单于坦白——那个褚东篱,是不是你故意留给右贤王的?”
“没错!”秦骧说道,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意图,“此人是燕王派来监视我的,秦某嫌他麻烦,就把他交给了右贤王;现在算来,他应该已经在教右贤王如何谋反了!”
“你……真是该死!”赛珂单于怒火中烧,此刻恨不得手刃了此人。
秦骧吐了吐舌头,耸着肩膀说道:“秦某这样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燕王要杀我,褚东篱要杀我,现在你们也要杀我,大单于教我该如何保全性命?当然是先让你们自己狗咬狗,秦某才有机会从夹缝中喘得一口生气!”
“但你却将我们古勒廓部逼入了死地!”赛珂单于龇着牙说道。
“大单于,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啊!”老族长知道赛珂单于已经对右贤王起了疑心,此时是心急如焚。
秦骧摇摇头,说道:“将古勒廓部逼入死地的不是秦某,而是你们自己!秦某在詹北河谷向大单于献的计策,乃是真真正正的‘安邦定国’之计;只可惜你们贪心不足,才落到现在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才会被有心之人抓住破绽!若是你们乖乖地听我的话,现在也不至于被自己人算计!”
赛珂单于的脸色也变得通红,只不过已经分不清是由于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他恼怒所致。
“老族长,秦国相说得是不是事实,只需派个使者前去边关大营就知道了!”赛珂单于目光冰冷,“让右贤王带着褚东篱前来金帐觐见——如果他照办,说明他心里还有我这个大单于;若是他不肯,那你我可就要多加小心了!”
“大单于……”老族长还想继续为右贤王开脱,但看见赛珂单于那严厉冰凉的目光,顿时将满腹的话重新咽了下去,只说了一个“是”字,便走出金帐去安排了。
赛珂单于朝金帐门口的武士们挥了挥手,将他们遣了出去,自己走到秦骧跟前,冷冷地说道:“你想活命,本单于给你机会——说出你的应对之法,我自会放你!”
秦骧作揖行礼,低声说道:“请大单于赐我‘金令鹰牌’以示诚信!”
“金令鹰牌”是右部大单于的信物,在其领地内的诸部见金牌如见单于;在古勒廓部强盛之时,凭着这块金牌在漠北草原上更是畅行无阻、要风得雨。
赛珂单于从怀中掏出一块“金令鹰牌”,放在手中抚摸着,犹豫再三将之抛给了秦骧:“现在你可以说了!”
秦骧毕恭毕敬地接过“金令鹰牌”,将其收入怀中,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褚东篱是燕王的心腹谋士,他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解除燕国眼前的危机;二是借右贤王之手除掉秦某。如今右贤王麾下有一万精锐狼骑,而此处则是两万狼骑,若是强攻,右贤王肯定得不到什么好处;更何况那些精锐狼骑也不一定会对右贤王言听计从,所以他们能够做的就只有——偷袭。”
“如何偷袭?”赛珂单于问道。
秦骧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一点秦某还未想到——不过单于刚才让老族长派遣使者去召唤右贤王,这个举动有点‘打草惊蛇’,却是可以打消他们偷袭的念头!而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褚东篱接下来要谋划的,就是将右贤王及其心腹狼骑拉拢入燕国、成为燕王的战力;而秦某作为燕王的‘全权特使’,自然就被大单于扣押下来,生死由你们说了算了!”
“这样一来,对我们古勒廓部来说,就又是一大损失了!”赛珂单于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不如就将右贤王秘密抓捕起来,这样一来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平定这场内乱!”
“已经不可能了!”秦骧摇着头说道,“褚东篱何其警敏,大单于使者的召唤令一到大军之中,他就能算到这是大单于对右贤王起了疑心了,而且他肯定也能料到这是秦某给大单于的警告。如此一来,他肯定立即就劝说右贤王率部投燕,达成他的目的。”
“如此说来,本单于确实是‘打草惊蛇’了?”赛珂单于说着就要向金帐门口走去召回老族长。刚走到门口,却见到老族长正步履蹒跚地迎面走来。
秦骧继续说道:“使者既然已经派出,那就不要召回了。虽然‘打草惊蛇’,但也避免了一场无畏的厮杀!既然知道褚东篱心里想的什么,那秦某自然也就有了阻止他的办法!只不过右贤王那里并不是此时的紧要之处——眼下最紧要的,却是詹北河谷。”
“詹北河谷?”老族长也听见了他们二人的对话,插嘴说道,“那里又会发生什么?”
秦骧笑了笑,回答道:“那里倒是不会发生什么,不过燕王的心腹谋士褚东篱想不到此处,燕王的另一位客卿却一定不会忽略这里——当然,秦某自然也不会忽略!”
老族长和赛珂单于几乎是板着脸看着秦骧,眼前这个诡计多端的年轻人虽然近在咫尺,但与他接触得越多,他们却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右部的危机始于詹北河谷,自然也会终于詹北河谷。”秦骧说道,“詹北河谷乃是左右两部之间的天然要塞,谁控制住了此地,谁就占有了地利之便。如此要地,敢问大单于,此处留了多少人马防守?”
赛珂单于想了一下,回答道:“五千而已!”
“五千?”秦骧盘算了一下,接着面色凝重地说道,“这么点兵力,只需两万人,强攻之下,大概只能抵挡半天而已!”
“是什么人胆敢攻我詹北河谷?”赛珂单于怒道。
秦骧笑了笑,对赛珂单于和老族长坦言:“这只是秦某的推断罢了!大单于、老族长两位可能有所不知,中原之中,第一个知道古勒廓部攻灭哈勒温部消息的,就是这位燕王的客卿,而他是比褚东篱更为可怕的谋士,也正是他一手策划了黑鼹等四部覆灭贵部王庭的行动!所以,秦某相信他一直关注着漠北草原上的局势,甚至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以草原上现在的形势,要拉拢那些不肯臣服于你们的部族、组成一支两万余人的联军,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詹北河谷是草原诸部的必争之地,也是我古勒廓部控制漠北草原的咽喉要地,攻下此地,就等于是堵住了我们返回晋北草原的门户!若是真被他人所夺,我们古勒廓部也就只能留在燕北草原,自生自灭了!”老族长不免有些忧心忡忡,“老夫最为担心的,就是此处的安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