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茂高玄挑选来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并没有像刚上战场的菜鸟那样高声呐喊来给自己壮胆,而是沉默不语,小心的用藤牌保护自己的身体,以免被敌人的投掷物伤害,当敌人冲近了才突然沉肩用藤牌撞击对手,当敌人失去平衡之后,方才用武器砍杀。尤其是那些土著步兵,他们半蹲着身体,藤牌几乎把他们整个人都遮挡住了,直到敌人冲到不到十步左右时,他们才猛地投出短梭镖,这种武器在这个距离要比弓箭可怕的多。灌了铅的沉重枪头甚至足以贯穿铁甲。羽茂高玄至少看到六个袭击者被标枪击倒。他吸了口气,抽出第二支箭矢,寻找新目标。
突然,羽茂高玄听到马叫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回过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忍不住破口大骂。只见源平太已经丢下藤牌,双手挥舞着两柄太刀,像一阵龙卷风般冲进敌阵,将他背后的马匹和辎重弃之不顾。只见他左劈右砍,切菜似的掀翻对手。在他的身后乱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世界一片混沌。利箭飞过他的耳际,在石头上弹开,羽茂高玄下意识的找到了对手,一个拿着藤弓的野武士,他立即还以颜色,一箭射穿了对方的锁骨。那个野武士惨叫着丢下藤弓,向后退去。其他的袭击者看到首领受创,也纷纷向后退去。
恶党们就好像潮水,来的快去的更快。羽茂高玄环顾四周,敌人不是被杀就已经逃走,总之战斗在他还没完全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结束,到处是伤员,发出惨叫和呻吟声。他放开弓弦,松了口气。
“大人,您的弓术也真不赖呀!”源平太将羽茂高玄刚刚射出去两支箭递了回来。
“我的命令是守住自己的位置!”羽茂高玄冷笑道:“如果下一次你再这样,下一箭就射穿你的喉咙!”
“一群恶党而已,我会记住的,大人!”源平太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他走到一具尸体旁,开始搜索战利品,最后发现这是一场徒劳。这些恶党穷的可怜,仅有的几把刀剑都锈的厉害,怪不得他们倒下了十二个,而羽茂高玄这边只死了一个,还有两个轻伤。
“把尸体都丢到路边去,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敌人随时可能回来!”羽茂高玄厉声下令道。众人收拾了一会,便迅速的离开了战场,没有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了野兽的吼叫声,显然最早的一批客人已经到了。那向导的脸色愈加惨白,源平太凑到他身边低声道:“那么点肯定不够吃,如果我们不能在天黑前走完这段山路的话,那些家伙们说不定还能吃上第二顿!”
两天后。
“你说你们是堺天王寺屋的商人?”越智宗武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一行人,只见他们个个衣衫褴褛,不少人的身上都有伤,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你们不应该这个时候来的,眼下大和国到处在打仗,这条山路的安全也不比从前,到处都是恶党和强盗,更何况你才这么几个人!”
“越智大人,我们的确是尝到了惨痛的教训!”羽茂高玄叹了口气:“恶党日夜都骚扰我们,我们第一次损失了一个人,后来又死了两个,还有两个受了伤,当你们接近的时候,我还以为已经完蛋了!您看,这是我们的凭证!”说到这里,他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
“没有法子,为了抵御三好家的进攻,大和所有国人众都把青壮都送到东北面去了,这里已经没有多少年轻人了!”越智宗武是个年过五十的老人,体格健壮,长了一个蒜头鼻,粗壮的下巴上长满了胡须,但花白的头发还是暴露了他的年纪。在确认文书无误后之后他的神色也好看了不少:“如果是过去,我会带两百人深入山中,把这些家伙从窝里赶出来,狠狠的教训一顿。可是现在所有的年轻人都去抵御三好家的大军了,留在这里的只有老年人和半大的孩子。”
“我受东家的命令,要前往兴福寺,每年这个时候我们天王寺都会去兴福寺商量收购渍物(日本人对腌制咸菜的统称)的事情!哎,出门的时候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多恶党,险些因为那种东西而把性命丢掉了!”羽茂高玄依照事先准备好的措辞说道,他倒也不怕被对方揭穿,确实天王寺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派人来大和国的寺社商议来年收购药材、渍物的事情,凭证也是真的,绝不会被人揭穿。
“收购渍物呀!”与绝大部分对家乡特产自豪的大和国人一样,越智宗武变得严肃了起来:“奈良的水土培育出来的黄瓜、萝卜、茄子,再由母亲的妙手腌制,这可是用性命也换不来的美味呀!能够在上战场前吃上一口腌茄子,就算是战死也足以瞑目了!可不能用‘那种东西’来代指渍物呀!”
“是,是!”被越智宗武教训了几句,羽茂高玄赶忙连声称是:“小人失言了,只是在山上遭到恶党袭击,所以才胡乱抱怨了几句,请您原谅!”
越智宗武点了点头:“生在这样的世道,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幸是很正常的,但是可不能把自己的不幸归结到错误的地方,袭击你的是山里的恶党,而不是渍物,不是吗?”
“是,是,越智殿下您说的是!”
“好了,继续赶路去吧!”越智宗武摆了摆手:“打仗归打仗,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若是因为战争而让人们吃不到奈良的渍物,那可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情呀!”
奈良、兴福寺、一乘院。
泉水落在泷石组(即庭院里的叠落式的溪流),发出清脆的声响,岸边的岩石布满青苔,一群萤火虫在水面上飞舞,微弱的光照在岩石上,反射出碧绿色的光,一条鲤鱼无声的浮出水面,吐出几个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