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长公主自然明白,这认女之事非十几个平头百姓闹闹就可成的,故而煽动驸马族亲的同时,也透过皇贵妃给梁文帝递了句承诺,只求面君一次,决不会开口为附马与景王求情。
如此,梁文帝便见了。
见了皇兄,崇宁长公主先是叩头忏悔,既而提及新近得知,驸马早年曾与一村妇留有一女的事,说那村妇死后,女儿便被同乡收养。
之后长公主又说起自己悲苦的一生,一个女子最好的六年青春搭在了敌国,也因着服下的那些避子汤药,使得刚出世的孩子没能成活。
如今驸马身犯重罪,不死也会被流放,于是长公主便想替附马认回亲生女儿,为秦家留下一丝血脉。
梁文帝听完,心情复杂。若是好好的听到附马有私生女流落于外,他定不轻饶!可如今驸马已是命不久矣,似乎也没必要再为这些过往多定一重罪了。
思忖一番,梁文帝终是准了长公主所奏。左右不过是人家夫妻间的事儿,为妻的尚且能容下那个丫头,他又何苦做这个恶人?当即,皇上便依长公主公请,给了她一道圣旨。
而这会儿,崇宁长公主正是带着这道圣旨,来穆家宣读的。
只是在穆阎带着一众家小听完圣旨后,恭敬的跪在地上,却迟迟不肯接。
“穆将军,圣旨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皇兄的意思,许驸马认回亲女,任何人不得违抗阻挠!你这是要打算抗旨不成?”
“哼!”冷嗤一声后,穆阎压了压火气,然后以不卑不亢的语气质问道:“敢问圣上下这道旨时,可知是对着我们穆家?”
有圣旨傍身,长公主也恢复了往日高慢,倨傲的抬了抬下巴看着跪地听旨的穆阎,“穆将军,圣旨说的是‘任何人’不得违抗阻挠,难道将军自认为已是功高盖主,不算我大梁子民?”
“臣不敢!但是臣要面圣,与皇上将此事捊个明白!”
“呵呵,穆将军这是糊涂了么?捊个明白?将军的意思是要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吗?”
穆阎尚未明白其中深意,而他身后一同听旨的夫人和佩玖却明白了长公主的底气。佩玖和娘皆恭敬的跪在地上,这旨不接,穆家人一时也不敢起来。她抬头看着长公主的自信满满,想通了为何旨意上说自己是被娘收养的养女了。
显然崇宁长公主未敢将全部实情禀明圣上,因为她也怕附马坐实了欺君的罪名,更无可翻身。毕竟毒害一国储君本是诛九族的重罪,而因着附马沾了‘皇亲’的光,不能诛连家人,故而只一人落狱。然若此时爆出附马在娶长公主前,已有过妻女,那他便是罪上加罪,皇室亲眷诛不得,民间妻女却未必逃得过。
故而长公主这是走了一步险棋,逼穆家就范。
佩玖环顾四周,满院子的丫鬟婆子,还有堵在门口看热闹的那些秦家耆老。便是有话想问,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儿。
“长公主殿下,”佩玖朝着崇宁长公主叩了个头,既而抬起请示道:“可否由您身边的公公先将圣旨请好,长公主先进屋喝杯茶?”
迟疑了下,崇宁长公主明白在此站着也是僵持不下,倒不如如这丫头所请,远离了不相干的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如此,长公主将圣旨双手递给身旁的公公。而后道:“好。”
佩玖跟在长公主和父亲母亲身后进了正堂,趁落下几步时,她悄悄拉住香筠,匆忙嘱咐了一句:“快去找大哥。”
不论看官职还是智谋,佩玖笃信唯有大哥才有望化解此事。
香筠去参知府找穆景行的空当,佩玖也问了长公主一个最想不通的问题,那便是为何突然要将她认回。长公主自然是将唬弄皇上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可这些话骗得了皇上,骗不了菁娘和佩玖。
要她们如何信一个抛妻弃子,甚至还想杀她们母女灭口的人,狱中的最后心愿竟是想认回女儿?
就在穆阎与长公主近乎撕破脸面之际,恭六带来了穆景行写给父亲的一张字条,上书十二字:父亲切勿抗旨,孩儿自有它法。
最终,穆阎也不得不先接了那道圣旨,打发走长公主一行。之后便急急骑了马去参知府,要问清楚穆景行所谓的它法是何法。而菁娘则陪着佩玖在汀兰阁,温言细语的安抚女儿。
娘在耳边劝慰的话,佩玖一句也没听进去。嘴上敷衍的应着,心中则在细细捊着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她眉头微微蹙着,总觉得这些事来的有些蹊跷。
那些甜水镇的族长耆老们,定然是有人煽动组织的,可长公主这么做又于她有何好处呢?呵呵,什么留一丝血脉的说法简直是唬弄鬼般可笑!
这时香筠叩门后进屋,对菁娘和佩玖行过礼后,禀道:“夫人,将军回来了。”
从香筠的神色上,佩玖意识到一丝不妥,待娘走后,佩玖便拉着她问:“可是父亲回来时的脸色不好?”
