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萍知道杨书生每五天倒一次班，白天的班倒到晚上，晚上的班倒到白天，她一直在计算着杨书生上班的时间表，这个星期天应该是晚班，白天就一定在家——那个可爱的小窝。杨书生住惯了出租房不觉得有什么，就算到了江州也一样，石玉萍却新鲜得不得了，管出租房叫小窝，有时候说你的小窝，也有的时候叫咱们的小窝，又温馨又温暖。杨书生就依了她，再说起出租房就很自然地说成小窝了。
刚要叫门的时候，石玉萍忽然灵机一动敲了敲门，捏着鼻子问，有人吗？可是，小窝里一点反应也没有，这让她很是疑惑，难道还在睡觉？不对啊，杨书生一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啊。那就是买菜去了，可时间还早呢。石玉萍又敲了敲门还是没听到什么反应，这才取出杨书生给她的钥匙打开了门。杨书生竟然没在小窝里！这就怪了，他会去哪儿呢？
杨书生不在，石玉萍并不觉得有太大的不妥，进了门打开灯就收拾起来。等她把一切收拾完了，杨书生也没回来。石玉萍看了看，想替杨书生把衣服洗了，找了找并没有要洗的衣服，就去了菜市场。她想好好地做几个家乡菜，两个人美美地大吃一顿。不过，等她把饭菜都做好了也没见到杨书生的影子。石玉萍不安起来，到楼下附近的小卖部里拨通了杨书生的手机。
喂，丫头想老爹了。你在哪儿啊？
在小窝啊。咋了？
是吗？做什么好吃的了？
你想吃啊？
嗯！
那你来啊，赶紧哦，晚了，老爹可就吃光了哦。
不会的……
嘿嘿，你以为老爹还像原来一样有好吃的都给你留着啊？这次好吃的不多，自己吃还不够呢。
不是，老爹，我就在小窝啊。
你在小窝？
是啊，还做了好吃的等你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老爹，你到底在哪里啊？干什么去了？
哦，我马上回去。
杨书生走进胡同口的时候，石玉萍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个人就手挽着手一起回来了。
丫头，我……进了门，杨书生看着一桌子菜，有点靳愧不安。
老爹，洗洗手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好吗？石玉萍把杨书生的包取下来挂在墙上的钉子上。
饭很快就吃完了。
两个人一起洗了锅碗瓢盆，回到了房间里。
老爹，你是不是找工作去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怎么了？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没想到城里会这么乱。
杨书生叹了口气就把情况说了，满以为石玉萍会大吃一惊的，不料石玉萍却不以为然地说，老爹呀，现在城里这样的事多了，咱们管不了也管不着，但咱可以管好自己啊。你不做就不做吧，没必要辞职啊，还一分钱都不要就走了。
杨书生没想到这样的话竟然会从石玉萍的嘴里说出来，惊得直瞪瞪地看着她，半晌反应不过来。
怎么了，老爹？石玉萍不解地看着他，难道不是吗？老爹啊，你都在城里两年多了，跟我比起来怎么说都算是老江湖了吧，应该是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了啊，怎么还像个乡下人一样？
杨书生听了，简直就像不认识石玉萍似的，越发惊异了。
石玉萍接着说，要是放在几个月前，这样的事别说接受，我连信都不会信的。可现在不一样了。我跟你实说了吧，老爹，你知道现在的大学什么样吗？说出来恐怕你都不信。小学、初中、高中的时候学生都怕老师，到了大学反过来了，老师怕学生。知道怕什么吗？怕学生不来上课。知道为什么怕学生不来上课吗？因为学生的听课率是和老师的奖金桂钩的，学生的课听得少，老师的奖金就会少，反过来，学生听课多，老师的奖金就会多。学生呢？不是忙着听课、学习，而是在忙着谈恋爱、吃喝玩乐，要不就是忙着拉帮结派，要不就忙着挣钱，家教、摆摊卖东西、往校园里各个宿舍推销商品……还有更厉害的呢。
更厉害的？杨书生想象不出更厉害的会是什么。
嗯。男生就像你说的那样，女生就去夜总会。开始，别人说给我听的时候我还不信，后来就不得不信。石玉萍像在讲述遥远的事情一样，很是淡然。
咋了？杨书生听得有点心惊肉跳。
亲眼看见了呗。石玉萍习以为常地说。
亲眼看见了？你亲眼看见了？杨书生的声音不觉高了起来。
是啊。
你看见什么了？
