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琛双手捧着茶,笑眯眯地夸赞:“还是小段懂事,知道体恤哥哥。”
段逐弦略颔首:“应该的。”
江杏看着两人兄友弟恭的场面,人傻了。
我他妈不是这个意思啊
就算做不成朋友,好歹也斗了这么些年,真的就连半点儿默契都没有吗
江杳不信邪,抛了个眼神过去询问,撞上段逐弦一脸“不懂你想表达什么”的寡淡神情。
他磨了磨后槽牙。
很好。
是真的一点也没有。
一旁的江琛已经开始吹沫品茶了,喝完半杯绿茶后连声赞道:“好茶啊,好茶,没想到小段不仅在商场上年轻有为,还精通茶艺。”
段逐弦淡淡道:“过奖了。”
江杳眯了眯眼,落在段逐弦身上的视线逐渐变得探究了起来。
他根本不信段逐弦不想送走他哥。
也不信段逐弦没有体面的手段达成这个目的。
对于某人一贯的虚情假意,他自认看得非常透彻,沉思默想后,他将段逐弦反常的举动归结为对他演技的挑衅。
很合理。
但状况有点失控。
他觉得有必要遏制一下某人过剩的胜负欲。
趁江琛出门遛弯后,江杳缀在段逐弦身后走到楼梯口,直接挑明。
“段总,你刚才戏太过了哈。”
段逐弦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矮他几公分的青年。
江杳面上染了几分不悦,说话的时候,尖削的下颌骨不经意微微抬起,牵出一条精致漂亮有些傲气的颈线,更显得挑剔的性子暴露无遗。
两人互看几秒,忽然段逐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让我相敬如宾的是你,嫌我把你哥当自家人接待的也是你。”
江杳眉尾一挑:“所以呢?”
“所以,”段逐弦顿了顿,将笑意藏进眼底,盯住江杳略带讥诮和挑衅的眸子,“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你满意?”
话里掺杂的小刺刚剥出个尖尖,就被段逐弦一句话铲平,江杳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有点瓮声瓮气的。
在他印象里,段逐弦总是云淡风轻,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就好像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都无法挑起段逐弦的情绪。
即便段逐弦其实怼他从不嘴软,偶尔还使点损人的阴招。
这反倒成了这么多年刺激他咬紧段逐弦不放的导火索,让他无比迫切地想看到段逐弦吃瘪后,无计可施、无可奈何的样子。
可就在刚才,段逐弦好像对他……没辙了
实在太反常,江杳大脑有些过载,耳边猝不及防落下一道沉缓的嗓音:“江杳,你挺难伺候的。”
段逐弦说完,长腿一迈,上楼去了。
留下江杳被这句话哐哐砸在原地。
有意见可以好好提啊
干嘛要讲这种让人浑身冒鸡皮疙瘩的人身攻击
江杳瞪着段逐弦背影消失的拐角,心中大声斥责,整个人却还陷在段逐弦最后那个无奈的表情里,半天没爬出来。
江琛到底不是个缺乏责任心的人,不可能真的放任老丈人家刚上市的公司不管,尽管他还在跟老婆冷战。
他压根没打算赖着不走,只是平时和江杳掐习惯了,才故意跟他唱反调。
看到江杳和段家小子意外地一切都好,不像他那样一地鸡毛,他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毕竟江杳那个脾气,比他倔得多,他先前是真担心江杳会在仓促的婚姻上吃亏。
周日吃了顿早饭,江杳亲自开车送江琛去机场。
站在人潮汹涌的航站楼里,江杳把行李箱交给江琛,伸手整了整江琛肩膀上的褶皱,然后揣回兜里。
“回去好好工作,好好哄嫂子,这个社会对女人要求太高,尤其是她那样的女强人,承受的压力更大,你想想咱妈就明白了,哪怕真体谅不了,也别太苛求。”
江杳眉眼认真,好生规劝,反倒更像个成熟稳重的兄长。
而后又四平八稳地补了一句:“还有,以后没事别来打扰我和段逐弦二人世界。”
这话说完,差点没化成道雷,把他自己劈死。
但他这人向来有始有终,既然接下了爸妈的艰巨任务,就要给任务来个完美的结尾。
