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明不是一个笨蛋,否则又怎能在宫家族长这样的位置上站稳?而且,作为一个儿子,他对自己的母亲,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翔儿能够想到,宫远明自然也能想到。出得侯府不远,他就派遣宫青佩与烟蓝前去调解。
两人匆匆赶回侯府,恰好遇到发现翔儿不见四处寻找的翠姨白姑几人,于是便一起奔往福瑞阁。刚入院门,众人就一起亲眼目睹了翔儿护住夏生而受伤的一幕。
宫青佩是几人中反应最快的,下人们还在乱作一团,他已飞快掠到翔儿身边,将她抱起来面向下放在自己腿上,扯开衣服查看背上的炙伤。只见翔儿细腻莹白的背上,不满通红的印记,有两处严重的甚至已经冒出了晶亮的水泡。
换成是一般人家,这样血都不见的伤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但现在这伤既然在翔儿身上,去可就是不得了的大伤了。
老夫人红了眼,连声道:“我可怜的宝贝孙儿呀!我可怜的宝贝孙儿呀!这是做的什么孽呀!这样可怜的小人儿,怎能受得起这样的罪呀!你们这群奴才!才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干净的棉条来!记得要最柔软的那种,就拿上次西边送来的那几匹!请大夫的呢!都死哪儿去了!还没请来么!”
忙乱中,翠姨和白姑也都围了上来。白姑仔细看了看伤势,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对老夫人行礼道:“老太君莫急,奴婢这里有专治烫伤的膏药,只要给小少爷擦上,两日之内可保肿痛全消。”
老夫人点头急道:“那就快给他涂上呀!”
白姑应了,从怀中掏出一小只碧绿瓷瓶来打开,挑出一小块白玉般芬芳四溢的脂膏来,在手心化开了,轻轻涂到翔儿背上。
那膏药果然管用,涂上去没一会儿,红肿就似乎淡去许多,而翔儿也直说自己不疼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有心思处理别的事。
翔儿见老夫人看向爬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水露,忙让烟蓝和翠姨先带夏生去看大夫。一直苦苦撑着的夏生,也直到这一刻,才放松下来,又一次陷入昏迷。
老夫人现在心中满是对水露的愤恨,翔儿这边的小动作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去理会。
水露知道自己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不禁把求助地目光投向六夫人。却被六夫人恶狠狠一眼瞪了回来。只听头顶传来老夫人冷冰冰地声音;“怎么。还趴在地上做什么?等我们来扶你起来吗?”
水露闻言。忙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一时大意竟伤了小少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老太君开恩哪!”
“哦!开恩?”老夫人冷哼一声。朝六夫人道。“人是你地人。你说。我该不该开恩哪?”
六夫人娇弱地一颤。也跪了下来。一脸悔恨地说道:“这贱婢犯下如此打错。岂有宽恕之理?如何处置。全凭老太君做主。妾身决无半分怨言。只恨妾身平日疏于管教。万望老太君一并处置。”
老夫人面色稍霁。对六夫人点头道:“你起来吧。至于这个贱婢。哼。也别污了我宝贝孙儿地眼!来人呀。拉出府外去!”
两个壮实地家丁齐声答应着。上前一人一边制住水露两臂就往外拉。水露拼命挣扎着。一边大声嘶喊道:“老太君饶命呀!六夫人饶命呀!饶命呀!”
拉扯中,水露衣袖破裂,发髻散乱,却还是绝望的一点点被拉向院外,只能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喊。
“掌嘴!让她再这么乱喊乱叫的,成什么体统!”六夫人见老夫人脸色不豫,忙朝那两个家丁吩咐到。
两个家丁看了看老夫人,见她并无反对,于是一人将水露双手反剪在身后,一人左右开弓,蒲扇般的巴掌照准水露白嫩的脸蛋扇去。只听“啪啪”几声之后,水露便两颊通红,嘴角溢血,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翔儿虽狠她用心歹毒,有意让她吃点苦头,但看她如此惨状,也不由心有不忍,于是可怜巴巴的看着老夫人,求情道:“奶奶,翔儿不疼,翔儿没事了。放了她吧。翔儿不喜欢。好多红红,翔儿怕。”
老夫人见宝贝孙儿竟又为刚伤了自己的奴婢求情,心头也不由喜忧交加。喜是喜自己孙儿宅心仁厚,将来对自己也必然孝顺,就好像自己儿子一样。忧却忧在,这样善良醇厚,将来坐上族长之位,怕是易被人欺。但又转念一想,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计谋手段将来都可以慢慢学,这本性良善却是多么难得。想明儿少时,也是这般宽厚善良,长大接了族长之位,不也一样做得很好么?
