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你过头了。”卷帘的眼睛倏忽睁大,发丝在空中飞散起来,眸中露出金色的渗人光芒,如同被揭开了禁咒。
“是你先越过了这条线,现在来怨我?你怎么没本事去怨恨天上那些人?”我狞笑起来,用手围着胸,丝毫没有动手的意图。
而我如今妖力不济,就算动手也无法承下他一招半式。
室内茶盏和器具剧烈的晃动起来,唯独留下我和卷帘两人一上一下镇定自若的对视。须臾之后,异动结束,卷帘四处飞散的发丝柔顺的贴服下来,金色的眼睛也恢复了明澈。
卷帘终究是轻笑了一声离去,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室内,也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双腿剧烈抖动的痕迹。
我的腿一软,终究是瘫倒在桌子旁。
夜晚,庭院中的树无风自动,寂静中发出簌簌的声响。我迎着月光,回头望了一眼同屋的两个丫鬟,已经熟睡的很,便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走出了内室。
卷帘静静地站在厅中央,脸上没了清晨时争执的那般愤怒的面容,平静而无波,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我们都知晓争吵不存在任何的意义,我们的共通点只有一个——寻找琉璃碎片。
暗夜中的皇宫也从不寂静,恰似现在的我,正和卷帘坐在皇后的寝宫上。卷帘有法力,不仅隐去了身形,还不费吹灰之力的飞来飞去。
这厢可苦了我,既不能隐去身形,也只能凭借着仅有的妖力躲避宫中侍卫的视线。
“娘的!河卷帘你有没有义气,帮下我会死啊!”在我一脚踩空从低低的屋檐摔下后,我终于隐忍着吼出了我一晚上都想吼的一句话。
“会死。”河卷帘不过动了动面皮,仍旧是凉凉的甩下一句话,目不斜视的如幽灵般飘向皇后的寝宫。
他二大爷的,明摆着是要报白天的一箭之仇,暗中报复我,吃准了我自身妖力足够保命,恨不得让我上蹿下跳多摔几次。
我不屑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捏了个决也隐去了片刻的身形。我妖力不够支撑太久,况且刚才的声线也必定引起了几分的动静。
无奈的看了看前面银白色的身影,再憋屈也只能自己硬吞下去,只得瘪瘪嘴继续跟着河卷帘向前。
又看见了那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宫殿,富丽堂皇的外表,实则是一个女人空虚且寂寥的伪装。
我竟恍然间对那住在宫殿中的贾南风生出了几分同情,可我毕竟是妖,她要杀我的琅秀,那点同情又算得了什么?
“到此处我已无法进去了,你自己进去探查吧。”卷帘在门外停下,皱了皱眉看着我几分猥琐,蹑手蹑脚的行迹。
哦对……我已经捏了隐身决,不用这般偷偷摸摸的走路了……我摸摸自己的鼻尖,干咳一声,恢复了平常的姿态。
“进去后全然靠你自己,我无法护你,堕仙之力如若干预黄胄,则遭天雷,如有异变,立刻撤退!”
“我知道啦。”我挥挥手,头也不会,熟门熟路的就往皇后的寝殿中走去,丝毫没有见到卷帘因担忧而皱起的眉头。
皇后寝室我可算熟门熟路了,妖力不够多,却也勉强能够撑到,我偷偷摸摸的趁着侍卫不注意,推开皇后房间,内室黑暗的渲染下显出几分凄森来。
幽森的气息仿若有鬼怪,我疑惑的走进内室,原本还算平静的内心,刹那间就要突破我的喉咙。
我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强制自己不发出声音,立刻躲到了门帘后,眼珠似乎都要突破眼眶。
是厉鬼!皇后的床铺上有厉鬼!
皇后似乎在梦中几分不安,黑暗中隐隐地发出细微的哼哼声。而皇后的床铺上,正坐着一只厉鬼。
长发将面容隐去了一半,嘴唇似乎能滴下血来,隐约可见穿着一身宫装,肚子却被穿了一个孔,正匍匐着,捂着自己的肚子,将身子逼近皇后。
厉鬼重千斤,皇后夜间也是因此而无法喘过气来。而天庭例律,她却无法动黄胄的性命,只能采取这样报复与皇后。
我蹲在帘子后面,脑中迅速的过了一遍信息,如若我没有猜错,这厉鬼有八成的可能性,是那个第一个怀上傻子皇帝的子女,却被贾南风一怒之下,在御花园捅死的那个妃子。
我心中忐忑,厉鬼怨气极大,我虽有安魂之力,此刻却妖力不足,如若被发现,绝对难以抵挡!
孙子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又有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当时当刻迅速的拍板决定,挪着步子就要离开寝宫,却不料我只顾着盯着**的厉鬼,观察动静,全然忘了我前面的障碍物。
“砰。”我撞上茶盏。
“谁!”一声来自守在窗外的侍卫。
“谁?”一声混沌不清的声音来自**的厉鬼。
完了……我脑中警铃大作,那厉鬼立刻用令人发憷的双眼,瞅上了正欲拔腿而逃亡的我。娘的,我今日要命丧这里么!
瞅着厉鬼还没反映过来,隐身已经快失去效力,当下立刻捏碎手腕上的一颗念珠,强行突破开皇后寝宫的门。
寝宫的门打开,门口的侍卫也聚集起来,**的贾南风醒了过来,我已来不及确认贾南风的额头上是不是有红斑,趁着隐身术还有效,我立刻冲出了内室。
“有刺客!”尖锐的一嗓子立刻在皇后寝宫扯开,侍卫们打起了灯开始四处搜查,皇后的宫中已是一片慌乱。
侍卫们看不见我,我大可以放心的逃亡。可真正让我担忧的,却是追在我身后的那只厉鬼!
