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上错车(1 / 1)

村里致富 王子群 12786 字 1个月前

谢一终于还是听了表姐唐晓芝的劝告,无论如何都要来对秸秆处理项目考察一番,以免将来后悔。她把手头的工作跟班子里交代了一下,就带着田明出来了,之所以带着田明一来是路上有个伴儿,二来因为是农业项目自然要到农村去,她虽然在农村呆了大半年,可还是有许多情况肯定不如田明了解得多,就一起来了。

出了车站,两人还是有点弄不清该往哪个方向去,下意识地往四下里看了看,当然没什么用。

田明有点懵,谢书记,咱往哪儿走啊?

谢一没说话,掏出手机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对方要她们等一会儿,马上派车过来接她们。

她们坐了一夜的火车,虽然两人轮流趴在火车的小桌子上打过盹儿,但一路的劳累还是使人感到头昏脑涨浑身酸痛,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哪怕睡上几分钟也好,可此时此刻平常再普通不过的睡觉却成了奢侈。她们既没地方睡,也没地方坐,只能强撑着等待着对方派来的车。

过了好一会儿,一辆面包车开过来在两人身边停下来。

田明赶紧撇着蹩脚的普通话问司机是不是秸秆处理公司派来接她们的,司机点了点头,像田明一样撇着蹩脚的普通话让她们上车。田明一阵高兴,拉着谢一钻进了车里。

面包车发动了,没一会儿就出了城区,在城乡结合处搭乘了一个被司机称为同事的男人,然后接着向郊外驶去。

郊区不像大康县那样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而是连绵不绝的大山,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偶尔才会有一蓬青绿,很少看到像中原大地那样大片大片的绿色。谢一去过不少地方,对这样的环境并不陌生,只是和想象的对不上,不免心里生疑,忙问,不是去公司吗?怎么到郊外了?

田明第一次来山里,开始还觉得新奇,听谢一这样一问也觉得不对劲儿,就问司机,师傅,是不是带我们去试验田看看效果啊?

司机点点头,对,等你们觉得好,回公司再谈。

田明松了一口气,对谢一说,没想到人家想的还怪周到哩。

谢一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就不再问了。

过了一会儿,谢一发现道路越来越逼仄,心里不禁忐忑起来,又不好明说,只好问司机,还有多远啊?

司机还像开始那样头也不回,道,快了。

谢一就连珠炮似地问那个被司机称为同事的男人,公司是哪年成立的啊?有多少人啊?效益怎么样啊?是不是所有的秸秆都能处理啊?……希望能从男人的嘴里发现什么破绽。然而,男人含含糊糊地答了三两个问题就不再回答了。

这时候谢一的手机响了,信号不是很好,只能断断续续的知道是秸秆处理公司打过来的,问她们在哪里,因为派去的车没找到她们。谢一暗叫坏了,上错车了!可也只能胡乱地答应着以免惊动了司机和这个男人,并暗示着,希望他们能听出什么不对来赶紧过来搭救她们,可惜再往后信号就断了,等打过去接通了,没说几句就又断了,一连几次彻底没有了。

谢一只好不露声色,见机行事。司机和那个男人坐在前排,她和田明坐在后排,这使她方便给田明暗中交换看法,就给她递了个眼神,再用胳臂轻轻碰了碰田明,高声说,师傅,停一下吧,我们想方便一下。

方什么便?我看是想跑吧?男人慢慢转过头来,看着两人阴沉地说。

谢一一听顿时一惊,看来真的遇到坏人了,但她还不能确定坏人是哪一路,传销?人贩子?还是别的。她假装无意的碰了碰有些惊慌失措的田明,假装道,什么跑?听不懂啊。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没事,一会儿到了地方就好了,忍一下吧。

其实,到了这份上谁心里都明白,他们完全是驴头不对马嘴的两路人!谁能实现自己的目的,就看各人的本事和运气了。

师傅,停一下,忍不住了,要尿裤子了。如果在以往,像这样有伤大雅的话谢一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这会儿不知哪来的勇气使得谢一没羞没臊地高喊起来。

田明一听立刻很配合地叫起来,哎呀,哎呀,真快憋死了!……

别叫了,只要不死,不到地方我是不会给你们开门的!男人看着二人冷冷地说。

装可怜未能奏效,不用说也能知道他们是惯犯,见得多了当然深谙此中门道,无非是借机逃跑或者向外人呼救,自然不会有丝毫恻隐之心。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谢一说,要是不停车的话,我们就跳车了!

