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摆着两张漆得红光闪亮的方木桌。客人不多,只请了自家几个亲戚。共两桌,一桌男客,一桌女客。
菜的样数也不多,但很精致。每一样,都飘**出一股诱人的香气。
一样一样的菜,都端上了桌。主人请客人们入席就坐了。客人中,受人推崇的,自然是树生的岳老、惠萍的阿爹李石汉了。他被树生拉着坐在上头。
“解放都三十多年了,还讲这样的礼节?大家随便坐吧。”话虽这么说,但李石汉还是大大方方地坐到了上头。
彭少兵被请在李石汉的对面入坐。周树生一本正经地指着彭少兵向李石汉介绍:“这一位,是我们矿上的胡老师傅。”彭少兵向李石汉礼貌地点点头。李石汉赶忙起身,朝彭少兵哈哈腰,还了礼。不知是谁已经在客人们中间做了工作,大家都装着不知道,都把彭少兵当做煤矿上的老师傅。
有三个人的心里是紧张的:树生、惠萍和惠萍娘。生怕事情穿了泡,弄得主人和客人,特别是三位老人尴尬。坐在男客席上陪客的周树生,不时看看李石汉和彭少兵,看气氛是否正常?坐在女客席上的惠萍和惠萍娘,也不时把目光偷偷地投过来,观察着这边的动静。一些好奇的客人,也不时看看李石汉和彭少兵的脸色。大家都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此刻,彭少兵的心情,很平静。经过一番紧张的思想斗争以后,他冷静了。现在,他显得很坦然,很大度。坐在那里,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大家坐定以后,没等树生先开口,彭少兵就举起杯来,提议道:
“让我们为周师傅家这栋新屋落成,也为小宝宝长命百岁,干杯!”
大家纷纷举起杯来,互相碰杯。
彭少兵,真象是矿上的一位老师傅了。
很快,彭少兵和对面的李石汉碰杯了。借着这碰杯的机会,彭少兵认真地看了李石汉一眼。二十多年的岁月,已经悄悄地改变了他的模样。比起当年,他是老了。然而,按他快六十岁的年龄来看,他并不显老。腰没驼,牙没掉,红光满面。
“老师傅,你今年多大啦?”李石汉和彭少兵碰过杯后,津津有味地咪了一口酒,开口问道。
“快六十啦。”
“哟,那看不上。只看得出五十岁。”
“你呢?”彭少兵故意问道。
“今年上六十。比你老多了。”
“哪里,哪里。”彭少兵敷衍道。
“你府上在哪?听口音,好象不是我们这一带的人?”说完,李石汉端起酒杯,有滋有味地咪了一口酒。
“你猜对了。我,不是这个地方人。”彭少兵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话答得不流利了。
“那你是哪一带的人呢?”李石汉仍然没有在意,顺着思路问下去。
“大山区的。”
“哪个县份?”
“你猜呢?”
李石汉喝了一口酒,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周树生的心怦怦直跳。隔边桌上的惠萍和惠萍娘也紧张了。担心他这一看,会把彭少兵认出来。果然,李石汉的目光被彭少兵左额上的一个黑痣刺了一下。他赶紧把目光收回了。两条眉梢,不禁微微闪动了一下。李石汉脸上这个细小的变化,被树生发现了,自然,也被彭少兵发现了。
李石汉喝了一口酒,又悄悄地把目光投向对方,偷偷地扫了彭少兵一眼。当目光落到那颗黑痣上,他的心又一次抽搐了一下。他,真是矿上的老师傅吗?左额上,为什么也有那么一颗黑痣呢?模样儿,为什么那么地象他呢?莫非……唉,世上的人千千万万,还没有几个相象的呀!
