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这次去县城是拿婚纱照的。婚纱照没有多大,也不占多少地方,本来一个人就能拿得了的,但任鹏飞还是拉上蓝桂芳一起去了,按他的话说,我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你,也一分钟都不想你离开我!蓝桂芳也是这样想的,自然感动得不得了,当即就跟着一起去了。
拿婚纱照比拍婚纱照简单多了,只要把照相馆给的凭据一交,镶进相框的大相片,印制精美的大相册,还有一张更多相片做成的光盘就拿到手了。如果不做别的事,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如果还想干点别的,比如看电影、逛公园、溜冰场……带着婚纱照就太不方便了。
任鹏飞跟蓝桂芳商量了一下,婚纱照先放在照相馆里,两人先去随便转转,等到歇晌回家的时候再去拿。蓝桂芳说,好。
下了车,任鹏飞问,想去哪儿?
蓝桂芳说,去哪儿都中。
任鹏飞说,恁好说话儿啊?
蓝桂芳说,好说话儿还不好?
任鹏飞说,那咱去美国吧?
蓝桂芳就笑了,说,中!
任鹏飞问,法国哩?
蓝桂芳说,中!
任鹏飞问,德国哩?
蓝桂芳说,中!
任鹏飞问,英国哩?
蓝桂芳说,中!
任鹏飞问,日本哩?
蓝桂芳说,中!
任鹏飞说,咋去?
蓝桂芳说,咋去都中。
任鹏飞说,你想坐啥?
蓝桂芳说,坐啥都中。
任鹏飞说,火车?
蓝桂芳说,中。
任鹏飞说,飞机?
蓝桂芳说,中。
任鹏飞说,轮船?
蓝桂芳说,中。
任鹏飞说,梦?
蓝桂芳说,中。
任鹏飞忍着笑说,那你就做梦去吧。
蓝桂芳说,中。
任鹏飞说,那做去呀。
蓝桂芳说,那得咱俩一起做才好呀。
任鹏飞已经快忍不住了,又听她说得可爱,就哈哈大笑起来。蓝桂芳也忍俊不禁地笑了。
任鹏飞拥着蓝桂芳的腰在街上慢慢地走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咋恁听我的呀?
蓝桂芳说,夫唱妇随嘛。
尽管任鹏飞早就在心里认定了蓝桂芳是他的老婆,蓝桂芳也早就认定了任鹏飞是她的老公,两人也早就亲亲热热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地叫过老婆老公了,但毕竟要等过几天举行过结婚仪式两个人才是正儿八经的老婆老公。原本只要跟蓝桂芳在一起任鹏飞心里就开开心心的,现在听她这样一说,心里立时暖烘烘的了。他把蓝桂芳的腰使劲搂了搂,恨不得搂进自己身体里去!
两人这样亲亲密密地走了一会儿就坐上一辆公交车往公园去了。
公园两人上次就已经去过了,但任鹏飞还是带着蓝桂芳去了。
知道我为啥还带你上这儿来吗?两个人下了公交车,任鹏飞问。
蓝桂芳就笑了。
上次来公园给了两人多少美好的回忆呀!
