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一龙后背已经被抓起,耳边听到“起……”风筝般被甩飞了出去,还没搞清楚方向,他就横爬在马背上,右侧鬼不问辛怪一手抓着缰绳,右手马屁股上“啪”的一拍,马儿受疼开始往前狂奔。
马头转向,前面两匹马已顺序奔走。
身后依然人喊马叫,几匹空马受惊后当地转圈儿,也档住了前面极欲调头追来的五柳庄、水蛟帮等人。
杜鹏在远处大叫:“闪开闪开……”无奈道路太宽,人马较多,芦苇小道上的混乱局面一时难以扫清。
木一龙瞧着地面的东西迅速的往后跑,速度也越来越快,也越来合法模糊不清,马背的颠簸,让他的五脏六俯好象要从嘴里条出来,一阵阵的疼痛,眼前逐渐黑起来。
白毛岭,落于一个土丘上,隐于一片杨树林中,树木不算高大茂密,但足以将岭上六七处房屋蔽于枝条之下,远处望来只是一片浓郁。白毛岭东边是白毛湖,据说是以湖中芦苇众多、秋季芦絮随风飘飞,周围十几里尽是白色芦絮而得名。
十多年前,附近偶有农渔夫到湖中捕鱼,却每每有去者无回者,传说落水淹溺而亡了,也有传闻被湖怪物掠去吃了。湖中芦苇葱郁,任何湖怪均有可能存在,晚上湖里发出的凄惨的厉声,平常所见活物中哪有些声音呢?听到怪声者非死即疯。有农夫铁牛说他正在离白毛湖尚有一里路程的田地耕作时,湖里忽然传来一阵似哭似嘶的尖叫声,正在拉犁的黄牛突然两耳竖起,浑身出汗如雨,像是受到极度的惊吓,四肢颤抖一阵后倒地气息,当地衙门曾出捕快带领衙役数人现场查证,后到湖中查找原因,结果捕快与衙役等数人竟无一人回来……事后闹鬼闹怪物的传说不断出新出奇,越描越真,的附近村民农夫渔民甚至不敢接近白毛湖。淮阴河水蛟帮、马镇五柳庄等帮派即使帮众、庄丁众人、势力庞大也不敢轻意踏入湖地。
又多年前,传说来了几位能人,艺高胆大,能驱邪避鬼,竟在白毛岭居住了下来。没多久竟将白毛湖改头换面。如今湖中芦苇计划砍伐待尽,只留湖周围十几米芦苇以作篱笆用,湖中以放鱼养荷,接近湖心修有凉厅连于白毛岭。有人发现白毛岭上多了几处草顶房屋,偶有炊烟升起。
白毛岭南方二十里邻近马镇,北十五里近彭城,虽不是两地必经之地,却有一条土路联接淮阴河两崖最为繁华的两城了。路上过往商旅不多,却也有了人间烟气。
草顶房屋往上半里路程便是白毛岭最高处,虽然依旧隐于树丛中,却另有一处三进院落,三四亩地面积,传说原是一个祭祀之地。
第三进房屋位于岭顶,正堂木桌上一樽香坛后供着一块半尺高宽的横木,无字无画,木色漆黑,许是香熏日久,木质变色。
屋门、窗户紧闪,阴天昭正面盘坐木桌下方,手里无珠,口里却念念有词。香坛里燃着高香五株,一般祭祀燃香三株,拜佛一或三株,这种烧香方式实违常规。屋内轻烟缭绕,烟味四溢,静寂得犹如万物凝结、空气凝固,阴天昭两条细长干瘦的眼袋里竟有两条湿痕。
窗户即开闪,鬼不问辛怪只一个跳跃便到了阴天昭身后。
阴天昭依然盘坐如钟,头发及两鬓几已银白,双唇嚅动,口念有词,只顾着烧香念语,有人闯入他竟若无其事。
鬼不问辛怪手一扬,一面小锦旗插入桌上横木,锦旗虽有破损,但上面“生则俱生、死则俱死”八个血字依然熠熠生辉,轻轻飘展,望见令人**澎湃、心情激荡。
锦旗展动,竟将烟气扇向阴天昭。阴天昭身子一振,缓缓睁开眼来,见到锦旗,如见鬼怪,眼珠外凸,随即改成跪姿,匍匐躬敬扶地,凄声着:“本应随君时,偷生至今日,苟活十余年,还何罪孽事。元帅恕罪……”对着地面“咚咚……”的磕头。
鬼不问辛怪冷冷道:“现在恕罪岂非太迟了?”