然而,不管怎么说,李石汉的心是搅乱了,无法平静了。对那个姓彭的,二十多年来,李石汉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的感情。他救下了惠萍娘。而且、而且还把惠萍娘还给了自己。从这方面想,他是感激他的。但是,一想到他和惠萍娘在一起过了近两年,心里就涌出一种狭隘的、男性的嫉妒,一种难以说出道理、难以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憎恨。那一年,惠萍出生了。张碧兰要给孩子取名思萍,意思是思念她的亲生父亲彭(萍)少兵。这是那天夜里,彭少兵取下的名字。开始,李石汉没有闹明白其中的意思,同意了:“丫头,叫个甚么名都行。”
“让她姓彭吧?”张碧兰抬头望着丈夫,用哀求的口吻说。
“姓彭?”李石汉的眼睛睁得溜圆。
张碧兰含着泪水望着他。
“混帐!”李石汉跳起脚骂开了。接着,劈哩啪啦,李石汉把屋里的用器打碎了一地,大步冲出门去了。
李石汉的牛脾气来了,连取这个名字也不同意了。他找到小学校里的一位老师,为惠萍取下了现在这个名字。当然,没有什么文化的这个山里汉子,不一定就闹明白了小学老师为惠萍取下的这个名字的含义呵!
我李石汉,是个行得正的山里人。惠萍来到人世后,吃的上,穿的上,没有二样看她。相反,总是处处护着她的。他们姐弟间闹别扭,李石汉总是训斥自己的孩子。现在,她大了,成家了,不要自己了,去接她那姓彭的父亲来了……唉唉,她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带不亲呵!今天,自己真是碰了个鬼!从外面回来,进屋没有落座,就往这里跑。还担心她少钱用,给她送来这么一大把票子。你看得起她,亲她,她不亲你呵!……唉!自己又想到哪里去了!这一个老头儿,不一定就是姓彭的吧!李石汉又悄悄地瞟了对面的彭少兵一眼。
酒席上的气氛悄悄地变化着,没有刚才那样活跃了。树生想改变一下气氛,几经努力,收效不大。彭少兵也思绪奔腾了。他想理直气壮地告诉李石汉:他不是煤矿上的老师傅,他是惠萍的亲生父亲彭少兵!女儿是自己的,来给自己的亲外孙贺周岁,来庆贺自己的女儿、女婿盖起新屋,为什么要躲躲闪闪,隐名埋姓呢?过去,自己是一个别人不敢接近的富农的儿子,而今,那块石头卸下了,和你李石汉平起平坐了,又有什么必要到你面前做小呢?……一缕缕不规则的思绪,骚扰着彭少兵的心。
“老师傅,来,喝酒。”
猛然,对面的李石汉,起身举杯向彭少兵敬酒了。刚才这一阵子,他越想越不对头,疑心越来越重,他决心借敬酒碰杯的机会,再仔细端详一下对面的这位老师傅。
彭少兵赶忙收住奔腾的思绪,起身举杯迎上去,和李石汉轻轻地碰了碰杯。当他的目光随着手中的酒杯移过去时,他悚然了。他发现李石汉在死死地盯着他,象是要在他的身上寻找出什么来。那特别的目光,象一道闪电,闪来了远远逝去了的那撕心裂肺的一幕……
八
那个秋日的早晨,张碧兰跟着李石汉走了,带着他的一颗心走了。床边,放着那件张碧兰为他赶制的衣服,一双新做的鞋子。柜子里,一件件破旧的衣衫,补得严严实实,洗得洁洁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半年熬过去了,十个月熬过去了。张碧兰兜在肚子里带走的自己的娃子,该来到人世了。女人走了以后,一直没有信来。她没有文化,这样的事,又怎好启齿托人代笔写信呢?他几次想写信去问问,但转念一想,不行,信要是落到李石汉手里又怎么办呢?再说,不识字的人,光眼瞎,信也是要找人念的……唉唉,他经过三天三夜的左思右想,决定去寻寻张碧兰,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根据当时张碧兰告诉他的大概的地址,他访到这月亮溪边来了。傍晚,一缕缕夕阳照着溪边的一楼矮矮的茅棚子。这就是李石汉和张碧兰的家。当年的新瓦屋拆掉了。回来后,他们搭起了这栋小小的茅屋子。