我满腹的脏话就要破空而出,却只能不停的催动妖力加快逃亡的速度,那厉鬼完全不肯放我一条生路一般,一边追赶,一边狞笑着在空中催动怨气化出黑色的藤蔓阻挡我的去路。
我横下一条心,再度捏碎一颗念珠,划出一柄长剑,疯狂地斩断缠绕的藤蔓。如今之计只能仓皇逃脱,不可盲目突击,必须找到卷帘!
“河卷帘!你大爷的,快帮我一把!”我拼尽全力逃脱到大殿门口,卷帘似乎已经洞察到事有异变,凌于半空,手执一把金光闪闪的降魔杖。
衣袂飘扬,发丝迎着晚风缠绕,眸中隐隐露出金色的葳蕤光芒,眸中冰冻的温度似乎在此刻也有了它存在的理由。
我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他大爷的……此时此刻,英雄救美,真是帅呆了。
我气喘吁吁的瘫倒在地上,卷帘已划出了一片结界,门前的皇后宫中灯火通明一片混乱,而罪魁祸首的我,此刻却安然无恙的一轱辘的看起了戏。
空中河卷帘正英姿飒爽的与厉鬼各展神通,我这厢平复了气息后,恨不得有几两瓜子,几个戏折子,打个通铺来看戏。
谁叫我现在真真是个羸弱的小女子,上不了战场,下不了厨房,看着卷帘那厢在如火如荼的施展法术,我唯有蹲在地上当个忠实的观众。
卷帘几千年的道行,虽成了堕仙,对付这样一个厉鬼也绝不是问题。看着明显就要分出胜负的格局,我无聊的打了的哈欠。
我有时候怀疑,一切都是我这个哈欠惹的祸。
战斗仿佛停滞,卷帘忽然动作定格,须臾之后,还没容我反映过来,卷帘便直直的,“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啊喂,什么情况……前一刻还是迎风飒飒的英雄,瞬间就从天上栽倒,成了四仰八叉的狗熊。
这货不会被流沙河招魂了吧!
容不得我消化,我脑子立刻一激灵,在那厉鬼消化这场面前,迅速冲上前吃力的拖住卷帘的身子,捏碎两颗念珠,开始了新一轮的跑路行动。
娘的,男人果然是不可信的,这货怎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我一路狂奔,那厉鬼受了重伤,又没我反映的快,一时半会追不上来。我强行拖着卷帘的身体一路向前,顾不得的身子是不是磕着了绊着了。
反正是个大男人,想来也不会介意,想通了我便横起一条心毫无畏惧地拖着卷帘,甩起了厉鬼。
远处灯火通明,黄胄贵气冲天,厉鬼定然无法进入。我喘着气,卷帘和我的身子还隐着,瞅着侍卫也看不见,往墙内一翻,噗通一声双双栽倒在地。
那厉鬼追到墙边,森然的眼睛瞅着半晌,却因黄胄贵气冲天而无法进入,只得匍匐在墙头,对着底下的我吐出一口血腥的浊气,大有守株待兔之势。
我挑了挑眉头,放心的挑衅,转身扛起卷帘,得先找个屋子把卷帘放好,再寻思出去的办法,我自身隐身之力也快消灭,不能再妄然借用念珠的妖力,自身也会支撑不住。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那傻子皇帝的寝宫。院外防守严密,院内却没什么侍卫,一扇窗幽幽的开着一半。
卷帘自然是不能接近,他法力仍旧护体,还隐着身,放在外面也无大碍,我在院外寻了个犄角旮旯把卷帘一扔,拍拍手,自己翻入了窗户。
傻子皇帝正在看着镜子,笑的傻呵呵,完全没发现有人逼近,我估摸着自己隐身也多不了几分了,便显出了身形,干脆的和傻子皇帝大眼瞪小眼。
半柱香过后……
“你是谁?”傻子皇帝终于对室内多出一个人这件事,有了反应。
“皇上皇上,皇后处有刺客出没,您这边可还安好?”我还没来得及回话,门外却传来太监急促尖锐的嗓音。
“没事……”我拍拍皇上的肩膀,小声的引导。
“啊,没事。”傻子皇上真是相当爽快,听什么说什么。
“那老奴就先告退了。”尖锐的声音远去。
傻子皇帝一瞬间就忘记了片刻前的问句,又开始和我大眼瞪小眼,当我以为我们就要保持这样的节奏到天亮时……
“皇上,白淑妃来了……”门外那尖锐的声音又传来了,我身子一怔,惊愕的半张着嘴巴看着即将打开的门扉。
这傻子招了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白淑妃!
我抑制住恨不得一巴掌,拍的着傻子皇帝脑浆迸裂的想法,一边左顾右盼的寻找藏身的地方,可我躲得再快也躲不过一门之隔的距离……
白淑妃已经进来了……我僵硬的保持匍匐着要逃身的姿势,白淑妃已经目不斜视端庄大方毫不惊讶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仍旧是那么不沾尘埃的面容,面容上带着几分苍白的死气,头上插的仍旧是那把骨梳,缓缓地走至我面前,一声冷笑打破这凝成一片的寂静空气。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我还能说什么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我就只能干笑了……
“那个……”我颤颤巍巍地开口。
“干嘛?”白淑妃瞥了我一眼,继续对着傻子皇帝,手心里裂出一段凄森的白骨,长出了一朵血色的花。
“……”半柱香之内,白淑妃唯一开口对我说过的话。我真是……完全被无视了呢……
傻子皇帝还不之所以然,仍旧乐呵呵的对着白淑妃笑的阳光灿烂。笑什么笑啊笑!你的妃子不是人啊,她手心里会长骨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