公园跟两人上次来一样,竹林还是原来的竹林,吊桥还是原来的吊桥,湖还是原来的湖,九曲回桥还是原来的九曲回桥,前来游玩的红男绿女还是熙来攘往的……
走着走着,两个人慢慢就来到了假山跟前。
公园只有这一座假山,不大,但也不小,对于爬过真正的山的人来说不值得一提,可还是受到了人们的欢迎。人们喜欢的不是爬山,而是钻山洞。山洞只有两个进出口,里面却有好几条通道,高高低低明明暗暗弯弯曲曲的。这样的山洞在修建的时候都设计好了,没有什么意外,也不会有新发现,因而钻进去根本体会不到新奇刺激。但,还是有很多人喜欢钻进去,特别是年轻人,特别是成双成对的年轻人,特别是看上去像任鹏飞和蓝桂芳这样刚刚初恋的年轻人。似乎里面有无穷无尽的乐趣,这些年轻人一旦钻进去就再也舍不得出来了,非要等到天昏地暗海枯石烂驴年马月不可。
任鹏飞跟蓝桂芳起初不知道山洞里面是什么样的,手拉着手跟着别人随随便便就钻进去了,一钻进去马上就明白什么叫别有洞天了。只见刚才还一本正经的男男女女此刻全都你拥我抱如胶似漆浑然一体了。任鹏飞跟蓝桂芳看得眼热心跳,想躲躲不开想逃逃不掉想溜溜不了,就在左右为难之际两个人的脸莫名其妙地靠在了一起,热热的气息扑在脸上痒乎乎麻酥酥软嘟嘟的,不知不觉两个人的嘴巴就粘成了一个,不一会儿就天衣无缝地变成一个人了。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亲吻,也是第一次拥抱。自此以后,两人更加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一看到山洞,想着即将发生的情况,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然而,两人却未能如愿。
山洞里像两人一样的痴男怨女漫山遍野如醉如痴,哪里还有两人的容身之地?
任鹏飞朝蓝桂芳笑笑,蓝桂芳也朝任鹏飞笑笑,丢下一句话就慢慢地走开了,太不像话了。
蓝桂芳被任鹏飞寸步不离地牵着走到离山洞出入口有一截子路的地方,忽然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蹲了下来,终于一屁股蹲到了地上。
任鹏飞私下里张望了一番,没看到有什么值得可笑的,就回过头来看着几乎瘫在地上的蓝桂芳,一脸无辜地问,咋了?
蓝桂芳张嘴想说什么却止不住笑,看任鹏飞一直看着自己的呆头呆脑的样子,好半天才忍了忍,说,你呀。
我咋了?任鹏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把自己打量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再看看话音没落就又笑得花枝乱颤的蓝桂芳,更加百思不解起来。
你……哈哈哈,你太逗了你……蓝桂芳看着任鹏飞此时此刻的样子,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任鹏飞开始还勉强能陪着蓝桂芳笑,眼下怎么都笑不出来了,就蹲下来拉着蓝桂芳的手,等着她平复过来。
蓝桂芳平静下来一抬头看见任鹏飞又笑起来,等再平静下来看到任鹏飞又笑了。
任鹏飞忍不住了,有恁好笑吗?
蓝桂芳终于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任鹏飞才小心地问,啥事恁可笑啊?
蓝桂芳说,你呀。
任鹏飞还是不解。
蓝桂芳就学着他的口气说,太不像话了。
任鹏飞说,就是不像话嘛,当着恁些人就明目张胆的亲,咋就不知道背背人哩?
蓝桂芳瞥了任鹏飞一眼,撇了撇嘴,说,大哥别说二哥。
任鹏飞知道蓝桂芳在说他俩当初一样饥渴得不得了,笑了,又不甘心地问,那就恁好笑啊?
蓝桂芳说,后来是你,装得太像了。
任鹏飞说,我没有装啊,真不知道你笑啥哩。
蓝桂芳说,就有。
任鹏飞说,没有。
蓝桂芳说,就有,就有,就有。
任鹏飞说,没,没,没。
蓝桂芳说,有有有!
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不知不觉就把公园逛遍了。别的东西都去过,看过就没什么意思,唯一好玩的公园又逛完了,那就没什么好去的了。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可天色还早着,县城又不是轻易就能来的,要是不把这一天玩足玩够似乎就很傻很笨很吃亏。
那么就别急着回去嘛。
可是,去哪儿呢?