他踏上通向茅屋的小路,向这栋茅屋走去。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进屋以后,要是先碰上李石汉,又如何打招呼?他会同意自己来看孩子吗?他会不会象那天傍晚在河滩上那样凶狠地对待自己呢?要是先碰上张碧兰,自己又如何喊她呢?说点什么话呢?要是李石汉这几天不在家,那又多好呢。彭少兵在心里做着种种的猜测。他是有头脑的,有心计的。他为自己的这一次行动,做了一点小小的掩护。他挑着一担箩筐,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串乡走村收破烂的。这样,万一碰上李石汉,自己也有一个退步。他不是特意来寻张碧兰的。
彭少兵揣着一颗蹦跳的心,走近了这栋茅屋。张碧兰正在屋前坪地里,往晒衣的竹杆上晾娃娃的尿片。呵,娃娃来到人世了。伢子?妹子?他在心里问自己。张碧兰晾完尿片,侧过脸来了。彭少兵终于又看到了这张端庄的脸,这张占据了他整个心胸的脸。晚霞光里,这张脸是那样动人,那样秀美。一缕冲动的**,迅速在他的心际间奔涌。然而,他抑制住了感情的冲动,轻脚细步地走近去。
张碧兰一时没有发现他,转过身子,准备进屋去了。他想喊,怕惊动屋里的李石汉。他轻轻地唤着:
“收破烂啰!”
对方没有听到,脚步继续朝屋里迈。焦急中,彭少兵提高了声音:“大嫂,有烂铜、烂铁、烂布子吗?”
张碧兰终于回过头来了。她认出了他,一下怔住了。
“我是少兵呀!”彭少兵冲动地说。
“是你?!快进屋,快进屋。”
彭少兵站着没有动,用手指了指屋里。张碧兰明白他的意思了,连忙说:
“他外出做手艺去了,没在屋。”
真是老天作美。李石汉出外做手艺好几天了,大约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彭少兵跟着张碧兰进了屋。分别快一年了,陡地坐到一起,各自的心里有多少话想说,有多少事想问呵!也许,积在心里的话太多了,太拥挤了,挤在喉咙里出不来。进屋以后,俩人都象傻了似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呆立了好大一阵,睡在里屋**的娃娃醒了“哇啦,哇啦”哭起来,张碧兰才象从梦里醒过来似的,飞转身子走进屋去,把娃儿抱出来,送到彭少兵的面前,说:
“看看,你的娃儿。”
彭少兵激动地凑近去,认真地看了看张碧兰怀里的娃娃。小家伙长得象妈,很美,小脸蛋胖胖的,一对眼睛,又大又亮,很是惹人喜爱。
“娃儿多大了?”
“刚满月不久。”
“我……唉,没有给你和娃儿带点什么东西来。”彭少兵低下了头。
“看你,说的什么话。”张碧兰爱抚地看了彭少兵一眼,“这些日子,你一定过得很苦吧!”
“唉!”彭少兵轻轻地叹息一声。
“还、还没有称心的人上门吗?”
“有谁会象你一样,上我这样背着黑包袱的人的门呢?”
“会有的,会有人来的。世界这么大,好人多着呢!”
给娃娃喂饱了奶,张碧兰把娃儿交给彭少兵抱着,自己进灶屋弄晚饭去了。她煎了两个荷包蛋给彭少兵吃。在那种全民大饥饿的年头里,能吃上两个荷包蛋,是很不客易的了。彭少兵不忍心吃两个,要夹一个给张碧兰吃,张碧兰哪里肯接呢,非要他一个人吃下去不可。
饭后,两人又谈了一阵,彭少兵想起身走了。这时,天黑一阵了。没有月亮,深蓝、高远的天幕上,闪动着稀疏的几点星光。一阵山风吹过,屋后几株新栽的竹子摇动起来,发出沙沙的响声。
“天黑一阵了,你往哪儿走?”张碧兰抱着娃儿站起来,挡在门边,低低地问。
彭少兵痛苦地摇了摇头。
“别、别走了吧……”
彭少兵一连在这里住了三天,张碧兰还不肯让他走。她知道这个男人的苦处。
第四天的傍黑时分,彭少兵和张碧兰正在桌边吃晚饭,李石汉突然扛着弹棉花的工具回来了。一进门,他看到一个男子汉坐在桌边吃饭。开初,他以为是哪位亲戚来了。细一看,他浑身的血液都躁动起来。是他,是姓彭的……他心里点起了一把大火。
“你……”
“我、我、我来看看娃子。”
“看娃子?还是看娃子的娘?”
