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我简直恨不得立刻自插三刀,干嘛自投罗网送上门给人家宰,面子都掉了百来年了,也不省这么一两天了……
大爷的,白骨不会把我的智商和妖力一起封了吧……
“我是不是从前看过你?”琅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是把眼光投向了远处,离的有些远,这躯体的眼睛也不怎么好使,我几乎看不清琅秀的眼光。
“从前……是指皇宫时?”我忐忑的开口,不确定琅秀这句话的意指。
琅秀忽而看向我,澄澈的眼睛对上我,几分薄雾在他眼中氤氲成一片,却又愀然散去,片刻后琅秀的目光就恢复了清明。
“那是你着实是呆愣的厉害,我指的却不是那一次。”
“哈……王爷你记错了吧,那的确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故意回避这话题,琅秀的问话让我心中原先的猜疑逐渐明晰起来。
那次的确是我依附这身躯以来,第一次与琅秀见面。如若不是那一次,那么琅秀的“从前”又会追溯到哪个时间点呢?
我收在袖口的手有些颤抖起来,隐隐地恐惧感逐渐侵占我的心胸。是那日的两滴血作用?虽然我未哺食妖力,但那两滴血却实实在在承载着我的记忆。
这一世的死前之期,却回忆起前世的因果?
“是吗?是我记错了?”琅秀英挺的眉皱起,眼神里却分明含着让人难以反驳的探究。
“兴许是我这般脸过于普通,王爷您记错了也是可能的。哈哈……谁让我长得这么普通呢是吧哈哈……”我尴尬地笑了起来,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脸。
我好不容易接受了再度等待你轮回的结果,可你却此时回忆起我们前世的因果,人若执念太多难以释怀,终究会变成超乎地狱之外的怨灵。
琅秀,我情愿再在地狱等你百年,都不愿你成为难以束缚的怨灵。
你不能想起,你千万不能想起!
琅秀眼色怪异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似乎确认了“这张普通的脸”的真实性,迎着我忐忑却又强装镇静的脸点了点头。
缓缓道:“的确普通。”
什么叫杀人于无形之地……我今天总算是领会到了,看来琅秀叱咤战场靠的不仅是功夫,估摸着嘴皮子也有三分功劳。我的面部表情终究迎着这和煦的春风,彻底风化成一面贫瘠的黄土。
“罢了,兴许是我记错了。”
琅秀无奈的声线传来,我的心中砰然放下一块石头。琅秀结束了这段对话,拍拍身子就要离去。
“王爷!”我看着琅秀离去的身影,心中一急叫住琅秀。
“还有事么?”琅秀斜斜地侧过半张脸庞,显得十分漫不经心起来。
我一时间愣在原地,楚王府已是四面危墙,随时都可能轰然倒塌。琅秀的面容却丝毫看不出异常来,我前几日的举动,瞬间如同皇上不急太监急一般的可笑起来。
“王爷,你……不担心吗?”我咬着唇,一脸复杂困顿的看向琅秀。
琅秀却忽而向着我走来,温柔厚实的手拍上我的脑袋,我呆愣在原地,感受到温暖的气息从头顶渐渐地入侵心中。
“谢谢你。”琅秀的话如细雨一般的跌落。
我我我我我……这这这这这……他他他他他他……
我瞠目结舌的大半晌,直到琅秀停留在我头上的温度完全褪去,才一个激灵从呆愣中反映回来,双手撑地心中声如洪钟一般轰鸣,而琅秀却早离去,唯留下身边那一旮旯被坐扁了的草坪,证明琅秀来过。
完全瘫软……我坐在地上,手不自觉的抚过琅秀坐过的草面,草被挤压的几分湿润散着微微地生机。
我的一张老脸忽然火烧起来,带着湿气的手抚上面颊,冷却了几分温度。
要不要这样,每次都能准确的集中我心态最薄弱的地方,我瘪了瘪嘴,胡乱抹了一把眼睛,遏制住了又要四处喷溅的泪水。
自从换了这副人的身躯,眼泪越发的不精贵了,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总说人间的女人是水做的,这简直是用生命在流眼泪啊……
怅然的望向天穹,整个三月就要这样结束,琅秀鲜活的容颜马上又要奔向地狱,我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接受了再度等待轮回的命运,可为何还是这么不安呢?
我不自觉的抚上胸口,耳边又想起白骨的话来:“琉璃,我已经等了近两百年,可还要等三百年。我不知道我还能等多久,可我却知道我也无法去违抗那天命,所以我们只能等待。”
而她又是等谁,等了两百年呢?
时间微妙地逼近,平静的楚王府也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波动。我后院的姑娘们已经接二连三的撤走了大半,同屋的小脸姑娘也在昨天傍晚领了遣散银离去。
松酿向来毫无表情的脸也终于露出了焦虑,在这期间也屡屡来问过我是去是留的意向,我却终究是笑着留了下来。
我知道琅秀并不是死去,只是去等待下一次的轮回,可不知为何我却难以放得下心,一日不亲眼看见牛头马面把他安全的送往轮回,我一日都觉得寝食难安起来。
而随着时间的推进,如果不是镜子小梦的提醒,我几乎都要忘记了卷帘。
前日的夜晚我忽而想起,来到人间后忙于奔波已是许久没有见过镜子小梦了,幻出真身掏出镜小梦叫了半天都毫无动静。
阿梦灵体依旧薄弱,按道理应该还寄居在镜子里,可为何我这番呼唤却毫无动静呢?