跳呗。男人依旧冷冷地说。

此刻的山路不但弯弯曲曲的而且十分崎岖,面包车摇摇晃晃的速度并不快,如果跳车的话最多摔一跤,也不会有大碍。这时候的田明当然心知肚明他们被人拐骗了,正走在被人拐卖的路上,如果路上不想办法逃走的话,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卖给某一个男人,真到那时候再想逃走可就难比登天了。这样看来,现在是逃走的最好时机,哪怕头破血流甚至九死一生也只能拼一把了。田明立刻按了按车门把,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再使劲按了按,还是纹丝不动。

就别瞎折腾了,车门早就锁上了,你是打不开的。男人看着田明疯狂的样子,慢悠悠地说。

田明马上使劲地拍起车窗玻璃来,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谢一拍了几下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就两眼紧盯着车外,她做好了准备,一旦发现行人或者车辆立刻呼救,可惜的是山路上根本难得见到一个行人或者车辆,其实就连山上也很难见到一个人影。

老实点就给你找个好人家,再不老实的话,哼!男人终于有点不耐烦了。

她们碰上人贩子了!

她们都只在报纸或者电视上看到过有关被贩卖的妇女儿童的报道,却从来没见过,没想到今天居然落入虎口了。好在手机还在,总会有办法的。

男人仿佛看穿了谢一的心思,立刻把手向两人伸过来,命令道,把手机拿过来。

两人当然不肯就范。

拿过来!男人吼道,声音不高,却充满凶恶。

大哥,我孩子还在上学呢……田明哀求道。

男人突然啪啪地扇了田明两个耳巴子,拿还是不拿?

田明无奈,只好把手机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田明的手机,转过脸来,看着谢一,你的呢?

谢一无奈,也只好把手机递了过去。

挺乖,长得也好看,还年轻,大哥喜欢,马上给你找个好点的人家。男人得意地**笑道。

面包车终于在一户人家停下来,车门哗啦一下被拉开,探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脸来,阴阳怪气地说,下来吧。

田明吓得把脸深深地埋在谢一怀里,两手死死地抱着她浑身瑟瑟发抖。谢一抱着田明要她别怕。

一个四十多岁的黑大汉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拽了拽田明。田明吓得尖声大叫起来,啊!——

黑大汉很不耐烦,伸出两只老虎一般的手一使劲就把田明连抱带拽地拉下车,随手一扔,使得田明差点摔倒,被早已下车的车上的那个男人一把抱住了。男人猥亵地说,小心点,别摔着。

田明又是一声尖叫,一下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你呢?还是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依旧阴阳怪气地说。

谢一慢慢走下来,说,贩卖人口是犯法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别废话,听话点,省得吃亏。黑大汉没好气地说。

看来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进去!几个男人推推搡搡地把谢一和田明关进一间房子里,随即就把门锁上了。

谢一轻轻拍了拍田明,田明抬起头来看着谢一,哽咽道,谢书记,都怨我,冒冒失失的上错了车,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谢一替她擦了擦眼泪,田主任,事到如今,哭也没用。咱们得冷静下来,好好想个逃出去的办法才行。

田明往四下里看了看,空****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破旧的床,一张歪歪扭扭的桌子,除了墙上挂着几串辣椒,再没有别的东西了。通往外面的除了门口就是朝向院子的一扇窗户了,不过不管门还是窗户都有人看守着,逃跑是根本不可能的。田明一难过,什么主意也没有了,她的一切希望全都寄托到了谢一身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问,谢书记,咱咋办啊?

慢慢想办法,瞅机会。田主任,首先要冷静下来才行啊。谢一小声道。

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田明很快就冷静下来。现在和外界联系的一切手段都断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时机,把握机会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门再次被打开了,一个男人出现在她们面前。男人看起来快要五十岁的样子,又高又瘦,黢黑黢黑的,瞎了一只眼,他很腼腆地看了看田明,又看了看谢一。有些意犹未尽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谢一忽然灵机一动,马上跑过来一把抓住瘦男人,我跟你走!

瘦男人显然没想到,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你,你……

我跟你走!谢一再次说。

瘦男人忽然说,我没好多钱啊……

谢一说,我就跟你走,别人谁也不行!

