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清晨,一辆旅行车开到了我住的楼房下面。萧育轩在下面喊,要我快下来。我走下楼来,就被他拉上了车。一到车上,才发现上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有莫应丰、水运宪等。我一上车,车子就开了。
我问:“到哪里去呀?”
萧老夫子总是笑而不答。
车子开出长沙城,一直开进了一家叫果园汽车改装厂的乡镇企业。直到这时,这位萧老兄才向我“交底”:说是理事会上提出要成立作家企业家联谊会(我没有参加那天的理事会)。会上决定,我是这个联谊会筹备组成员之一。
厂里热情地接待我们。由水、萧两位向厂方说明我们此行的目的。莫应丰是一个文艺界的全才,不仅写得出好小说,而且在大学里是学音乐的,毛笔字也写得相当不错。长沙街头不少商店,挂出了他写的招牌。这时,他铺开纸笔,准备给厂方写一幅字。
萧与厂长谈着谈着,就说到成立联谊会时请厂里出一点开办费上面来了。我坐在一旁听,心里酸酸的,脸上热热的,连忙“急中生智”,借口解手,上厕所去了。直到估计他们谈妥了,我才回来。
联谊会终于成立了。省委、省政府的领导同志,给予了我们热情的支持,召开成立大会的那天,省里几大家的领导同志都到会了。省委书记熊清泉同志,当时正患有红眼病,且那天下午四点将乘飞机去北京参加中央工作会议,他仍然按时来参加我们这个民间组织的成立大会了。这使我们心里很热乎。
联谊会成立后,我和未央同志被推为作家方面的执行主席。这时,我心里总是思考这么一个问题:你索取了别人什么,将向别人回报什么?那一段时间,我把写小说的精力,全部用到为企业服务方面来了。在省委沈秘书长的支持下,我们举办厂长秘书培训班,把省长、省委书记的秘书请来授课,为厂长的秘书与省长、省委书记的秘书们相识相交创造条件;我们举办企业报副刊编辑培训班,把《人民文学》、《湖南日报》等大报、大刊的名记者、主编们请来授课。我还经常在厂矿里转,访问厂长、工人,一方面,为自己的创作积累素材,一方面写一些短新闻在报刊发表。有一次,我交一篇四百字的写企业的小特写《纸》,给《湖南日报》经济生活部编辑熊先志同志的时候,他颇为感动地说:“大作家写小新闻,这也是一条新闻啊!”
我们编辑了一套为企业服务的丛书,叫《当代企业家》丛书,考虑到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我们将稿费定为每千字五十元。这确是超过了当时国家规定的稿费标准。但是,当时国家已经考虑到现行的稿费标准过低,准备调到每千字四十元(最高)。且正征求意见的著作权法中,有这样的条文,可以按合同支付稿费。出版这套书,我们是和企业订了合同的,同时也和作者订了合同的。当时我们几个主持工作的同志一研究,认为这是可行的。而通过编辑这套丛书,向社会宣传了一批企业。也为作家协会聚集了一点资金,为刚刚单独建制的作家协会,改善了一下工作条件,替一批作家安装了住宅的电话,做为党组书记,我从内心是非常感谢联谊会的同志们的。
不断地有人到医院来向我通报情况:说是外面流言种种,谭谈贪污多少多少钱,这一下完蛋了。形势似乎十分的严峻。我这时候才开始意识到。看来,有人搬动审计机关来查帐,只不过是一种手段。而隐藏在这后面的内容,实在太丰富了。
我是坦然的。应该说,最了解我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在人民币面前,我是比较警惕的。但是,我虽然挂着联谊会的执行主席,在党组里,我又分工管联谊会。而具体的帐目,我实在不清楚。因而心里真没有底。
……
审计报告终于送到了我们面前,这份报告的第一行文字里就写道:举报中说四十六万余元未入帐,烧毁帐本、私分余款十多万元不实。这时,我心里才明白,这位仁兄是这么把我们的审计机关“请”动的啊!难怪,审计部门下那么大功夫,花那么大的力气,行程数千里,走访百余人。耗时近一年,这真要谢谢我们的审计机关呀!
当时,正值省委换届,我是省委候补委员。这位“朋友”的举报,不仅给了审计部门,同时还打印多份,送给了省委每一位书记和常委。常委当然要严肃对待,调去有关材料,进行分析,召开会议进行研究……我去参加上一届省委的最后一次全会的时候,一位省委负责同志一见到我,就说:“作家们在当时的大背景下,为了搞活工作,你们是下了功夫的,动了脑筋的。至于某些方面,诸如稿费发高了一点,这也是一个总结经验的问题。个别人这样搞,那是政治品质不好。”
这时候,我想起了毛主席那段精辟的话:我们要相信群众,我们要相信党。
……
让我把极丰富、极生动的内容,暂且埋在这一串“点子”里吧!如果老天开恩。二十年后还让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话。那时,我来补订这本书的时候,再来增补这最为精彩的一章吧!
这一段生活,使我尝到了被人伤害的滋味,使我深刻地领悟到人生的另一个侧面的体会:挨“朋友”一刀,比挨敌人一刀,伤痛十倍!被狗咬了,伤的是皮肉,被人咬了,伤的可是心灵啊!这使我对“朋友”的认识,对自己的认识,对人生的认识,变得“复杂”了,变得深刻了,变得成熟了。使我发出了“什么叫成熟?成熟就是虚伪”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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