阴天昭依然将头磕得响亮,口念着“元帅恕罪元帅恕罪……”
鬼不问辛怪道:“想到不到当年的金钩大侠竟然躲在这里装疯卖傻、烧香拜佛了?哼,你就是再烧上两辈子高香也难以活得安宁,苍天还睁着眼睛,杨元帅及三万将士的冤魂总算找到你了!”
阴天昭缓缓直起腰,双唇颤动,泣声道:“老朽的贱命本属于元帅,元帅随时可以拿去,十几年来食不甘野难寐,每每恶梦,瞧见无数将士争相要取老朽贱命,所以苟活残喘至今,痴想着敬香拜寿,希望杨元帅泉下走好,佑他早日转世,了慰当年罪恶呀!”说完又悲哭起来,哭声听来显得极为悲伤。
鬼不问辛怪不觉也为之动容,但想起阴天昭当年所做之事,内心怒火重燃,恨恨道:“当年杨元帅被困陈家谷,若不是错信所谓的金银双钩,还牺牲二百士兵拼命掩你俩出谷求援,而你俩所谓的大英雄竟然出谷后勾结曹州叛军,将……哼!”
鬼不问辛怪恨得咬牙切齿,不敢想象当年三万将士死于狭小谷道情景,*得大元帅杨业头撞巨石,脑崩血测,悲声响恸山谷。
鬼不问辛怪深呼一口气,强压怒气,接着道:“你若当真彻心悔改、赎你罪恶,是由我动手还是自行了断?”
阴天昭缓缓闭双眼,口中不住的念着“元帅恕罪,老朽来生再侍”,气息逐渐变弱,声音也越来越小。
鬼不问辛怪拿起锦旗,朝着阴天昭胸前挥去,带起的轻风将阴天昭胸部衣服吹得稍稍微动。瞧见阴天昭保持着刚才进屋时盘坐念词的姿势,便不再理会,展开锦旗,手指沾上阴天昭嘴边的血在锦旗背面划上一笔,泣声道:“元帅,四弟五弟,锦旗上又增光辉了。”抹去泪痕,锦旗放入怀中,一个起落便到了窗边。
木一龙醒来时,肚子里依然一阵翻滚,哇哇的张嘴吐了几口酸水,五脏似乎还没有归位。定定眼睛,发现这是一处林子,自己是躺在一个行走的平板马车上,赶车的正是鬼不问辛怪,头上戴了个草帽了。后面跟着三辆马车,车上装着的竟是红色大箱子,每辆马车既有牵马的,两侧各有三两人跟着,像是护卫。木一龙猜像是镖局押送队,自己如何躺在了马车上一点儿也想不起过程。
瞧见木一龙瞧来,鬼不问辛怪嘿嘿笑道:“没事吧小子?死不了吧?”
木一龙忍着嘴巴,强压了胃里想着往外吐,道:“前辈这是……”
鬼不问辛怪道:“这是什么吗?这不看着你不舒服赶着到城里给你找大夫吗?”
木一龙不解道:“啊……这……”
鬼不问辛怪摇了摇马鞭,在自己怀里又摸了摸,再转过脸来时,门中和下巴上竟各粘了胡子。
看到木一龙眼睛瞪了大些,也瞪大了眼睛问:“怎么?不信哪?难道我们是见死不救的坏人吗?”拍拍胸口接着道:“你摸摸这儿,我们也是有爱心的人哟,来来来快摸快摸!”说着竟要拉木一龙的手。
木一龙勉强坐起来,赶紧歉意道:“前辈……前辈……您误会了。”
鬼不问辛怪不饶的紧问道:“误会?哎呀你说我冤枉你了?我老人家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冤枉你这毛还没干的小娃娃?”
木一龙脸都憋红了,没想到这老头儿嘴巴这么厉害,一时倒想不起来如何辩解。满肚子的委屈怎么也说不出来。
瞧到木一龙的样子,鬼不问辛怪似乎达到目的,脸上满是得意,忽然正色道:“哎小娃娃,你是不是想那女娃呢?”
木一龙一时错谔:“女娃?哪个……哪个……女娃?”