你等一下。一个男人走过来,使劲把谢一?进房间,带上门。

田明一直都看在眼里,谢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谢一重新被推进来都傻愣愣的。谢一走过来,挨着田明坐下来。田明仍旧像个木偶似的木木呆呆地转过来看着她。

谢一趴在田明耳边说,放心,我有办法。

田明愣了一下,看着谢一的眼神这才有了点活泛气息。

谢一说,咱们被严密监视着,又人生地不熟的,逃是逃不掉的,不如瓦解他们。我看这个男人挺老实的,说不定可以从他这里打开缺口。

田明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晚上的时候,瘦男人终于过来把谢一领走了。

虽然是晚上,谢一还是影影绰绰看得出瘦男人的家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只有两间房子,一间里有一张乱七八糟的木板搭起来脏兮兮的床,床边是几只编织袋,另一间里是一个土锅台,几只碗胡乱地摞在一起,一只最多十五瓦的灯泡怕冷似的瑟缩着。满屋子里都散发着一股呛人的霉味儿和臭味儿。

谢一已经一天没吃到东西了,这会儿又累又饿又渴,再加上难闻的气味,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

男人本来坐在锅灶前要做饭了,听见动静走过来,看着谢一难受的样子好像很想帮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停了停,瘦男人似乎想起什么来,转身端来了一碗开水,递给谢一。谢一接过脏兮兮的碗,又是一阵恶心,可实在太渴了,加上刚才的呕吐使得胃里十分难受,就闭着眼喝了一口。瘦男人接过碗,在一旁等待着。谢一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瘦男人似乎手足无措的样子让谢一觉得这个男人不像看上去那么可恶。

等了一会儿,没见谢一有什么动静,瘦男人终于放下碗坐在灶前开始做起饭来,是土豆咸菜。

咸菜既不好吃,又难闻,实在难以下咽,谢一就只吃了一个土豆。

吃完饭,瘦男人并没有挨近谢一,而是洗了碗默默地在锅灶前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谢一慢慢地问。

刘光明。瘦男人好像忘了屋子里还有个人似的,愣了愣才想起来,仍低着头。

刘大哥,家里几口人啊?

就我一个。

哦。你知道我是谁吗?

刘光明摇了摇头。

你看我像干什么的?谢一问。

刘光明又摇了摇头。

我是城里下派到乡村的扶贫干部,出来找扶贫项目才被骗到这里来的。谢一说。

刘光明惊愕地抬起头看着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不像吗?谢一看着刘光明问。

刘光明忽然又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就是因为穷才娶不起媳妇的。我们那里也有跟你一样穷的人,他们也一样娶不起媳妇。我原来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穷,现在到了乡下扶贫才知道了,有些人穷是因为懒惰,有些人穷则是因为生病,更多人穷是因为各种原因找不到致富的门路。跟我一起来的女人是我们的妇女主任,我们就是为了找到致富项目才出来的。谢一真诚地说,刘大哥,别再犯糊涂了,我想你也知道买卖人口是犯法的。我希望你放我们回去。我们如果回不去,就无法找到致富项目让更多人富起来,他们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富起来啊!

你真是扶贫的干部啊?刘光明有些惊讶地问。

当然。扶贫是国家的大政方针,而且是一场攻坚战,到2020年必须实现全民脱贫。刘大哥,我想你是知道的吧?

刘光明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知道?

没听说过。

什么?全国都在轰轰隆隆地进行一场扶贫攻坚战,你居然连听都没听说过?

刘光明又摇摇头。

真没听说过?

没有。

唉——

刘大哥,你放心,只要你肯放我走,你的钱我会还你的!我也必须得走,我们全村几千口人还等着我找回扶贫项目带领他们致富呢!

如果是真的,那可太好了!刘光明忽然说。

谢一想了想,把工作证掏出来递到刘光明眼前,刘大哥,我没什么能证明我的身份,只有这个工作证了。

刘光明看着工作证上的照片,又看了看谢一,不禁大吃一惊,你,真的……是……干部……啊!……

谢一点点头,我没必要骗你,要不然也没必要带着工作证。

那,那……刘光明喃喃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刘大哥,你既然想成家立业,就不该在村里待着了。我看你身强力壮的,可以到县城打打工,要不然在村里养养鸡什么的也行——现在,城里人都讲究饮食,如果是散养的家禽家畜,在城里一定会受到欢迎的,价格不成问题的。

真的?