我们宿舍的卢月梅你还记得吗？她搬出去跟男朋友住了。还有一号床的宋碧云，刚来的时候哪像个大学生，根本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可现在呢，千金小姐一样，穿的戴的用的挎的都是名牌，而且是世界名牌。初开始我还奇怪，她一个大山沟里出来的黄毛丫头哪来的钱呢？后来有人告诉我她去夜总会挣的我还不信，有一天我回来晚了，看见真有小轿车把她送回来才信了。
真的？
老爹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都跟你说了，是我亲眼所见啊！
这，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啊！
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啊。
唉——
老爹，要不，你明天还回望海宾馆吧。别人做什么让他做去，你不做就是了嘛。
不行！
怎么了？
那样的场合我适应不了。
一个多月不都过来了吗。
原来不知道是这样的，现在一想起来就恶心。
可是，现在工作不好找啊。
慢慢来吧，总会有的。
杨书生到底还是找到了一份他最拿手的超市工作，职位是导购。
被超市录用的那一刻杨书生立刻就给石玉萍打了个电话。石玉萍很高兴，当晚就买了东西给杨书生庆贺。杨书生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但还是说，不就一份工作吗，又不是没有做过。
石玉萍说，对啊，就是因为你做过，而且做得得心应手才应该庆贺啊。
为什么啊？杨书生还是不解。
石玉萍说，老爹，你没听说过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吗？原来我以为这不过就是一句说词罢了，没想到真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呢？杨书生听了半天还是没听出所以然来。
老爹，难道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你不适合做服务，就适合做销售啊！
导购？
嗯。望海宾馆才干一个多月你就逃掉了，万家乐一干两年多，而且如鱼得水，步步高升——为什么啊？你找到适合你的工作了嘛。现在各行各业动不动都讲人才，可又都在叹息人才难找，要我说啊，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没把人放对地方，才能发挥不出来嘛。所以啊，老爹找对职位很关键哦！石玉萍滔滔不绝地说。
呵，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啊。杨书生听得津津有昧似乎茅塞顿开了，不由得笑呵呵地赞道。
那是嘛，要不人咋都愿意上大学呢。老爹，要是你上了大学肯定比我厉害，可惜……石玉萍的眉梢顿时垂了下来。
臭丫头，上了大学还不是一样做导购啊？我的同事有好几个都是大学生呢。所以啊，没什么好可惜的。杨书生不以为然地说。
那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啊？
现在是起点一样，过一阵子大学生的能量就会迸发出来了，那就不得了哦。
哈哈哈，哈哈哈，臭丫头，你不是说过现在的大学缩水缩得厉害吗。再说，事实上也是，绝大多数老板都没上过大学，而雇员却有很多都是大学生。所以，老爹不怕！
唉，也是，我老爹是什么人啊，还有一个大学生乖女呢。
呵呵呵，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啊，长出嘴来了。
那是，老爹，乖女没白花你的钱吧？
嘿嘿嘿，是呢。
老爹啊，为了支持你的工作，我特意从家乐福超市买的东西呢。石玉萍一边把一瓶果汁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边说。家乐福超市就是杨书生要去工作的超市，是一家世界知名的超市，在世界各地都开有分店，在国内大一些的城市也都会有，有的还不止一家。
太谢谢你了，丫头。
老爹还踉我客气啊？是不是太见外了？
杨书生嘿地笑起来。
不过，不便宜哦。石玉萍在杨书生面前晃了晃果汁。
是吗，多少钱？杨书生随口问。
两块八。
差不多啊。
可是我们学校里的小卖部只卖两块七呢。
就差一毛钱嘛。
可是卖多了差的就不是一毛两毛了哦。
那倒是。
老爹，这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哦，什么道理？
超市的东西不一定便宜。
