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翮觉得很累。凭良心说他对钟芸的帮助不少。想起来也挺好笑,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总是他催着赶着钟芸去做一切,倒好像他比钟芸还要着急还要起劲。而弄到最后事与愿违,钟芸根本没有认认真真照他筹划的去做,反而窝窝囊囊遂了吴弘的心愿。女人实在是干不成大事,耳根子太软,主意又是一天三变,你根本预测不到她们下一步会干出什么。郑仁翮想着想着心里一个劲苦笑,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多管闲事。
这天冋家,郑仁翮把钟芸离婚的结局告诉吉小珂之后,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使劲往前伸展了双腿,说:“总算是完了。这以后的事情,我可是管不着也不愿意去管。我对她没这份责任。”
吉小珂说:“钟芸这人太封闭,在南京除了你就没别的朋友,也怪孤单的。我倒是挺同情她。”
郑仁翮忽然收起双腿,坐直了身子:“哎,我说,你交际广,认识的人多,有合适的人给她介绍一个。”
吉小珂笑起来:“瞧,才说了不管的。”
郑仁翮也跟着笑:“不是你说了同情她的吗?”
“说吧,介绍个什么样的?”
郑仁翮略一沉吟:“首先一条要老实厚道。钟芸毕竟还有个孩子嘛,不能让孩子委屈了。”
“像你这样的就挺好。”吉小珂笑嘻嘻的说。
郑仁翮正色道:“开什么玩笑。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事。”
吉小珂收起笑容,望着郑仁翮:“我说的也是正经话,我认为这世界上你是最老实厚道的。可惜我不能把你让出去,你是我丈夫。”
郑仁翮有几分惊讶地回望吉小珂,没有说话。
“你是世界上最厚道的丈夫,可我总是一错再错,让你伤心失望。我心里很难过,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难过。我看见你为钟芸忙这忙那,就想你真是世上难得的好人。可我又很嫉妒,因为这些日子你心里只有钟芸的事,把我遗忘得很久了。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哭过好几次,怕你有一天会不要我。”
吉小珂说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已经是泪水盈眶。泪水急速滚动,欲滴不滴,晶莹透亮,比那泪珠滚滚的模样又动人几分,直把个郑仁翮看得心里发酸。他站起来,走近吉小珂,默默地跟她对视了一小会儿,抬起手臂,用大拇指在她眼睫毛上轻轻一抹,一滴眼泪就沾在了他的指甲盖上,圆滚滚像一颗好看的露水珠儿。
“别哭。”郑仁翮哑声说:“我从来没想过不要你。我已经原谅过你两次了,还准备继续原谅下去。爱是一个很沉重的字眼,因为爱你我才痛苦,也因为爱你我才觉得一切都可以原谅。”
“我不会让你再有原谅的机会。”
“哦,天哪。”郑仁翮轻轻笑起来,“别对我说这些,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天性和弱点。我们还是走一步再说一步吧。”
他用双臂环抱住吉小珂的脖子,吉小珂趁势抱紧他的腰,像以前一样快乐地粘在他身上。
结果郑仁翮对吉小珂说过他不再管钟芸事情之后两天,钟芸又给他打来了电话,惊慌失措告诉他说法院下午要有人到她家来清点财产,以确定哪些是属于吴弘的,哪些是属于钟芸的。钟芸说她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害怕得不行,希望老郑下午能到她家去一趟,给她撑腰壮胆,否则吴弘把东西都拿走她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郑仁翮没听完这个电话,一股无名火已经突突地冒了上来,他恨吴弘这小子太混蛋,明明已经了结的事情,还要再想出花样闹上一闹。钟芸那儿还有什么财产可清点?该拿的早已被吴弘拿走了,钟芸现在是家徒四壁,囊空如洗,这一切吴弘不可能不知道,所以郑仁翮只能认为吴弘在变着法儿折磨钟芸。
吴弘跟钟芸本无什么深仇大恨,况且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吴弘如此对待钟芸,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阴暗心理呢?抑或其中另有目的?是别人和钟芸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目的?郑仁翮一上午坐在办公室里抽着烟苦苦思索,怎么也不能把问题想得很通畅。
下午他到钟芸家里去,一进巷子就看见钟芸站在大院门口,手里抱了虹虹,满脸的焦急仓惶。郑仁翮跳下车子问她:“人还没来吧?”
“还没来。”钟芸说,“我倒盼他们快点来,趁这会儿楼上楼下没人。要是太晚了单位里同事都下了班,被他们看见几个穿法院制服的,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想呢。”钟芸的声音哆哆嗦嗦,吓得没了底气似的。
郑仁翮给她撑腰说:“沉住气,不要让他们进门。”
钟芸双眼睁得老大:“可以吗?可以不让法院的人进门?”