鬼不问辛怪“啧啧”道:“我老人家脑子不好用记性不好,你瞧你这个东西。”手拍了拍一下木一龙的脑门,道:“这个面里装的是浆糊呀?”
木一龙道:“不是呀……”
鬼不问辛怪呀呀的叫起,“不是才怪,啊,不就是那个你想娶回家的五柳庄的大小姐吗?”
木一龙顿时醒悟,原来这鬼不问辛怪口中的女娃就是五柳庄的大小姐燕诗祺,也突然想起来确是好久没有见到。两不不巧的被岭南三鬼劫为人质,自己刚刚醒来,这三鬼是好是坏尚不清楚,不敢想那燕大小姐现在如何了。
鬼不问辛怪似乎瞧出木一龙的心事,玩笑道:“怎么?想她了?嘿嘿你老婆怎么样了?嘿嘿……不告诉你。”
木一龙道:“前辈可不要再说笑了。”
鬼不问辛怪装作没有听见,抡起巴撑拍在马屁股后,马车咕噜咕噜的加快了速度,车上更加颠簸。
这时,一匹快马前方驶来,在木一龙、鬼不问辛怪的马车前调头,骑马人是鬼不惹辛异:“大……大……哥,前……有……有村子,有……茶厅,再……有……十五……就上……彭城”
来人说话口吃,木一龙知道这是鬼不惹辛异。
鬼不问辛怪嗯了声,稍顿后道:“马义荣与彭万方交情不浅,这条道虽不是去彭城的主干道,想着这附近地面……哼,刚到申时,天色尚早,咱们到前面稍休整再赶彭城也不迟,通知其他人加快行速,咱们喝茶去啦!”俨然像个童心未泯的儿童。
鬼不惹辛异说声“好……好……”又拔转缰绳往后奔去。
茶厅很快到过,一面破了半边的茶旗悬在一条树枝上,几个草棚,四张破圆桌,一个农家装束的老头坐一条板凳前摇着一个破了边的芭蕉扇,两个五六岁的男孩在不远处玩着泥巴。
瞧见一队人马走了过来,老头用声音异常的生硬喊着“大蛋小蛋,还不过来,来客人了。”
两个男孩立即想身走来,四只小手粘满了泥巴。
岭南三鬼等人的马车队已经分成了三组,鬼不惹辛异一队只在茶棚里将水装满了水袋后继续前行,在十几米外的村沿处停下休整。
鬼不找辛奇没有跟上来,只在还没进村前的路侧休整,派了几个护卫样子的人来茶棚里装水。
鬼不问辛怪跳下马车,也不叫平板车上的木一龙下车和后面押车的进入茶棚,径直走进茶棚找个位子坐下,用着苍老又洪亮的声音大声叫道:“哎老人家,来壶凉茶……”并用他的马鞭用力的敲着桌子。
木一龙跟在几名护卫随后走进茶棚,本想找个位子单独坐下,其实他也不知道和谁坐在一起,除了鬼不问辛怪其他人都没见过几次。
刚要路过鬼不问辛怪的桌前,听到鬼不问叫道:“怎么?不敢与爷爷坐在一起?怕我喝茶时用人肉作来引子呀?”
木一龙谔然道:“谁是我爷爷?”
鬼不问辛怪:“谁是你爷爷?瞧你这孙子当的,白养了十几年了”,鬼不问辛怪用手捋起自己下巴上的胡子,道:“你看我这满脸的胡子,还不够当你爷爷?这不都是你这娃儿愁的?快坐下妹妹,咱们哪还得抓紧赶路,明天中午前到不了朱大户家里,人家可是就要退彩礼了。”
木一龙这时听得出这鬼不问辛怪又在拿他开玩笑,没化装前瞧着年纪也不小,好象比他叔叔云青梅还要长几岁,喊其爷爷也不算吃亏。心想定也不再还口,就在鬼不问辛怪对面坐下。
鬼不问辛怪又拿着马鞭敲桌子,依然大声喊“上茶上茶……”
茶棚老头拎着一个水壶走来,“这么大声干什么?俺老人家耳朵不聋,没瞧见俺正忙着给你们切茶吗?大蛋小蛋,你们耳朵聋了?叫了没听见?”声音里还满是怨气和不满,最后一句显然是冲两个小男孩说的。
两男孩掉了魂似的慌忙跑进茶棚,到每张有客人坐的桌子上翻开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