杨书生吞儿一声笑了，谁告诉你超市的东西就比别地方便宜了？
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啊。
大家？是你自己吧。
嘿嘿嘿，石玉萍笑了，我原来以为超市的东西比别的地方便宜，因为他们进货量很大，大批发嘛，应该比小批发便宜，所以卖的时候也应该更便宜些。谁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啊。
呵呵呵，你可真是个傻丫头，能多赚钱谁愿意少赚啊？
那也不能那样啊，两块七已经有钱赚了，还卖两块八，太黑了吧。
不能那样说，超市一般都在黄金地带，房租都会比偏僻的地方贵，水涨船高嘛。
那为什么不在偏僻的地方开超市呢？最起码房租便宜啊。
臭丫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偏僻的地方为什么偏僻啊？不就是因为人少嘛，超市开在那里东西卖给谁啊？也不能给更多人提供服务和方便嘛。
哦，倒也是。来，老爹，丫头敬你一杯，祝你心想事成，步步高升！谢谢丫头，老爹会把你的祝愿变成现实的！
哇，老爹好自信啊！
嘿嘿嘿，丫头，只要有你在，老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闯！
老爹，在你心目中我真的有那么好吗？
臭丫头，你说呢？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真不知道？
哎呀，臭老爹啊，知道了人家还会问你吗？
好，那我就让你知道。杨书生说着猛地一下搂住了石玉萍，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亲了亲她的脸。石玉萍幸福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享受着杨书生的温柔。
第二天，杨书生就正式上班了。因为以前在超市做过，再做起来自然不犯难，他只要熟悉一下整个超市的环境、货品的位置就好了。杨书生在超市里转了一圈就了然于胸了。当他经过食品区的时候忽然想起石玉萍买的果汁来，不由特意看了看，上面的标价并不是两块八，而是两块七。杨书生看完摇摇头笑了，心里笑骂，臭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忽悠老爹了。傍晚，杨书生买了菜和馒头，刚回到小窝，门自动开了。
石玉萍没说话，小鸟依人般地偎到了杨书生的怀里。杨书生腾出一只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腰，亲了亲她的脸。石玉萍闭着眼仰起脸来。杨书生又吻了吻她的嘴唇。石玉萍这才心满意足地说，老爹想吃好的吗？我这就拿给你。说着话，突然亮出一个瓶子来。
这是什么啊？杨书生看了看，没认出来。
来，我教教你。美一佳一美甲洗液。
什么意思？杨书生一下子给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你忘了你的脚了。
脚怎么了？
灰指甲啊。再不赶紧治，脚趾甲就会穿透了，脱掉了啊。
是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小时候见过我爷爷的灰指甲，也见过他治灰指甲。
怎么治啊？
老陈醋或者老陈醋加大蒜泡脚，每天泡一次，每次半小时，连泡半个月，准好。
真的？石玉萍第一次听说治灰指甲还有这样的民间秘方，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都泡了好几天了啊，再泡几天就行了。方便，还实惠。
还真是，一斤醋才一块钱，一斤大蒜也才两块钱，真便宜。老爹，你早怎么不说啊？害得我白花了三十多块呢。
你呀，上大学上傻了，什么都信宣传的，就是不信民间偏方。偏方可是实在又实惠啊！
那没办法啊，我又不知道民间偏方，就知道广告，人家担心你的脚就买了嘛。
好了，老爹是神仙，以后什么都听老爹的，好了吧？
好，明天就给我考个博士回来。
是！石玉萍说着往外就走。
丫头，你干什么去啊？杨书生不解地问。
考博士去啊。石玉萍一本正经地说。
呵呵呵，你个臭丫头，吃了饭再去！
老爹，这可是你叫我回来的哦！石玉萍满心的欢喜，脸上却还做张做势的。
臭丫头！杨书生一把就把石玉萍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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