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暗夜大人(1 / 1)

飞羽及地化成土 平芜 1768 字 12个月前

“这里向东,不到十里就是冰原了。只要进了冰原,追踪就很困难了。”那个女孩这样说着。

“暗夜大人你想要——”

“你逃走吧,觉得害怕就逃走,一路向东逃,进了冰原,就算是追杀部队也不能找到你。逃走啊!离开我就不会觉得害怕了!你走啊!”

莲跌跌撞撞地向东跑去,恐惧模糊了一切记忆,只留下那句歇斯底里的声音:“你走啊!”

那个时候,真正在觉得害怕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暗夜大人,多少年之后,莲才明白这一点。自己的离开,真正地留下了她一个人去面对这荒唐的命运。修安静地坐在尚汐面前,专注地看着那张脸慢慢地将她与记忆深处那些幼年时的样子重叠到一起。尚汐,纱夏,他终于不会再弄丢了。尚汐迷茫地睁开眼,眨了眨眼睛,看向一旁守着的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醒了?”修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尚汐犹豫半晌道:“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是么……”修有些苦地笑道,“纱夏,我没想过我们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既然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动手吧。”

“你知道了?”尚汐悚然一惊,面色都变了。

“你的兄长来找过你了。”修面色温和仿佛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在见到他之后,就知道,暗夜大人是被派来杀我的。你的兄长毕竟也已经白了头。你我都清楚,白发是意味着什么。”

尚汐默了默才道:“你装作不知道不就好了?你并没有白发,只要装作不知道不就不会被发现……”

修摇头:“我是佐,千夜的儿子,有些事情,总得面对。纱夏,我们就算还像以前那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又还能过多久?你知道的,雪暴一旦结束,就必定要有个了结,而现在,雪暴也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修顿了顿:“诚然,我也清楚,你的兄长,漠冬,必定是来杀我的母亲的。我母亲想必也早已经在附近了。”

尚汐的表情谈不上激动,然而却已经失了一贯的冷静淡漠的姿态,竟然像是辩解般慌乱地语无伦次道:“我不想杀你……我不要……每次都是……我明明谁都不想杀,可是大家都想要杀我……修……我要怎么办?”

修伸手揽住尚汐:“没事的,动手吧……”

尚汐使劲摇头,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道:“修,我们俩公平地打一场吧?胜者活下来吧?”

修一言不发地退开数步,心里却是明白尚汐想要做什么。尚汐在这场矛盾的选择中最后选择了两边都不想背叛。她不想背叛自己姐姐的命令和精灵王国的利益,同样不想背叛修,最后她选择的是都不背弃的道路。

既然两边都不能背弃,那就背弃自己,死在这里好了。尚汐是这么想的。修沉默地看着空气中无数冰刃破空而来,最后还是轻轻抬手,巨大而又柔软的树叶自指尖出现,挡开了攻击。若是有旁人在场就会发现这两个人用的都不过是精灵魔法最初级的招式,没有任何纷繁复杂的花招,就是纯粹的进攻和抵挡。然而在这两人做出来却像是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一般。

“冰华镜!”六面冰镜瞬间围住修,修看也未看,藤鞭自另一只手上长出,将冰镜击碎。修忽地抬头,随后毫不犹豫地从窗口一跃而上,尚汐紧随其后。

雪暴,停了。

尚汐在早已成为平地的冰原之上稳住身形,看向对面的人。那人的外貌已经变了,木之一族翠绿色的短发此刻已经变白,而双眸里浅浅透出红光,最为诡异的是,修的唇边甚至出现了两颗獠牙。尚汐清楚这是什么,血精灵。佐,千夜的实验成果,亦或者说,修是佐,千夜所用的第一个试验品。强化精灵一族脆弱的身体的活体试验。

修的灵力已经膨胀到了尚汐连直面他都有些困难的程度。尽管在雪中水之一族要占极大的优势,然而尚汐清楚自己完全没有胜算。然而令她担心的却并不是这个,她担心的是,修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

他不想杀她。可是她已经没有其他路好走了。尚汐毫无意义地伸手放出千里冰葬,不出意外地看见修毫不费力地以那片叶子挡了下来。修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居然发现尚汐在流泪,那眼泪血红地汩汩留下,修心里一阵剧痛。摄魂的仪式,开始了么?