说话间,李石汉飞速从门角落里摸出了一把锄头。早已放下饭碗了的彭少兵,见势不妙,拔腿就往外面跑。
“看我、看我挖断你的腿!”李石汉追了出去。
“你、你别这样,别这样!”
张碧兰扑过去了,双手紧紧地抱住李石汉的腿。李石汉气得将锄头朝彭少兵砸了过去。没有砸着,彭少兵跑了。
“你、你太冒名堂了!”怒狮般的李石汉转过身来,朝紧抱着他的腿的张碧兰重重地甩了一个耳光。
张碧兰抱头痛哭起来。
听到张碧兰的哭声,李石汉的心,顿时象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一阵绞痛。他蹲在门外的阶基上,埋头抽着闷烟……
“那一次,他、他多凶呀!要是没有惠萍娘抱住他的腿,那一锄头挖到自己身上,自己还有命吗?唉,唉……想起那一次,自己恨不得也给他来一锄头。”彭少兵煞住奔腾的思绪,耳边又响起了惠萍娘刚才的话:“请你让让他。”是呵,今天是个欢庆的日子,不要搞得大家不悦,不要弄得自己和别人都难堪呵!只要他没有认出来,或者说,他虽然认出自己来了,只要他装着没有认出来,自己也就装聋作哑吧!
旁边那张桌子上张碧兰心里也不安生。菜的味道如何,她嚼在嘴里,全然品不出来。多少复杂的感情浪头,在拍击着她的心肺呵!她密切注意着李石汉的脸色。多年的夫妻了,她了解他。他为人诚实、厚道,没有歪心。然而,他性情暴躁,脾气来了,连娘老子都不认。要是在眼下这样的场合闹起来,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自己的脸往哪里放?女儿、女婿的脸又往哪儿放?
“来来来,喝酒,喝酒。”
彭少兵冷静了,又变得活跃起来。他举杯招呼着左右两侧的客人,站起身,把酒杯朝对面的李石汉递过去了:
“老哥,来,干一杯!”
李石汉连忙站起来,将杯子递过去,和彭少兵碰了碰杯,又用那寻思的目光,审视了彭少兵一眼。一种怀疑的心情,在心窝里越聚越浓了。
“哇——哇——”
这时,睡在里屋**的小林林醒了。惠萍正忙着给桌子上添菜,抽不出身来。张碧兰便起身进屋抱孩子去了。
九
人,一旦被外界的什么触动了心以后,那心灵深处的一串串记忆,就不安份地在心头骚扰起来。酸的,苦的,甜的,辣的,远的,近的,全都浮现到你的面前来了。此刻,张碧兰就是这样。抱起小林林,看着小林林直冲自己傻笑,她就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惠萍满周岁的时候。那一阵,日子很苦,肚子都不得饱,自然不可能象今天小林林满周岁一样,请上几桌客,喝上几杯酒。她给孩子的生日礼物,是一个熟鸡蛋。然而,娃子却长得很好,很聪明,说话也说得早。满周岁时,小家伙就晓得喊阿妈,晓得喊阿爹了。
她头一次朝李石汉喊阿爹,这个壮实汉子的脸红了。
虽然那时候的日子很苦,但惠萍满周岁的那天,张碧兰的娘、惠萍的外婆还是来了,带来了几个糯米粑粑。在那四、五块钱一斤大米的年代,这小小的几个糯米粑粑里,揉进了外婆对外孙女儿的一片厚意。惠萍是外婆的头一个外孙,是她的心肝宝贝啦!