是的,别再守着老法子过了,时代在变,跟不上时代就会被时代抛弃。刘大哥!

唉,俺村要是有跟你一样的好干部就好了,可惜……

会有的!早晚有一天上面会把最好的扶贫干部派过来的,到那时候你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愿照你说的吧!刘光明有些激动地说。

刘大哥,我可以走了吗?谢一问。

不行。刘光明断然道。

怎么了?谢一以为刘光明会犹豫,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坚决拒绝放她走。

天太黑了,你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刘光明迟疑道。

哦,我的妇女主任怎么样了?谢一忙问。

她,好像还在那里,还没有找到买主。刘光明老实地说。

刘大哥,你能把她带来和我住一起吗?谢一期待地看着刘光明,她是跟着我来的,要是见不到我肯定会害怕的。

这……刘光明突然不吭声了。

她从来没出过远门,现在一下被人拐骗了,我怕她想不开……谢一忙说。

啊?刘光明吓了一跳。

刘大哥,你想想她在家也是有老公有儿女的,就是为了给乡亲们找一条致富项目才跟着我一起来的,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法活了,毕竟拉着她出来的是我!谢一刚才只是猜测,说着说着忽然担心起来,依田明的性子说不定真能惹出什么乱子来,不禁急出一头汗来,刘大哥,你得想想办法啊!

刘光明想了想,看着谢一说,我可以去找她,让你们见上一面,但你不能跑。

我不会跑的!我不能带领我的村民致富了,但也不能害了我的村民,刘大哥,你就放心吧。谢一诚恳地说,求求你,快把她带来让我们见一面吧!

你可不能跑啊,妹子。刘光明还是很担心。

刘大哥,放心吧!我是党员,也是干部,说话是算数的!谢一说。

刘光明看着谢一,终于往外走去,并把门死死地锁上了。

谢一看着紧闭的房门,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她真的担心田明万一被坏人欺负想不开可就糟了,心里但愿着平安无事。

田明开始觉得谢一既然能积极主动地要跟着瘦男人走,肯定是胸有成竹的,可等谢一真的走了,她却不安起来。她跟谢一不一样,谢一是城里人不知道农村的生活情况,也不知道农村人的性格,以为自己可以想出办法来,那是按照城里的规矩想的,根本不对农村的路!田明是农村人,深知农村人很多时候是不讲什么规矩的,只要能顾得眼前的利益,以后的事是不会考虑太多的,何况又面对的是两个外地的女人?万一争执起来,她们根本不是这些男人的对手。这么一想,田明就着急起来。

我要看看我妹妹!田明一急就把谢一当成妹妹说了,当然也是为了让别人相信二人的关系,只有姐妹才说得过去,也只有姐妹才会这样在最危险的时候还想着对方。事实上,相处了大半年,两人十分合得来,在彼此心里早已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姐妹了。

你妹妹今晚就洞房花烛了,再也不用你操心了,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一同来的那个男人冷冷地说。

啊?!开始二人就知道她们即将面临的就是被拐卖的结局,至于买主是谁她们是根本无能为力的。那会儿谢一告诉她她有办法,田明还以为谢一是大城市里的人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脱身,然后再来救她,没想到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再想想自己放着好端端的家不过,非要出来找什么扶贫项目,竟然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可惜,田明忘了这些人哪会有恻隐之心呢?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干这些丧尽天良的勾当了。田明哭了一会儿,除了惹得几个男人**笑着挑逗她外根本没什么用。田明渐渐冷静下来,努力想着应对的办法。突然,田明大叫道,我是她姐,我得看看我妹妹!

田明叫了半天都没人应声,不禁把门拍得山响,嘭嘭嘭,嘭嘭嘭,后来干脆连喊带叫带拍门、踢门、踹门一起来。如此一来闹出的动静就十分大,在寂静的夜里尤其引人注意。

终于有人走过来,威胁道,别闹了,再闹就把你捆起来!

田明不以为意,依然声嘶力竭地大叫大嚷乱踢乱蹦,就在田明闹得十分欢实的时候,门突然被一推开了,黑大汉慢腾腾地走进来,一把就把田明摁倒在地。田明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尖声大叫。

就在这时,又一个人拿着一根绳子走进来,两人一起三下五除二就把田明捆了个结结实实。

田明又疼又怕又惊,不知道接下来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会把她怎么样,叫得更厉害了。

黑大汉道,再叫就把你嘴堵上!