尚汐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辅导空中,双手结成十字,轻轻地念道:“血色,残阳。”

鲜血的颜色不知从何处溢出,涂满了这遍天遍地,竟然真的宛若残阳在天,涂红了这一片天地。血色浸染着无边的雪景,修极目远眺,竟然像是在欣赏这一片风景。他站在那片血色中,最后还是看向了那浮在半空中的身影,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身体里某处却传来清晰的破碎声。血红色宛若它出现时那样,再度突兀地消失地无影无踪,浮在半空中的尚汐像是失去支撑一样,又好似折翅的飞鸟一般迅速地坠了下去。修手里柔软的绿叶一下子伸长,把下坠中的尚汐卷了过来,伸手抱在怀里。

“纱夏……”修用力抱着尚汐,像是生怕失去她一般。他听得见破碎声自他们身体里不断传来,灵魂正几乎以可以感知的速度碎成碎片。

“为什么……”尚汐挣扎着开口,“你……明明就……能挡住……为什么不……”尚汐所剩不多的生命力仍在不断流逝,她几乎已经说不出连贯的话来。

修不断把生命力送过去,尽管已经没有什么用,他仍然在这么做。

“纱夏,你休息一会,别说话了……”

“修……你为什么没有……你不知道这样……你会……魂飞……魄散……么……”尚汐挣扎着道。

“纱夏。”修柔着声音道,“我们一起,就留在这还能看见彼此的一世再也不转世忘记对方了,就这样好了。”说着又补充了一句:“纱夏,我终于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

尚汐眼里突然迸发出孩童般喜悦的光芒:“真的么……”

“是真的,纱夏……”

“纱夏,我终于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

尚汐眼里突然迸发出孩童般喜悦的光芒:“真的么……”

“是真的,纱夏……”

等到落羽跟柯听过莲的叙说之后赶到时,只能看见那片沉默的冰原上,雪花纷飞,绿叶乱舞,彼此交映。落羽的鼻子酸了酸,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莲早已跪倒在地。柯沉默了半晌伸手捡起地上的零落的摄魂之石,掂在手里,看着那不透明黯淡的光泽,如同看着尚汐黯淡的一生。

不知何时,雪中跪坐着一个人影,抬头失心般地看向漫天的绿叶与飞雪,又不知何时,有个带着面具的人出现在她旁边。戴着面具的人身形隐没在宽大的黑色袍子里,但仍能看得出来是个女子。她就那么站着,柯肯定她已经如同尚汐那般封印过灵力,然而,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却仍是排山倒海般地压迫下来。

柯认得出那个人,带着面具的女子,精灵族大魔法使之首,拜旦森林的首领伊,鹜秋,拜旦。精灵一族近乎“神”的存在。跪坐在地上的人影慢慢抬头,碧绿色的长发散乱地铺到地上,她的眼睛里情绪碎裂得仿佛痛到极致。让柯惊讶的是那张脸未免跟修过于相似了。

她仿佛质问,又好似自语般向着着拜旦道:“君上!我的神祗啊!您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他,要修的命?你们需要强大而不能被发觉的力量,命令我假装叛逃出去,我执行了。我的命轻贱,故而我会怎么样无所谓,可是修还是个孩子!我只是想要修能够好好活下去!我怕他被卷进来,不惜派人追杀他也想让他远远地离开,再不要参合到这些事情里来,可是拜旦大人,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他的命?为什么!”

拜旦看着已经近乎恍惚的佐,千夜,她一直尊敬这个女人,为了一个命令可以如此淡然地抛却所有自己的利益去执行。唯一的儿子,相爱却不敢爱,为了让他远离是非,逼他离开,为了让他能以幼年而在世界上活下去,不惜给了他最为强大的力量,血精灵和摄魂之石。然而,到最后的最后,却恰恰是这两样东西让修陷入那种万劫不复的境地。

过了许久,拜旦才开口道:“那不是吾的意思,是王城觉得,他不该再活着了。王担心,拥有这样的力量却不受控制……”

“是么……最后居然,是这个理由……”千夜仰天长笑,“哈哈哈……”

她的身体在这样的大笑中渐渐透明,碎裂,最后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拜旦的手在宽大的袖子里紧紧地握着,指甲一直嵌进肉里去。她的手心里各握着一块纤细的传讯水晶。一块是漠冬留下的,还有一块就是漠冬当初从尚汐枕边找到的,尚汐想要对她说的话。

然而拜旦还是沉默,她的沉默就如同那块面具一样,阻绝了与外界的交流一般封闭起自己的内心。拜旦最后终于回过神来,迈步走向落羽:“汝就是那位,仅存的安里瓦斯?”

落羽凝神:“我就是,尊敬的精灵一族的神。”

拜旦像是有些惊讶落羽猜出了她的身份,然而那张脸隐没在面具之后,看不真切表情。过了一会,拜旦像是回过神,道:“神,么?是么,神啊。”她轻轻摇了摇头,“安里瓦斯小姐,汝迟早也会成为血族的神、血族的希望和寄托,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所谓神,所谓的君,是什么样可悲的生物。”

落羽默然,这些事情她一直在心里回避,等到被人抬到台面上,才觉得难堪和凄凉,其实她心里清楚,那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倒是她心里,一直期望着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