惠萍满周岁后的第七天,张碧兰向李石汉提出:她想带娃儿回娘家去一趟,去看看娃儿的外婆。李石汉自然同意。女儿回家看妈妈,外孙女去看外婆,人之常情啦。正好,李石汉也准备出外做手艺,为一个供销社打棉被。他送张碧兰走后,把门一锁,也扛起弹棉花的工具出门了。
张碧兰在娘屋里只住了一晚,就离开娘家了。她没有回月亮溪边来,而是坐汽车到了县城,下了车,又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来到了巫水边的那栋木板屋里。
自从那一次,李石汉一锄头砸过去后,彭少兵再也没有来。张碧兰的心里,总是不安稳,就象是欠了别人一笔大债似的。她几次起心要到这巫水边的木板屋里来看看,一直寻不出个机会。孩子临近一周岁的时候,学着讲话了,学会喊阿爹了。她的心更加不安起来。她打定主意,要把娃子带给彭少兵去看看,让她喊他一声“阿爹”。
走到这栋木板屋的时候,太阳下山了。彭少兵正好从外面回来。张碧兰带着孩子猛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使他又惊又喜。
“萍萍会喊阿爹了。”张碧兰说出了第一句话。
“快,让我看看。象你,还是象我?”
彭少兵猛地扑过来,一把抱过张碧兰怀里的娃子。萍萍认生、不认识这个阿爹,她在彭少兵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
“看你,看你,粗手粗脚,把孩子吓的!”
张碧兰把萍萍抱过来,在怀里晃了晃,摇了摇,萍萍不哭了。这时,张碧兰指着彭少兵,告诉萍萍:
“这是你阿爹。快喊阿爹。”
萍萍鼓着眼睛盯着彭少兵,不喊。
“乖乖,喊阿爹呵!”张碧兰用手指点了点萍萍的嫩脸蛋,再次催促她。
萍萍的小嘴动了动,终于喊出了一声:“阿爹。”
彭少兵感到透身的甜。一缕动情的目光,落在张碧兰的身上:
“这娃儿,象我,又象你。”
张碧兰的眼睛环视了一下房间。屋子里收拾得还整洁,不象有些单身的屋,乱七八糟的。
“你的手脚勤快,屋子里还捡拾得象个样子。”
“嗯,嗯……别人帮的忙。”
“谁?找到合心的人了?”
“你说过,世界大得很,好人多的是。我,又碰上好人了。”
“那,那好。”张碧兰连连说。这个意外的情况,给她的心里一半欢乐,一半烦恼。这是她盼望着的事,这么快就来了。世上的好事,总是这样:不来的时候,它是那么缓慢,来了的时候,它又是那样使人觉得突然,觉得快。
“过门了吗?”
“还没呢。正谈着。”
“唔。”
“……”
张碧兰带着充实的心情,离开这里回了月亮溪。她心里似乎还有几分遗憾:没有见到那个肯到彭少兵木板屋里来的好心女人。后来,她打听到,彭少兵结婚了,堂客很贤惠。她才得到了安慰。从此,生活里的这一幕,从她的面前退去了,退到心灵的深处去了,化做了一缕难忘的记忆。
堂屋里,酒席散了。客人们酒醉饭饱后,开始漫无边际地扯起淡来。
“娘,”惠萍突然跑了进来,对张碧兰说,“那阿爹邀起我亲阿爹出门耍去了。”
“上哪去?”张碧兰赶忙问。
“说是到月亮溪边走走。我交代了树生,让他跟着他俩……”
“好。”张碧兰点了点头。随即,她抱着林林走到大门口来,朝外张望。只见李石汉、彭少兵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以及尾随在他俩后面的周树生的身影,沿着月亮溪向上移动,最后消失在溪岸的树荫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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