返程时接近晌午,天际薄薄的灰云酝酿着一场微雨,江杳把车速放得比来时慢。
跑车驶入城北通向别墅区的业主专行道,切出一张弦乐专辑,双手惬意地搭着方向盘,任由铮鸣的节奏和窗外汹涌的秋风一股脑往脸上拍。
那种松弛的感觉,就好像拆了个360°怼脸拍的摄像头,浑身绷着的劲儿都懈下去了。
他哥明明才来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却比做完一整个大项目还累人。
果然,他和段逐弦还是保持不和最好。
江杳挺不屑地哼了一声,一踩油门,追着天边的流云跑。怎么说也是在十八岁那年,对着生日蛋糕发过誓的一
永远永远,不会跟段逐弦和好
强行和谐共处,恐怕连老天爷都不答应。
到家之后,江杏第一要务是给爸妈汇报情况,第二件事就是从段逐弦卧室搬走。
段逐弦人就在房间里,拨弄着领带从衣帽间走出来,江杳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
段逐弦等下估计要出席什么正式活动,剪裁得体的墨蓝色西装包裹住修长笔挺的身躯,腕际缀了颗质感十足的金色袖扣,头发整齐向后梳,略微低头时,几缕发丝
虚垂在额前。
不折不扣地斯文败类。
江杳内心锐评。
“我来拿东西,感谢你这两天的配合,你辛苦了。”江杳直接表明来意,语气平平,毫无诚意。
段逐弦点了下头,拿起桌上振动的手机,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发消息去了,直到他收拾好走人的时候,还没发完。
那道宽肩窄腰的修长背影,逆着光,莫名有些冷淡。
但江杳也不甚在意。
毕竟这么多年司空见惯了。几分钟后,江杳再次出现在段逐弦卧室里。
“我睡衣好像落你这了,刚才收东西的时候没看到。”
江杳站在门口,冲已经坐在沙发上翻看财经杂志的男人说,言下之意是让对方帮忙回忆一下放哪了。
段逐弦头也没抬:“自己找。”
江杳眉心一跳,心说好你个段逐弦,我哥一走你连装都不装了是吧
于是更加坚定了找到睡衣的决心。
坚决不能让他的睡衣流落在坏人的领地
江杳憋着气,翻来覆去找了一通,最后连床缝都不放过,趴跪在地毯上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床头柜,搞出很大动静。
沙发上的段逐弦略微抬眼,视线从股票数据中移出,落到江杳又薄又韧的后背上,而后顺着衬衫的纹路,一节节地下滑。
江杳穿了条白色修身裤,略微塌下的腰被两条斜挂的同色系细皮带束紧、掐细,随着往床缝里看的动作,更凸显浑圆挺翘的臀型。
从正后方的角度看,像颗饱满多汁的桃。
段逐弦端坐于偌大的沙发上,视线缓缓勾勒至中间的缝隙,停住。
江杳浑然不觉自己被视奸了,心里还在痛斥段逐弦一秒变脸的冷漠,刚站起身,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是会所的ay打来的。
他夹在肩头接通,手机里传来娇嗔的声音:“江少最近怎么都不来玩了?”
江杳注意力都在找睡衣上,敷衍了句:“忙。”
ay显然不信这个理由,毕竟江杳以前隔三差五光顾,尤其是忙的时候,更会挤出时间过去会所放松。
她半开玩笑地嗔道:“江少不在,我那些姐妹们找不到搭子,一个个都挺心痒难耐的。”
是钱包心痒难耐吧
江杳不以为意。
不过他这段时间的确一心扑在工作上,像在和谁赌一口气似的,有点太拼了,外加还要应付联姻,娱乐时间锐减,被ay这么一勾,起了点牌瘾。他单手插进兜里,半笑着调侃:“这么想我?”
ay赶紧继续游说:“是呀,来嘛来嘛,带我们飞,哦对了,今晚的场子有个男网红要过来,一千多万粉丝,就是你挺欣赏的那个jerry。”
房间很静,嗲里嗲气的夹子音漏出手机,一串接一串,飘散在空气中。
江杳脑中闪过好几张帅哥的脸,都没对上号,估计就是偶然看到,夸过颜值。
“哪个杰瑞啊?我只知道有只老鼠叫杰瑞,见过的帅哥太多,记不清了。”
他随口一问,还没来得及听到答案,手机就被人从身后突然抽走,掐掉电话。
江杳猛地转过身,朝劫匪追过去。
对方在他扑来的瞬间直接把手机举高。
“喂,手机还我!”