被扔在地上的田明不敢叫了,只能悲伤地哭泣。

就在这时,院子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黑大汉和另一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吭声了。

门继续被人一下一下的敲着。

谁?另一个男人终于忍不住问。

我。门外响起刘光明的声音来。

不在家干你的好事,又跑来干啥?男人不耐烦地嘟哝道。

她想见见她姐姐。刘光明说。

新婚大喜,见啥姐姐?明天再说!男人毫不客气地把刘光明堵在门外。

她说,要是见不到她姐姐,她就不活了。刘光明说。

哈,不活了?男人冷笑起来,把她捆起来,好事干完就没事了。

刘光明迟疑着不肯离开。

走走走,大喜之日不搂着老婆热乎,瞎跑啥嘛?男人不耐烦地把刘光明轰了出去。

谢一开始以为刘光明很老实,凭自己的气势会降服住他的,不料这个男人却不想她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就只好改变招数,想等刘光明离开以后伺机逃走,再到派出所报警解救田明,可是门锁死了不说,她刚挨近门口向外张望就被人喝住了,干啥呢?

谢一这才知道事情根本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人家一直在警惕着自己呢。当然,这时候如果不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就被人抓了想逃跑的口实,会更加警惕,以后再想逃走就难了。想到这儿,谢一急中生智说,要解手。

等着!门外一个声音甩过来,不久塞进一个便桶来。

直到这个时候谢一才发现乡下人真的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好对付,所有这一切简直滴水不漏,根本没有逃掉的可能。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刘光明确实是老实人,不会对她采取强制措施。

但愿!

但愿!!

但愿!!!

谢一心里一直忐忐忑忑的,不知道刘光明能不能把田明带过来,如果能够带过来那就太好了,如果带不过来呢?那就坏了!……所以她一直警惕着,不敢有半点马虎。

她等啊等啊,不知道等了多久,门再没有响过,自然再没有什么人或者东西进出过这间屋子。

虽然已近立夏,这里的夜晚还是有些寒意,加上两天的火车还有这一天来的折腾和惊吓,谢一的倦意慢慢上来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是根本不可能睡踏实的。她醒了睡,睡了醒,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时候。

夜里下起了雨,哗哗的雨声让谢一惊醒过来,暗叫坏了,这样的天气不要说被人看着,就算不被人看着,在这人地两生的地方就连基本的方向感都失去了,怎么走得远呢?可是,不管谢一怎么着急都于事无补。

就在谢一急不可耐又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嘭地一声门被打开了,刘光明闯进来,说,你是好人,你快走吧!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一下把谢一弄懵了,她搞不清眼前的刘光明是良心发现还是另有图谋,所以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大妹子,别恨我,我也是没办法。刘光明又说。

谢一看了看刘光明,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就慢慢到院子里去了。那时候雨停了,天光虽然还阴沉着,却也早已大亮了。谢一试着往院子外面走去,刘光明突然说,我送你吧。

谢一问,我姐姐呢?

刘光明这才想起来,说,我带你去找她。

谢一找到田明的时候,田明也正找她。两人一下紧紧抱在一起,不禁落下泪来。

刘光明却催促起来,快走吧,要不……

谢一却疑惑起来,看着刘光明问,刘大哥,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送我们走?他们为什么放了我姐姐?

谢一不知道,其实刘光明一开始就被谢一的气势镇住了,让他摸不清谢一的来路,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而后来突然要送谢一下山是因为村里突然来了扶贫工作队,刘光明这才相信头天晚上谢一跟他说的都是实情,不要说他一个老光棍心里打怵,就连那几个人贩子也早已逃得不知踪影了。

谢一听了说,我要见见给你们派来的扶贫干部,你带我去吧。

刘光明一听吓得连连作揖,领导,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

谢一说,你知道错就好,以后可别再干傻事了,刘大哥,你想想,你连老婆都养不起,谁会跟你过呢?今后要把心思用在致富上,只要你富起来,好女人肯定会找上你的门的。我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现在你也是受害者啊。而且,你知错能改,是可以将功补过的。我想和你们的扶贫干部接洽一下,看看我们两地能不能联起手来,找到一条共同致富的路子。

