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王之失格

接下来的一周里，路西亚所在的瓦雷利亚殿不仅没有任何狂风暴雨般的反应，反而表现出了一种空前的宁静。

除了几位半神如往常那般时不时来访以外，路西亚以专心修炼为由，谢绝了王室私学所有同学的拜见，这让那些年轻贵族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想要凭借“同窗”这层关系靠近或者试探这位古龙神人的计划都不得不落空，也让外界对这座宫殿中酝酿的惊涛骇浪一无所觉。

二十六日下午，菈妮来到路西亚的书房，将一枚拳头大小的水晶球摆在了他的桌面上。

“前两天你请我帮忙破解的加密符文阵已经解决了，”她神色轻松道，“抛开表面具备身份识别功能的加密以外，这种水晶球内部刻印的符文阵列一共包含了三种魔法。”

“其一是一种高阶隐蔽魔法，触发后可以从物质层面将这枚水晶球隐藏在虚空当中，不仅肉眼无法捕捉，而且连实体都触碰不到，只有对应的禁魔类法术或者超过其承受阈值的能量冲击才能破解。”

“其二是投影魔法，这枚水晶球就像一颗视力超常的眼球，可以无死角捕捉周围的一切景象，并将其记录为魔法投影复现出来，这是高阶魔法师们记录信息的常用手段，不算离奇。”

“最高级的还是藏在水晶球核心的这种传讯魔法——这是一种相当新奇的手段，通过它可以同时掌控极大范围内成百上千枚彼此相隔不远的水晶球，并将它们记录的魔法投影进行汇总，掌控者可以有选择性地任意复现出其中某些部分。”

“总之，”菈妮抱着胳膊看着这精巧无比的魔法造物，“这应该就是罗德尔的贵族们向平民展示战斗祭典过程的方法了，只要经过一系列再简单不过的筛选，他们就可以在保证观赏性的同时只让外界看到那些‘可以被看到’的东西。”

路西亚抓起水晶球放在眼前仔细观察，透过幽蓝光滑的外壳隐约可见其内部复杂玄妙的符文阵列和魔法回路，他不由得暗自感叹，这东西简直就是一套魔法版的录像转播设备啊！

随着接触到这个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尖端技术，他愈发深刻的意识到，这里绝不是一个单纯拥有超凡力量的古代世界，它并不比自己前世生活的世界落后，只是在技术发展方向上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在建筑方面，这里有设施高度完备足以支持近千万人生活的黄金王都罗德尔，有高悬天外永不坠落的天空之城法姆.亚兹拉，也有巨人山顶那口堪称奇迹的火焰大锅

在日常生活中，诸如战争魔像、魔法人偶这类将魔法与机关术巧妙结合的造物更是屡见不鲜，更别说还有空间传送门这种神乎其神的顶尖技术。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资源和研究人才，这个世界的发展潜能绝对超乎想象。

他将水晶球放回桌面，以充满希冀的眼神看向菈妮道：“既然你都能破解它的加密法阵，一定也有办法反制这三种魔法吧？”

“那当然！”菈妮嘴角闪过一抹得意的轻笑，一副好像早知你有如此一问的神情，“制作这种水晶球的魔法师虽然水平不差，但也只是不差罢了，怎么配跟我相提并论。”

她伸出纤白可爱的手掌，掌心涌起一片暗蓝色的魔力光辉，随即显化出一枚以寒铁为基座，镶嵌着数十枚大小辉石的华美徽章，递给路西亚道：“喏，早就替你准备好了。”

“这枚徽章里刻印了我掌握的最高阶的禁魔法阵，理论上可以反制一切水平低于它的法术和法阵，只要注入一点魔力，它就可以随时接管方圆十公里内所有水晶球的控制权，不管是屏蔽外界的窥探还是复刻水晶球记录的内容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虽然你的魔法水平在我眼中还低得和那些辉石龙幼崽没什么区别，但操控这枚徽章已经绰绰有余了。”

听着对方看似贬低实则肯定的话语，路西亚心中只觉好笑，这枚徽章形如后世的卡利亚徽章，然而在精致程度上却显然更胜一筹，足以见得菈妮在制作它时费了多少心思。

他从她的手掌中接过徽章，低头将其珍而重之地放入胸口的衣袋，微笑道：“谢谢，我一定会让它物尽其用。”

“路西亚”菈妮收回手掌，忽然开口道。

“嗯？”路西亚抬起头来，却见她的脸庞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我知道你这几天做了很多很多准备，而且两位兄长、米凯拉、玛莲妮亚，还有我.我们都愿意支持你，但你要面对的不只是杜奥里斯公爵和奥萨里昂侯爵，还有新旧两党和两位陛下，乃至于近千万黄金之民和整个黄金树体系，你真的真的没有更稳妥一些的选择了么？”

路西亚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垂眸轻叹道：“如果是一周以前，我大概不会做出这种选择，我也想慢一些、稳妥一些，想要确保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想让自己在不必涉险的局面下步步为营地完成这一切.”

“但我错了，菈妮，我的名字是路西亚桑克斯——”他刻意咬重了“桑克斯”的音节，仿佛在回应那源自血脉深处无法磨灭的回响。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普拉顿桑克斯与赫拉瑞斯的血液，我是古龙王朝和那座日渐衰败的天空城唯一的继承者，是所有龙族、风暴之民与野兽之民未来的王。”

“自那场无数龙族先驱陨落的禁忌之战直至今日，我的子民们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了，古兰桑克斯大祭司的尸骨还停留在黄金圣殿，龙母桂奥尔犹然在盖利德重伤沉眠.我的每一次犹疑、每一次退缩乃至于心底的每一丝怯弱都会化作刺向他们的刀锋，我在原地踟蹰不前的每一秒，都会变成他们身上蒙受的伤痛与折磨。”

他微微扬起头颅，眼眸中仿佛燃烧着不灭的火焰，“我在那片肮脏恶臭的地底见到了一位年轻的王者，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再一次如此清醒地意识到，每一位被万众称呼为‘王’的存在，都应当成为抵挡刀剑的坚盾、诛灭血仇的剑锋，让本应荫蔽于自己身后的子民流血，便是王的失格。”

“所以，我不能再等了——”

“相信我吧，菈妮。”他看着眼前的少女，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方才的沉重仿佛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有你们在我身边，我不会输的。”

菈妮怔然凝望着他，她明白，那些有如山岳般沉重的责任与心绪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消失，他只是把它们尽数吞没在了身体里，一如无论海底激荡着怎样的狂潮，海面依旧呈现出一片安然的宁寂。

“你不许输！”她没来由地感觉有些恼火，咬牙道：“我不许你输！”

话音未落，她便飞快起身，逃也似的向门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