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察觉到及那一瞬间的恐惧,顿时明白及恐怕是因为战争的缘故,有些无法除去的阴影,心里不由有些担心,这时候却也无法出声安慰,只能用力握住她的手,慢慢地给她安定的力量。及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向着柯笑笑,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
终于,钟声响起,柯慢慢地牵着及走进礼堂,开始婚礼的仪式,就在踏入的时候,陪在及身边的宜被一旁的钉子勾住了袍子,及回头看宜的那一回头,却在视线划过喧闹的人群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一张脸,言笑晏晏的样子,宛然儿时的落羽,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及心下一震,再抬头去看的时候,却并没有看见那样一个孩子,甚至在喧闹的人群里,没有看到一个那个年纪的孩子,是看错了么?及一时恍惚,如同隔世。
婚礼在内堂进行着,礼堂外面设下的宴会上欢声笑语一片喧腾。在宴席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却是一个小孩子,气呼呼地,仿佛刚刚跑过,对着一个白发老者生气道:“爷爷你又一个人乱跑,小圻差点没找到你!”
老者本来凝神看着礼堂的方向,这时候只好回过头:“啊呀!爷爷可是神算哪,你要是不见了,我一算就知道你在哪儿!”
小女孩挥着胖乎乎的小胳膊愤怒:“又骗人!你前两天还给那个刚刚死了丈夫寡妇算命说很快就能再嫁,害的我们被打出来了!”
逍遥子一阵心虚:“那是个意外意外!小圻乖,我们吃点东西就走吧?”
“你果然是来骗吃的吧?还说是什么认识的人……”小圻鄙视地看过去,逍遥子讪笑两声,道:“没有没有……怎么会骗吃骗喝呢……哈哈……”
小圻鄙夷地看天表示无视这个回答,意外地发现这一天的阳光异常明媚,就好像……好像记忆里某一天一样。咦,是哪一天呢?小圻想了想还是没想出来,于是愈加郁闷地把逍遥子拖走了。这一天,阳光明媚,如同初见的那一日,然而,终究已经无人记起,那一天温暖的阳光。
仪式甫一结束,各位长老和来客们跟着柯和及一同踏出礼堂,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却是一辆六蹄兽拉着的车子,车子被厚重的黑布严密地包住了,完全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毫不顾忌地冲到宴席中间的空地上,不少人差点被撞倒,纷纷躲闪。
柯微微皱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动声色地看着那辆车。六蹄兽背上坐着一个年轻人类女孩,依照身形看来十五六岁的样子,宽大的斗笠遮住了脸,看不清样子。斗笠猛地被拉了下来,露出一张虽然谈不上多漂亮,却很是清秀的脸,然而额前却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几乎横向贯穿了整个前额。
“这里就是溯城么?挺热闹的。”女孩说话神色间居然有些倨傲,然而柯却明显感觉到,这个女孩是在为什么事情而愤怒因而特别厌恶溯城。
“可以借一步说话么?看上去,我们之间貌似有什么误会。”柯皱眉道,“若是来找在下的,不妨跟我来。”
女孩哼了一声:“好啊,那我们出去说,你,还有你,都过来。”说着,伸手一指及和莉莉安。被指的人尚且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刚刚到场的宾客都很是愤怒,很快就有人高声喝骂道:“区区一个人类,居然这么嚣张……”女孩冷着眼扫视过去,那个声音立刻消失,那双眼睛里居然好似埋藏着巨大的压迫感一般。
柯转头看及,及点头表示可以,柯高声答道:“恩,请您先退出这个院子,我们马上就到。”
带着浓重的疑惑,踏出院子的时候,他们却发现,那辆车就停在不远处,女孩仍然坐在六蹄兽身上,确是看着莉莉安:“你,进去吧,他刚刚吃过药,半个时辰之内怕见光。”
柯反手握住莉莉安的手腕,用眼神示意她不一定安全不要去。莉莉安稍稍权衡下,仍是觉得有冒险的必要,毕竟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太过于危险,便拉开柯的手,慢慢地爬上车,掀开帘子。凭着微弱的光线,依稀看得出是个人躺在厚重的毯子下面,看不清样子。莉莉安狐疑地走进去,帘子被放了下来,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莉莉安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估算着要是对方发难有几成胜算。
很是虚弱的声音从躺着的那个人那里传来:“是你么?莉莉安?”
莉莉安如遭雷劈般怔住了,完全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女孩悠悠然坐在六蹄兽上面,看着柯和及紧张地盯着车厢里面,语调嘲讽地道:“你们俩还真是杞人忧天,放心吧,她死不了。要说这天下有什么人最不想她有事,那肯定是里面躺着的那个。这么说,柯少爷应该知道他是谁了?”
柯皱眉,一时想不出会是谁。
女孩看出柯并没有想到这人是谁,不由怒道:“果真是薄情寡义!他为你们差点送命,要不是古水大人临时削掉他作为猎人的那一部分他就已经死了!柯少爷你居然已经想不起来这个人了!”