昨日夜中,我忽醒忽睡间隐然听见细微的呼唤,趁着一抹月光我起身,寻着声音望去,却发现窗口站着的是小梦。
“你何时脱离了本体?”我觉得十分讶异,器皿妖自身修炼是极慢的,之前小梦是依着我的力量修炼,而我自从来了人间,一方面妖力薄弱不足以自给,一方面也无暇顾及小梦。
而此番小梦灵体清晰,也已脱离了本体,着实是让我有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慨起来。
“几日前……”小梦似乎有些不高兴,蹬着小腿显得心不在焉。
“唔……你是受了哪个仙人点化?看上你了要你回去暖炕头?”自古以来闲的蛋疼的仙人们,最喜欢的就是下界点化些花花草草,瞅的好看就拉回去美名其曰当徒弟,谁知道是不是暖炕头的徒弟呢。
“……”小梦对我的回答不置可否。
“仙界凶险,你要谨慎啊,那些怪老头最喜欢收你这样的童女回去配童男了。”我皱着眉头,几分忧愁,小梦伴我多年,她虽然得了造化我终究是有些不忍心。
“琉璃你个二百五。”小梦阴森森的开始磨牙,而我仍旧是没有察觉到这不寻常的气氛。
“哎呀你别当我是在哄小孩,你要是跟的是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仙君我自然是没话说,咱就当他是给咱倒贴了。但你要是跟的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儿,可要处处小心点。”我语重心长的用手拍了拍丁点儿大的小梦。
小梦显然对我的话十分不满,面相颇为苦大仇深的看了我一眼,一字一顿道:“是、卷、帘、帮、我、成、妖、的!”
卷帘?河卷帘?
“他为什么要帮你,他对你有非分之想?你们发生什么了?”我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对目前这个态势感到十分的迷茫。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美人?”小梦看上去十分难过,低垂着脑袋有些恹恹。
美人?片刻之后我脑子反应过来,小梦说的美人是河卷帘。
“我对他怎么了?”我也颇为苦着一张脸,那晚我和卷帘发生争执时,我不过就用藤蔓缠了一下他,他连块肉都没掉,我又怎么他了?
“琉璃你个大笨蛋!美人遭天雷了,你却呆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小梦看上去气急,跺着脚,面色通红显得十分愤怒。
“遭天雷?为什么他会遭天雷?”我心中除了几分慌乱外更多的是疑惑。
“你忘了那日他为琅秀做的屏障?他为了让琅秀不汲取你的妖力扰乱命数,也擅自对黄胄使用了灵力,你忘了卷帘是堕仙么?你免去了天雷之祸,他却硬生生的为你遭了好几道啊……”小梦的眼泪无声的落在窗棂上。
我这厢才方方醒悟,掐一掐日子,我已有整整八日未曾见到卷帘了……
“这这这……”我忽然分外的不擅言语起来,张着嘴半天也只在“这”字上打着转,我一向视卷帘为我有生以来第一大天敌,卷帘每每帮我,我都认为是我们的之间交易的理所当然。
偶尔过度的帮忙,也会被我认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安好心。
我从未相信过他,所以也并不相信这毫无根据的帮忙。
“他不过是为了让我找琉璃碎片而已,所以才……”我咬牙切齿的狡辩,自己也觉得事实根据不足而有些心虚。
小梦似乎被气结,包子脸红红鼓鼓着,近两百年,我头一回看见小梦如此激动的模样。我不由得心虚的退后一步,有些不敢看小梦。
“琉璃,你这没心没肺遭天杀的!”小梦瘪着嘴,极为稚嫩的声音此时显得分外气愤。
“莫激动莫激动……我帮你顺顺……”我作势要伸手过去拍拍小梦,小梦却直接“啪”地一声打掉了我的手。
小梦身体虽小,可却是多多少少有妖力的身体,我的手上立马有些火辣辣起来。
“琉璃你成妖也百来年了,怎么就这么糊涂呢!美人不帮琅秀他什么也不亏,帮了你他还得得白白的受天雷。你以为你是谁,谁帮你都是绞尽脑汁算计你么!”小梦的眼泪从眼眶中迸发出来,我手一抖,心中竟是如针扎一般的起来。
“我……”我左手握着右手,为了遮掩起自己的颤抖将手收入了自己的袖子。
面对这样的诘问我想不出任何的回话,心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能以沉默来面对小梦。
“琉璃你这个老牛拉破车的烂脾气!”小梦毫不客气的用妖力把我推到,气结的飞出窗外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在我看来连环的算计,一层层诡异铺设的结局,都应该是卷帘绞尽脑汁的算计才对。为了寻找琉璃碎片,为了不让我祭出妖力……
可当有人无情的撕开自己的设想,有人把血淋淋的真实摆在我面前。要我如何能去接受,如何又是转变我的心情,去感谢卷帘呢?
我终究只是一个自私的人,也终究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生活罢了,我无法去想象为什么卷帘要帮我,为什么他能不惜遭天雷之祸而承受这一切。
是我无法去想象,还是我根本就不愿意去想呢?
我对着小梦离开的方向,不自觉的扯开一个空荡荡的笑来。
琅秀死期接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我唯有看见他被牛头马面安全的带走灵魂,我才能安心的继续等待他下一世的轮回。
我无法确定那两滴承载着我妖力的血,是否**差阳错的唤醒琅秀的记忆。如若记忆被唤醒,无法忘却的前世会纠缠琅秀的灵魂,以至于他变成不受束缚的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