江杳跳了几下,没夺到,人还险些摔进劫匪怀里。
他净身高182,段逐弦188,分明都迈入了猛男行列,可偏偏就是这该死的六公分,让他每回都差一点够着。
段逐弦扫了他一眼,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毫不迟疑地扔到了沙发上。
江杳顾不上满头问号和冲上脑门的暴脾气,扑过去从靠枕缝里掏出手机,确认电话已经挂断,才转头瞪向段逐弦。
“你有病吧?”
这人刚才还作壁上观,把他当空气呢,怎么忽然连他打电话都看不顺眼了
“以后不要总去那种不正经的场所鬼混,和外面的莺莺燕燕断干净。”
段逐弦语气沉肃,脸上没什么表情,配上这身贵气逼人的精英扮相,落在江杳眼里,充满了上位者的独裁和傲慢。
江杳吊起眉梢,毫不示弱地回击:“江太太还没过门呢,这就开始摆正宫的谱了?”
话音落下,空气毫无预兆陷入寂静。
僵持好一阵,段逐弦那双淡薄的唇才吐出一声哂笑:“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个要结婚的男人?”
他深沉锐利的眸光压在眉骨之下,嘴里却是一副相当吃惊的语气,听着既讽刺又欠揍。
江杳没忍住,气笑了。
他哥在这几天,段逐弦摇身一变谦谦君子,说话也时常含蓄到别有意味的程度,搞得他都快忘了段逐弦是个什么德行。
他不爽得要命,一把扯过段逐弦的西装衣领,逼近提醒:“注意,是要结婚,但不是已婚。”
段逐弦道:“正因为没拿到结婚证,在段家其他人眼里,我们还只是相亲阶段,进行着一段不稳定的关系,随时都有可乘之机。”
江杳道:“关他们什么事?是你说的,你跟我联姻,正好让他们的儿女逃过一劫,他们拍手叫好都来不及呢。”
段逐弦道:“你以为,他们不想推自己的儿女出来联姻,就一定希望我和你的联姻顺利进行吗?从敲定联姻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在暗中窥视,只等你我露出破绽,他们好从中作梗。”
江杳闻言,攥着段逐弦衣领的手蓦地放松,脚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他没在这种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呆过,的确没想这么深。
段逐弦抬手握住胸前那只垂落的手腕,把人拉了回来,垂眼盯着那双被火气灼红的桃花眼,六厘米的身高差在这一刻更加明显,仿佛居高临下。
“你哥来的时候,我配合了你,现在是你投桃报李的时候。”
话音落定,江杳彻底被拿了七寸,气势顿时矮下去几分,眼神闪烁起来,面上很快只剩下薄薄一层怨气。不去就不去,这么凶干嘛
他当然知道婚后要收着敛着,既然决定了为江家做贡献,他便早已做好准备。
可某人思想也太不干净了
好像他要去做什么对不起这个家的事情一样。
“你想多了段逐弦,我知道自己现在承担什么责任,要顾及什么身份。”
江杳站得笔直,表情郑重起来,语气也没那么冲了。
段逐弦闻言,绷紧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尤其是在听到“身份”二字的时候。
江杳继续道:“就算出入娱乐场所,我也会注意影响,不会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玩。”
话音落下,捏在手腕上的力道骤然收紧,江杳吃痛地“嘶”了一声。
“以前那样是什么样?”段逐弦问。
江杏翻了个白眼,心想某人搞起合作来,还挺谨慎的,什么信息都要抓在手里,难怪刚留学回来就进了华延高层,就是心思太不纯,总爱往那档子事上想。
他看上去有这么浪吗
他去会所,除了喝酒蹦迪就是打牌,偶尔逗逗那些试图找他调情的人打发时间,看那群狂蜂浪蝶在他面前卖弄风骚,又凄凄切切失落退场。
他活到二十六岁连恋爱都没谈过,第一次和人上床,就是跟面前这个姓段的混蛋,还成了下面那个。
但他存心和段逐弦对着干,甩开段逐弦的手,故意模棱两可道:“我和谁玩,怎么玩,好像不关段总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