是是是,是是是。刘光明虽然一叠连声地答应着,其实根本就没听谢一在说什么。

刘大哥,走啊!谢一听他还在是是是的答应着,也有点不耐烦了,不由高声道。

啊?哦,是!刘光明终于明白过来,答应完了又苦着脸哀求道,领导,你可千万别把我交出去啊,我已经知道错了,求求你了……

放心吧,我就说来采购山货的。谢一说。

好吧。刘光明无奈,只好带着谢一去见了这个村的扶贫干部。

直到这个时候,谢一才明白为什么村里一直没什么动静了,原来刘光明家在山旮旯里,距离村子有着一段很长的距离,而且村子也是哩哩啦啦的绵延了好几里路,却不像王菜园那里,不但附近到处是一个个的村庄,而且村庄里庄户人家人一户挨着一户,连成一连,而是稀稀拉拉的根本没几户人家。如果谁家有什么事不提前几天说出去,很难会有人知道,而买卖人口这事见不得光自然是没人嚷嚷的。

谢一和田明坐着刘光明的毛驴车一路颠簸着往村里走着,一路东张西望地看着。这里的环境只能用苍凉来形容,一路上到处都是黄蒙蒙的,只有不多的几处显出青色,再就是杂乱的野草和野树丛了。看着眼前的一切,谢一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人们会如此贫困,心里感慨扶贫的道路真是任重道远啊!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牛车才终于在一个院子前停下来。说是院子,其实根本没有围墙,只是相对独立的一块地皮,地皮后面是三间明显是用就近的山上取来的石头砌起来的房子,看门口挂着的一个牌子才知道是村委会。村委会的门虚掩着,自然是有人在的,这让谢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刘光明要放她们走,田明像谢一一样半信半疑,等刘光明真的放她们走的时候,田明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谁都知道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早离开一分钟当然早一分钟平安,一听谢一要去见扶贫干部有些不解,但谢一十分坚持只好依她。其实,在来村委会的路上谢一心里也一直在打鼓,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她来村委会的目的有两个,一来见到村干部她们就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了,二来也能测试一下刘光明是不是在试探她们——如果不是万事大吉,如果是也不会惹恼他从而让他对她们施加更加严格的看管或者骇人听闻的举动来。现在看来刘光明没说假话,悬着的心自然可以放下来了。

谢一走过去敲了敲门,一个光脑袋探出来疑惑地打量着来人。

你好,我叫谢一,是外地来的扶贫干部,请问你们这里的扶贫干部在吗?

哦,你说的是驻村第一书记刘书记吧。他昨天刚到,今天一大早就家访去了。光脑袋说,你是在村里等他,还是我派人去找他,还是你去找他?

我去找他吧。谢一想了一下说。

光脑袋说,那行。话音未落忽然看见刘光明,招了招手让他过来,说,你带这位领导去找刘书记吧。

谢一的话刘光明都听得清清楚楚,见谢一只字未提他松了一口气,转身带着谢一和田明走了。

刘光明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刘书记,给谢一一指就躲到一边去了。

请问,你是刘书记吗?谢一走过去大大方方地问。

刘书记一愣,看着谢一问,你是……

哦,我叫谢一,是外地来的,也是扶贫干部,听说你们这里有山货,我来看看,不知道有没有我们需要的。谢一不慌不忙地说。

恐怕没有。听说也是扶贫干部刘书记热情起来,不过谢一的问题让他很为难。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山货呢?谢一问。

只有红枣,对了,去年的还有一些。这是我刚了解到的,正在想办法替他们销货。

我可以看看吗?谢一问。

刘书记就带着谢一去了就近的一户人家,果真不少,好几个编织袋里都装满了。谢一掏出一把看了看,又尝了尝,很不错。建议他们在网上推广,信息可以辐射到全世界,就不愁没客户了。

刘书记一拍脑袋,可不是嘛。我怎么没想到呢,太谢谢你了。

谢一赶忙咨询刘书记当地秸秆处理企业的事。刘书记表示没听说过,而且他们这里秸秆处理也不成问题,都被村民当柴火烧火了。

田明听了有些失望,谢一却坚持一定要到那家公司看看。

刘书记要派人送他们到山外去,田明这时候才告诉刘书记他们的手机被抢了。刘书记一听,立刻打电话报了警。

二人没有过多停留,立刻就向县城去了。

到了县城一路打听着,到底把那家秸秆处理企业找到了。这是一家名叫厚土的秸秆处理企业,具体说来就是把秸秆粉碎还田用于养殖蚯蚓,依靠蚯蚓把这些秸秆转化为肥料。该公司的产品就是蚯蚓和蚯蚓土,不过是从外地刚引进的,在本地还处于推广阶段,因而还没有什么影响,也没见到明显的效益。