“为什么不可以?”郑仁翮开导她:“吴弘已经跟你离了婚,如果不被你邀请,他就不具备进这个家门的资格。而法院的人,只要他们拿不出搜査证来,你完全可以把他们拒之门外。我想他们不可能有搜查证,你一没犯法二没窝赃,搜查有何理由?公民的隐私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们真要硬来,你完全可以反戈一击告他们去。”
钟芸长长地吐一口气,用哭一样的声音说:“天哪多亏我请了你来,不然我是真不知道怎样对付。我想不明白怎么这样倒霉,尽碰到这些别人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郑仁翮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这句话才好,就说:“也别这么悲观,到我们报社信访组看看,比你更不幸的人有的是。一句话: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生在世,七灾八难是免不了的,像你这样是难在明处,更有那难在暗处的,一肚子苦水倒都没处倒,那才叫痛不欲生。”
郑仁翮说着话,兴趣不由自主又集中到了虹虹身上,朝虹虹拍着手,眯眯笑着,要她到他怀里去。虹虹一副又羞涩又兴奋的小女孩模样,先把头扎到妈妈怀里躲了一会儿,终于又转过身,朝郑仁翮张开胳膊。郑仁翮一把抱过她去,高高举起来,说:“孩子多可爱!大人再受委屈也没什么,重要的要让孩子幸福。”
钟芸接口说:“就这一条,也不容易做到呢。”
这时候就见吴弘带了两个穿法院制服的人骑车从巷口拐进来。吴弘远远看见钟芸身边站了个人,显然有点吃惊,离老远就下了车。两个法院的人也随他下车。吴弘推车过来,眼睛盯在郑仁翮身上,嘴里却在问钟芸:“这位是——”
钟芸:“郑仁翮,我的大学同学。”
吴弘冷笑一声:“早就相识!”又对着郑仁翮:“背后给钟芸出许多馊主意的、为她请律师的、跟踪我监视我盘查我亲戚的,原来就是你老兄!不知道你如今跟钟芸是什么关系?”
郑仁翮怀抱虹虹,平静地回答:“这个你管不着,钟芸已经是自由人。”
吴弘蛮横地侧过肩膀:“请让开,让我们上楼去。”
郑仁翮把虹虹交给钟芸,伸手拦住吴弘:“慢,有件事还需要核实一下。请问法院同志有没有搜查证一类的东西?”
两个法院的人互相看看,其中一个感觉到来者不善,客客气气说:“我们不是来搜查,不过应吴弘同志的请求来看一看而已。”
郑仁翮先掏出一包“红塔山”,给两个人一人敬一支烟,又掏出省报记者证,打开,给他们看清他的照片,暧昧地笑一笑,说:“二位都是在法院工作的,当然比我更懂法律。如果这家的女主人不允许别人踏进她的家门,我想她的权利应该得到尊重吧?”
刚才说话的那一个有点怵郑仁翮的记者身分,也带笑地说:“当然,我们是准备征求女主人同意的。既然主人不愿意,我们就不勉强了。其实这事情吴弘同志自己也能处理,他请我们来,也是出于谨慎的愿望。”这人对身边的同事使一个眼色,伸出手跟郑仁翮握了握:“那好,我们就先告辞了,单位里事情还多。”郑仁翮不失礼貌地说:“走好,走好。”吴弘气得脸色发白,目光从眼镜后面恶狠狠地盯住郑仁翻:“好,认得你狠。别以为你有一张记者的老虎皮,我就拿你无奈。我要告诉你,我这个人向来报复心理很强,别人打我一下,我要回敬他十下!”
郑仁翮宽厚地笑笑:“你要想上楼取什么属于你的东西,我倒可以给你们做个证人,其实东西已经被你拿得很彻底了,楼上如今是空空如洗。”
吴弘咬紧牙齿,使得下腭坚硬地突现出来,模样很是凶恶。郑仁翮一瞬间惊讶钟芸当初怎么会被这个面目不善的人所迷惑。吴弘发了半天狠劲,想说几句气吞山河的大话出来,无奈有点拙于词令,终是犮有说,气哼哼地掉头走了。
钟芸望着他蓄满仇恨的背影,担心地对郑仁翮说:“他这人就是这样,如果恨你,能把你恨出一个洞。我怕他对你……”
郑仁翮摆摆手:“这你就別替我操心了。他想在我身上施展什么手段,谅他没这份能耐。”
钟芸紧紧搂住虹虹:“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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