柯神色一紧,心里闪过好几个年头,面色虽然强撑着没有变,心里却不停翻涌。古水涟难道还活着?这个女孩究竟是谁?猎人吗?车厢里是一位猎人?还曾经差点为他而死?而且对莉莉安很重要?等等,猎人的部分可以削去?
柯满心的疑问不停徘徊,一时也不知道该先问什么。倒是一旁及尚还冷静,轻声道:“他这些年的记忆,被黑暗之物一起带走了,所以已经想不起来了。”说着看了一眼女孩额前那道伤,不确定道,“要是我猜得没错,你也是被古水涟削掉了猎人的部分?”
女孩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前的伤口,点头道:“你倒是不笨,一眼就看出来了。”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努力地想要拿出什么来,“喏,这是古水大人吩咐我有一天转交给柯少爷的新娘子的,看来就是你了,你收着吧。”
及疑惑地伸手去接,刚一碰到,脸色就变了,向着柯带着薄薄的怒气:“什么时候开始的?”
柯定睛看了看及手里的东西,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其实我以为过段时间就会好……不用这么小题大作……”最后在及怒气很甚的眼神里住了嘴,改口道,“醒来之后就已经就这样了。”
及深吸一口气,才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柯讪笑:“也不是很严重……是涟姨小题大做了……”
“醒来之后?恐怕是成年礼之后就这样了吧?”女孩挑了挑眉,讥讽道,“哦,对了,我忘了你已经不记得了。”
及听闻这一句,诧异地回头:“你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古水涟又为什么要交给我?”说着低头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根乳白色的锥体的东西,上面有微微的金属光泽。
然而这确是在大陆上闻名非常而又极少有人见过的东西。每年都有无数人前往绝地来寻求这样一支角,无论是为了钱或者是为了它的功用都令人疯狂,然而他们中的近乎全部,都没有能够回来。这是,传说中生活在冰原最深处的异兽——独角兽的角。
而独角兽的角的作用,也就是让前赴后继的勇者们不惜性命也要趋之若鹜的原因,那就是它可以还原因外力而萎缩的灵脉。灵脉的萎缩与断裂不同,它不仅仅意味着萎缩处不能够再使用灵力,而且断裂处会有无休止的剧烈疼痛,那种疼痛如同附骨之疽般无法消除。曾经有过最为著名的例子,有一个血族右手的灵脉因中毒而萎缩,他右手不能再使用灵力不说,因为那种剧痛几乎失去神智,最后,他不得已切掉整个右手,然而,那样的疼痛却并没有消失,即使已经不在身体上,那样的痛苦却依然折磨着他已经不堪一击的神经。最后,他并没有逃过宿命,就如同每年的其他无数的例子一样,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哪里的灵脉?”及一边问道,一边努力把独角兽的角里面的力量激发出来。
那女孩插嘴道:“整个左边胳膊到肩膀,当初那个被控制的女孩插得那一刀的位置往左整个都坏掉了。”
及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闷闷地疼。柯软言安慰道:“没事的,已经习惯了。”却被及瞪了一眼。随着乳白色光圈慢慢转移到柯左肩,并沿着胳膊慢慢地延伸下去,柯的表情愈发轻松起来,转头向着六蹄兽上的女孩道:“这么说,涟姨她还活着?”
女孩本来还轻松的表情几乎在瞬间带上了厚重的怒气:“你还有脸提古水大人?古水大人收养你那么多年,照顾你,教你,最后就是你亲自让她死了!都说你没有心,你果然是薄情寡义!对啊,你一句不记得了就了事,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做过些什么!”
柯脸色蓦地灰了一下,半晌才道:“就算不记得过程了,我还是记得我想要毁了猎人一族这件事的。这是母亲大人的愿望,也是,也是涟姨的愿望。”
女孩截口道:“住口!你不要提起她!是你害死古水大人的!”
及轻轻扯了一下柯的衣角,用两个人才能听见低声道:“其实,她知道。”柯微微怔然,回头看向及,及轻声继续说:“她还是个孩子,失去母亲的孩子,总是需要一个迁怒的对象,情绪发泄出来,这样才不至于让她自己太难过。你要想,她要是真的记恨你,以她之前那么直爽的性格必定早就已经动手了。”
柯稍稍皱眉,抬眼看向因为生气而扭过头去的女孩,她脸上虽然有忿忿的表情,却并没有仇恨的意思。
及稍踏出一步,慢声对着那个女孩:“猎人一族已经只剩下你们两人了么?”
女孩尚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中,闷声道:“恩。”
及努力想要把话题转移开:“你们是原来的十二士?”
“恩,我是第三士苗折,他是第十二士明兰逸其,咦,好像是柯少爷让他改名叫唐逸的?”女孩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名字上去,周身的怒气也淡了一些。
确是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你是,苗叔的女儿?他也是因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