蚯蚓在乡下多得是,没什么了不起的,田明一听就忍不住想笑,悄悄告诉谢一这明显就是忽悠人的。谢一却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这确实是一项很好的产业,只可惜见效太慢,村民恐怕等不及。

两人打算返回的时候,派出所的民警找上门来,不但向她们表示了道歉,还把她们的手机归还给了,也把人贩子悉数抓获了,自然也包括刘光明。二人十分感激,处理完这些就往车站去了。

路上一个卖葫芦的小贩吸引了谢一的目光,拉着田明走了过去。

葫芦像倭瓜、瓠子、西葫芦一样没什么稀奇的,让谢一稀奇的是葫芦的样子。平常人们见到的葫芦有两种葫芦,一种是鸭梨形的,一种是8字形的。鸭梨形的葫芦嫩的时候当菜吃,老了就挂起来风干,在从中间锯开就成了两个瓢,可以用来挖水、挖面等,民间有语依葫芦画瓢,按下葫芦起了瓢,葫芦掉在井里不成,门外头挂葫芦装种,草窠里长葫芦没见日头就老了,等等,一般指的都是这种葫芦。8字形的葫芦因为中间凹了下去看起来像个8字。古时候的英雄人物、神仙等随身携带的就是这种8字形的葫芦,不但可以装药、装酒,而且看起来也比较美观,可对普通人来说因为它的外形很别致,所以常常用于观赏。这两种葫芦都是葫芦不假,可说到底是还是两种葫芦,那么怎么区分得开彼此呢?在王菜园鸭梨形的葫芦就叫葫芦,8字形的葫芦则叫压腰葫芦。这两种葫芦田明都见过,也都亲手栽种过,自然不以为然。谢一也见过,不过只见过一种,就是压腰葫芦。现在那个小贩贩卖的就是压腰葫芦,可跟她们见过的压腰葫芦还是有些不同,这也是让谢一情不自禁想走过去看看的原因。一般的压腰葫芦都是老了以后趁着新鲜赶紧刮去皮,再挂起来等着风干以后拿纱布打磨得光光溜溜的就成了,当然讲究些的还会在表面上一层清漆以使其更加光亮圆润,当然,这期间是不能损伤到葫芦的把儿的,要不然就大煞风景了。然而,小贩的葫芦却有更多的样子,除了普通的样子,还在其上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图案,而且这些图案有的是镂空雕刻的,有的是画上去的,有的则是烙上去的,看惯了经过普通处理的葫芦,这些新颖的造型自然让人耳目一新。

老板,葫芦怎么卖?谢一彬彬有礼地问。

大的一百块一个,小的五十块一个。小贩熟练地报了价。

恁贵啊?!谢一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个呢?谢一把镂空的、绘画的、烙画的各挑出一个问。

三个算你一百二吧。小贩习以为常地说。

一百二?一百二能买一车葫芦了!田明立刻愤愤起来,质问道,哪有恁贵的?又不是金的、银的?五块钱一个。

大姐,我卖的不是葫芦,是艺术品啊!小贩哭笑不得。

最多十块钱一个,一百多,太贵了,根本不值!田明很想说太坑人了,但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加上离乡十里就是外乡人的俗话让她明白少惹事才是上策,话到嘴边才改了口。

小贩不说话了,笑着摇了摇头。

一百吧。谢一讨价还价。

一百也太贵了!走,回家我给你种上几棵起码能结三十个葫芦!田明拉着谢一就走。田明拉谢一是真心的,不是假装给小贩看从而取得讨价还价的主动权的,她实在觉得贵得太离谱了,简直像抢钱一样。

行,货卖识家,一百就一百,权当发发利市。田明的举动还是无意中凑效了,使得小贩爽快地答应了。

能刷微信吗?谢一掏出失而复得的手机准备付款了。

小贩摇摇头。

那,支付宝呢?谢一再问。

不会玩那个。小贩还是摇摇头。

看来只能支付现金了。谢一环顾四周,没看到什么,就问小贩,附近有银行吗?