毕竟年岁已大,老夫人对年轻时的名利权势已看淡许多,反是对天伦之乐很是向往,于是无奈叹息道:“我的翔儿既然开口了,奶奶自然没有个不答应的。也罢,将这贱婢拖出去杖打二十,从此赶出侯府便了。这样可爱,我的乖孙儿?”
翔儿喜笑颜开道:“谢谢奶奶,奶奶最好了。”
水露见自己终于免于一死,激动得泪流满面,不停道:“谢谢老夫人,谢谢小少爷!”
至此,翔儿所惹之祸终于还是由她自己亲自了结,虽说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也让翔儿暗暗提醒自己,再不可如此肆意妄为。
而一直冷眼旁观整件事的宫青佩,却暗自皱眉。刚才拉扯时,水露腕间的一串珠子,让他似有所悟。看来,一会儿要到府外去将水露找来问问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这几个月来追查的事,也就有眉目了。
话说宫青佩为何如此之忙呢?全因老夫人大寿时,院中掘出的那具尸体而起。本来大户人家冤死失踪几个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但那天宫青佩却在死者已然腐烂残破的颈间,发现了一样东西——一颗青绿色的珠子。
这种珠子,看起来和普通碧玉珠没什么两样,但仔细盯着看时,却会隐约看到珠子中间好似云雾蒸腾般,会缓缓游动。宫青佩少时得异人指点,识得这珠子乃是南疆特产,据说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毒蛇体内才有的,有驱邪避毒之效。
这样一颗价值非常的碧珠,出现在一个被人害死的丫鬟喉间,让宫青佩起了疑心。能够拥有这种珠子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他(她)究竟是谁?在这侯府中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又有什么目的?
抱着这些疑问,宫青佩展开了严密的调查。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终于从种种迹象断定死去的丫鬟乃是五夫人曾经的贴身丫鬟水芳。而水芳,又是在一年多前,五夫人出事后失踪的。当时五夫人行巫蛊之术,企图迫害于小少爷,却称自己全不知情,全是水芳所为。虽然之后此事被老夫人与老爷一起,严令禁提,但仍有许多当时的知情者们暗地里互相讨论。
水芳平日里为人随和,也很乐于助人,许多丫鬟婆子都很喜欢她。但那样的事一出,大家明面上不得不装得好似不知有此一人,但暗地里,常常为她惋惜诉冤。
宫青佩越是追查,越是觉得可疑。这样一个丫鬟,怎么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那么,她的被害,究竟是替罪,仰或是灭口呢?
继续追查,宫青佩发现水芳家中原来还有一个老母亲,已经卧病在床好几年了。虽说宫家丫鬟的月份钱不少,但如何经得起日日药补?因此水芳家中生活一度甚是困难。据水芳娘说,两年前的一天,水芳回家时愁眉不展,问她却又什么都不说。而过了不久,家中生活就好转过来。水芳娘很是担心,问了数次之后,水芳才说自己帮侯府里的主子做事,主子满意所以多赏了些东西。但没过几个月,水芳就突然失踪了,再也没有回过家。
水芳娘靠着水芳留下的钱财,勉强度日,几欲寻死,又总存了一丝希望,说不定哪天女儿就突然回来了。也正是这一丝希望,撑着她苟延残喘至今。
宫青佩追查至此,却是再无头绪。谁知今日竟会在府内,看到一个丫鬟手上带了一串碧绿玉珠,其色泽大小,与在水芳尸体上发现的那颗,非常相似。虽然理智告诉宫青佩,一个丫鬟是不可能拥有那样昂贵的珠子,哪怕一颗,更不要说一串,但这毕竟是一个线索,自然是要追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