去铁路上好不好?蓝桂芳忽然说,我还没去过呢,再在那里照几张相,肯定很好玩。
哎,就是啊,还是你聪明。任鹏飞对着蓝桂芳竖起大拇指来。
蓝桂芳得意地哼哼起来。
铁路很快就到了。这里的铁路跟别的地方的铁路没什么两样,都是鸡蛋大的石子横卧着一根根水泥枕木,上面两条闪着银色亮光的钢轨不远万里而来又不远万里而去,无冬无夏无时无刻无声无息无怨无悔无穷无尽。别的地方的铁路可能会有很多股轨道,这里的铁路只有一股轨道,一天里也不过有四趟来回的列车,两列客车,两列货车,多数时候都像现在这样无人问津,不免有点孤单,落寞,可怜。不过,两人一样玩得花样百出心满意足津津有味的,一步一根枕木地走,一直沿着一根铁轨走猫步看谁走得稳走得远,手拉着手分别走在各自的铁轨上,两手扣住对方的两手各自走在各自的铁轨上……
两人背靠背坐在铁路边休息的时候,任鹏飞说,桂芳,你知道你有多好吗?
蓝桂芳说,有多好啊?
任鹏飞说,好得我舍不得你,不管咋着都要抓住你。
蓝桂芳说,不是抓住了嘛。
任鹏飞说,是啊,不过差一点就丢了。
蓝桂芳说,咋?
任鹏飞却不吭声了。
蓝桂芳看看他,催道,说嘛。
任鹏飞看看蓝桂芳,半天才在蓝桂芳再三再四的催促下说,有人对俺说,你以前被流氓欺负过……但我不介意,说啥也不能没有你!咋的还还是要娶你!毕竟那不是你的错……
蓝桂芳毫无声息。
任鹏飞还想说下去就觉得蓝桂芳的身子颤抖起来,吃了一惊,问,桂芳,你咋了?
蓝桂芳早已泪流满面,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了。
任鹏飞大吃一惊,抱住蓝桂芳问,桂芳,你咋了?啊?你咋了?桂芳!
蓝桂芳好半天才盯着任鹏飞的脸说,这是谁对你说的?
任鹏飞说,桂芳,你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娶你,不能没有你……
蓝桂芳嚷起来,我啥时候叫流氓欺负过啊?我一直都好好的!
任鹏飞没想到蓝桂芳会这么激动,赶紧抱住她安慰说,好,好好的,好好的……
蓝桂芳说,再过几天咱俩就结婚了,那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是清白的!
任鹏飞说,我相信,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没事,没事,啊,桂芳……
蓝桂芳说,不!我不等了,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任鹏飞吓坏了,桂芳,桂芳,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我错了……
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蓝桂芳说着就往县城的方向走去。
任鹏飞慌忙跑过去拦住她,桂芳,桂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蓝桂芳看着任鹏飞冷笑道,你没错,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不是清白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今儿个咱不走了,现在就去开房去!如果我有啥对不起你的地方,任你处置!
两个人就这样推推搡搡地往前走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一个涵洞上,任鹏飞脚下一滑,像一片树叶一样掉了下来。这时候涵洞下一辆卡车正飞驰而过,等到察觉撞到什么刹车的时候已经迟了,任鹏飞早就被撞了出去,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儿才血肉模糊地停住了……
蓝桂芳啊地尖叫一声,一下瘫坐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任鹏飞一死媒人又像过去一样成群结队地到蓝家来了,要不了几天蓝桂芳的亲事就又定下来了,一切又像水一般平复如初了。
田华建听了,愣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嘿地叫了一声。
蓝桂芳呀蓝桂芳,你还不明白吗?你就是我的,必须嫁给我!可是你偏不。咋样?不嫁给我,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啊!我不是幸灾乐祸,我是觉得命该如此!你可以不信命,但你斗得过命吗?蓝桂芳,你就别犟了,认命吧。要不然,说不定还会害几个人哩!就算是害了他们,最后,你还是得嫁给我,何必哩?总之,就是一句话,蓝桂芳,你给我好好的听着,你是我的,必须嫁给我!必须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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