有,不过要过一道街。小贩指着前面说。

行,我去取钱,你等我一下就好。谢一说完,拉着田明就往前去了。

走了一段田明忽然笑起来,笑得谢一看着她好半天都莫名其妙的,就问,你笑啥?

笑你啊。田明开心地说。

笑我?我有什么可笑的?谢一把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没看出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到底是城里人,就是见多识广!田明夸赞说。

你说啥?我咋听不懂啊?谢一还是一脸无辜。

我在夸你有见识!田明说。

怎么有见识了?谢一还是不明白。

我知道你也嫌葫芦太贵了,可又怕人家赖上咱,故意装作取钱溜之大吉。既能顺利地摆脱人家的纠缠,也能合情合理地拒绝,真是聪明绝顶啊!田明佩服不已,只差五体投地了。谢一自打来的第一天,田明就对她有一种好感,后来谢一的种种行为更让她刮目相看,这次被拐骗谢一表现出来的临危不惧让田明简直服气透了。虽然拒买葫芦跟被拐骗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可还是让田明觉得谢一聪慧过人。

什么呀,我是真买,真没有现金,真去取钱的!谢一没想到田明是这样看的,连忙纠正说。

啊,你真买啊?!不嫌贵啊?田明大吃一惊。

不贵啊,亏得是在这偏僻的小县城,要是在大城市,少说也得五百块钱一个,现在三个才一百块,赚大了!谢一兴奋地说着,走得更快了。

田明还是不解,一边走着一边嘟哝,那又不当吃不当喝的,有啥好啊?

这叫艺术,艺术是无价的。谢一说,看田明一脸的茫然,知道她不懂,就没再解释什么,拉着她只管往银行走去。

哎,早知道你喜欢葫芦开春我就给你种了,还用得着现在买这?死贵浪贵的!田明还是不依不饶的。

不一样的。谢一说。

有啥不一样?不就上头多几个花儿嘛。今年来不及了,等明年我一定给你种。咱自己种葫芦,想要多少种多少,到下秋里摘下来想咋拾掇咋拾掇,描龙画凤都随你,也不跟你要钱。田明真是心疼,想趁买卖还没做成的当口再苦口婆心地劝一劝,希望能把这笔吃亏的买卖搅黄了。

谢一听田明一直喋喋不休地想劝阻她,突然明白了王菜园的一句话,叫做聪明人不用细说,糊涂瓜难缠。在这个问题上田明就是个糊涂瓜,说再多都是枉然的。谢一就不再解释了,只管笑眯眯地听着,权当耳边风。

看看,被我说得没话可说了吧?田明得意起来,虽然只差几步就到银行的自动柜员机跟前了,还是拉着谢一准备离开。

不行,说好了的,咋能反悔哩?谢一想挣脱,却被田明死死地拉住了。

不就再等一年多嘛,你咋就等不及哩?田明说,要不然回去我就发动群众,看谁家有,给你几个。肯定会有的!乡下啥都缺,就种的东西不会缺,没啥稀罕的!

哎呀,嫂子,你真是不懂,等我以后慢慢跟你说吧。谢一被田明劝得有些不耐烦了,不再叫她田主任而是改回刚来时的称呼了。

我真是不忍心你花这冤枉钱,太亏了!田明心疼地说。

不冤枉,我都跟你说了,买了,咱赚大了,咋会亏呢?谢一说着径直走近柜员机,输入银行卡账号和密码,把钱取了出来。

田明只知道插卡才能取钱,没想到不插卡也能取钱,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事实上,自从她跟谢一接触以来,眼界已经开阔了不少,让她觉得真的像俗话说的那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就是从这一刻起,田明突然明白了城里人和乡下人的不同。这不同在平常是看不出来,都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可一旦遇到事就完全不一样起来。田明弄不明白为什么会不一样,但自认为这就是城里人和乡下人最大的区别,按她的话说,要不她咋是城里人,咱咋是乡下人哩,道理就在这儿。究竟啥道理,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可一跟村民说起谢一来就会这样说,似乎城里人和乡下人理所当然的不一样似的。

谢一取完钱拉着田明又走了回去,把一百块钱一分不少地给了小贩,然后接过小贩用塑料袋包着的三个葫芦小心翼翼地提在手里,满是称心快意。

田明看着谢一高兴的样子摇了摇头。

两人叫了一辆三轮车直奔车站,买了票就返回了。

这次虽然没有找到致富的项目,但能买到三个葫芦还是让谢一觉得不虚此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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