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理由与条件

同一天夜晚，黄金圣殿另一端的弗雷德尔殿中一片灯火通明。

不同于其他几位半神寝殿的是，这座属于葛瑞克的宫殿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奢华，庭院中每一根高大的立柱表面都镀上了辉煌灿烂的金粉，大理石板铺就的路面两边点缀着无数名贵的宝石，甚至就连马厩里休息的马匹身下都铺就着交界地各处运送而来的珍稀皮草。

这些穷奢极欲的装饰大多是近几年才被运送至弗雷德尔殿的——在黄金王子葛德文尚未像现在这样终日忙于征战平叛时，尚且年幼的葛瑞克还没有表现出自己在物欲方面如此放纵的享受。

可到了最近两年，黄金王朝四处掀起的局部叛乱越发频繁，葛德文常常一年到头都在外统军，将近成年的葛瑞克自然而然成了黄金一脉在王都最正统的领袖人物，有权力且有资格约束他的人唯有两位陛下。

然而或许是拉达冈为了彰显自己对先王葛孚雷一系的尊重，除了朝政中新旧两党的争端之外，他从来不会对葛孚雷时代的遗老表示任何不满，对身为黄金一脉嫡长孙的葛瑞克更是优容有加。

而最应对葛瑞克加以约束的玛莉卡女王恰恰对自己的嫡孙表现出了一种近乎纵容的态度，不仅在物质享受上对他放任自流，即使葛瑞克犯错也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来不会真正加以责罚。

久而久之，葛瑞克渐渐养成了横行无忌的作风，除了为人诟病的物质放纵外，他还常年厮混于贵族之间的地下角斗赌局，依靠插手王都内几大角斗场大肆牟利，敛财之余还尤其喜欢组织混种、山妖等异族与各种野兽死斗，沉醉在那些血腥残暴的杀戮当中。

长期下来，葛瑞克名下的几家大小角斗场消耗异族奴隶的速度已然远超同行，他和杜奥里斯家族这种在外领军、能够长期提供“货源”的世家越走越近，也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此刻，葛瑞克正高坐在居中的宴客大厅内，怀中搂着两名娇美侍女，时而举起酒杯和坐在下方的葛孚亚、卡莱尔两人遥相共饮，几轮下来便喝得面酣耳热，话匣子也止不住地打开了。

三人现下都是王室私学的学生，言谈间说起的大多也是课堂上发生的事情，葛瑞克身怀黄金一系最高贵的半神血脉，除了在魔法领域稍显逊色外各方面都表现得相当优秀。

当然“优秀”也分跟谁比，若是和其他几位天资与葛德文王子相差仿佛的半神比起来，他就在方方面面都逊色了不止一筹——战技上比不过拉塔恩，祷告上比不过米凯拉，学术上比不过拉卡德，以及在所有方面都比不过路西亚。

他无法理解那头该死的古龙为什么能莫名其妙地打破龙族在魔法领域天生的短板，不仅觉醒了远胜他无数倍的源初魔力，而且在修习魔法的进境上也堪称一日千里，已经有了要与卡利亚那三个从小玩魔法的家伙比肩看齐的势头。

三言两语间，话题不知不觉便导向了葛瑞克对路西亚的贬低和辱骂，这其中或许有当日晚宴上两人曾一度发生冲突的缘故，也有数月以来路西亚先是受封神人，又在各种场合风头盖过了他的因素，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对“古龙半神”这重身份发自心底的不认同。

在葛瑞克眼中，唯有体内流淌着黄金血脉的半神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半神，卡利亚的王子和公主因为是现任艾尔登之王拉达冈陛下的亲生子女，他不好多说什么，但一头过了气的古龙凭什么能被无上意志册封为神人，地位还隐隐压在自己之上？

一旁的葛孚亚和卡莱尔在相处过程中一向以葛瑞克为主，见此情形也是尽力附和，直到将葛瑞克灌得眼神迷离才总算将他哄得顺下了这口气。

卡莱尔眼见这一毫无意义的话题终于揭过，才提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他先是向葛瑞克敬了一杯酒，才看似随意笑道：“大哥，不知近来你是否注意过年末的战斗祭典？”

葛瑞克哈哈一笑，借着酒劲道：“这种盛事我怎么可能错过——要不是怕丢了脸面，我都想亲自下场玩一玩，看看今年那些新晋斗士的成色！”

卡莱尔摇头轻笑道：“小弟是想问问，兄长是否关注过家父和奥萨里昂侯爵之间的赌局？”

此言一出，坐在另一侧的葛孚亚顿时有些尴尬，以三人自幼熟稔的关系，卡莱尔之前那一问明显就是这个意思，而葛瑞克的答话多少有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嫌疑。

他原以为事情就这么糊弄过去了，没想到卡莱尔这家伙竟然这么不识趣，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不是搞得自家兄长下不来台么？

葛瑞克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满是酒气的脸庞上挤出一抹笑容，道：“大概听说过，两位大人赌的是北境镇守一位的归属吧？哈哈哈，想必两位大人也是一时玩笑，这种任命兹事体大，哪里是一次赌局能够决定的？”

“兄长。”

卡莱尔彻底不再遮掩，他干脆站起身来，躬身一礼道：“以你我兄弟的关系，无需在此事上遮遮掩掩，今天小弟来此，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他直视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的葛瑞克，道：“兄长刚才说得没错，这种级别的任命自然不只是一次赌局能够决定的，因此小弟想请兄长在此次赌局之后的朝议之上，支持家父继续坐镇北境。”

坐在主位上的葛瑞克微微眯起眼眸，声音中再也听不出半分醉意，道：“给我一个理由。”

卡莱尔直视着面前相识多年的儿时玩伴，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听到对方如此凉薄地说出这种话时，还是感到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心冷。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复道：“小弟不只可以给兄长一个理由，还可以附上一个条件。”

葛瑞克微微一怔，抬手示意卡莱尔详细道来。

“理由就是，我们一定会赢下这场赌局，哪怕奥萨里昂侯爵请到了罗洛大师作为援手，我们也有可以确保胜利的手段。”

“至于条件——比起刚刚失去凯伦这一边境重镇的奥夫尼尔家族，能够继续坐镇北境的杜奥里斯家族是否有着更重的分量，相信我无需向兄长多费口舌。”

“我们能够给出的条件是，假如兄长支持赌局之后由家父继续担任北境镇守，整个杜奥里斯家族都会正式向您效忠，另外本次赌局之后残余的冰原山妖以及家族名下的瑟兰特角斗场亦可全部赠予兄长，以此体现我们的诚意。”

一番话说完，卡莱尔静静打量着主位上的葛瑞克，后者沉默片刻后发出了几声畅快的轻笑，继而转为酣畅的大笑。

葛瑞克大步走下台阶，来到卡莱尔面前拉起对方的手掌，笑言道：“你我二人情同手足，哪怕没有这些条件，我又怎么会不对杜奥里斯公爵伸出援手呢？刚才只不过是一时玩笑罢了。”

卡莱尔适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葛孚亚也趁势端起酒杯祝酒，一切仿佛都恢复到了此前热闹祥和的氛围中。

自觉赚得盆满钵满的葛瑞克先前因为想起路西亚带来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宴席间三人聊及各自在王朝之内的抱负，大有一派未来尽在掌中的豪放之气。

葛瑞克已经打定主意在赌局之后全力支持杜奥里斯公爵继续担任北境镇守，正如卡莱尔所说，一个肯彻底效忠的杜奥里斯家族分量一定大过奥夫尼尔家族。

今夜之后，他距离黄金王朝的权力核心又近了一步——至少在此时此刻，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