香筠点点头。佩玖心下顿时慌乱起来,若是大哥也摆不平此事,难道真由着长公主说什么是什么?
踌躇了下,佩玖还是打算先去听听父亲会如何跟母亲说。她悄悄潜去了父亲母亲的房外,偎着墙根儿仔细听着。
奈何她来的迟了一步,只听到父亲的话尾:“哎,如今圣旨也接了,若想将玖儿继续留在咱们身边,怕是唯有这个下下策了。”
“这……”
接下来,便是夫妇二人长久的沉默。在听到一声门响后,佩玖慌张的跑了出去,不敢再听。但从母亲先前听过主意后的为难反应来看,佩玖笃信定是个极其难为人的点子。
走着走着,佩玖蓦地停下脚步,脸色煞白,脑中晃过一个猜测,似醍醐灌顶……
她立马命人备车,往参知府去!
穆景行好似料到佩玖会来一般,父亲前脚走后,他便命厨房做了几道小菜备下。门房一来通报,他便让厨房将吃食布好,命门房将小姐带去膳堂。
佩玖进屋时,见穆景行正坐在黄花梨高束腰方桌旁,手中执着青玉箸,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儿糖醋桂花鱼,放在邻近空位的碟子里。
这才无事人似的,抬起一张清隽的脸来望着她似笑非笑:“玖儿,你自小最喜吃鱼,来尝尝我府上厨子的手艺。”
原本佩玖是带着满腔愤懑来的,被穆景行这风清云淡的一笑,她有些疑心起自己是否冤枉了大哥?她往前走两步杵在桌前,穆景行轻挥了下手,丫鬟们全都退下并将门捎上。
佩玖娥媚微蹙,说起话来也不似路上想的那般有把握:“大哥,你跟父亲出的……是何法子?”
穆景行面色无波,只一瞬不瞬的看着隔桌而立的妹妹,“自然是将你名字移出族谱后,还能再添进来的法子。”
他这一点,佩玖便笃定了,自己是当真没有冤枉了他。她目光愤然:“所以,崇宁长公主频频发难逼到府上,强迫我认回秦家,都是大哥指使的?!”
穆景行只凝着她,没再开口。有些话便是彼此了然了,他也不想亲口再说出来。这种小人的作为,他此生只会对她做这一次。
见大哥不承认也不否认,佩玖心下有了答案。她不敢置信的冷笑一声,质问道:“大哥就不怕长公主来个玉石俱焚?”
“她不敢。”穆景行笃定道:“若只有附马,这险我便不敢冒。但有景王,长公主无论如何也会保护她这个弟弟。”
“所以你是算准了每个人的心思,我们都只是你眼中的一颗棋子?”
“棋子?”穆景行怔了怔,既而笑道:“他们是,你不是。”
“那我在大哥眼里就是个战利品。”一双漂亮的杏眸渐渐噙满了泪,水涔涔的惹人心疼。
穆景行立马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佩玖身前,掏出帕子为她擦拭眼角腮边。之后将木纳发僵的佩玖揽进怀中,俯身在她耳畔,“你现在只是因着和我置气,才凡事总以对抗的心绪来思量。但玖儿你可想过,你迟早是要嫁人的,你究竟想要嫁给个什么样的男人?”
佩玖的表情滞了片刻,穆景行则继续问道:“你之前总以伦理纲常来做借口,如今我可以解了这些缚,你为何不趁机问问自己的心,没了教条的绑缚,你可愿我常伴于身边?”
佩玖依旧无言。穆景行说对了一点,那便是从他表明心迹之初,她便因着伦理纲常持以对抗态度,从未有一瞬认真思考过,他这个人是否适合自己。
他高贵清华,风姿迢迢,如今又陵居高位,莫说是官家贵女们,便是适龄的公主也几番托人表达了亲好之意。
然他一一婉拒了,偏偏只对她起了心思。那她……她对他到底又是何心思呢?佩玖终于开始静下心来问自己。
见怀里人儿上了道,穆景行唇边勾起抹浅笑,不催她也不打搅她,就默默的将她抱在怀里,任她思绪翻飞。
待过午回到汀兰阁时,佩玖仍是没有想明白答案。用了几口饭,菁娘便来了,支支吾吾了许久后,菁娘终是将将军给她说的那个法子给女儿说了。
菁娘原以为凭佩玖的性子,会被吓到。可佩玖听完让她再嫁回将军府的主意后,异常冷静。
“娘,玖儿知道了,您跟父亲说玖儿会仔细考虑清楚。”
菁娘离开,佩玖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承尘发呆,不知不觉的也就睡着了。待她再睁眼时,已是天色黯了下来。
白日睡了这么多,如今到了人人休息的时辰,佩玖反倒睡不着了。她披了件衣裳,打算去院子里走走。
月色正好,奈何心绪不宁。此时佩玖想起家中还有一坛从甜水镇带回来的女儿红,是生父秦纶在她出生时埋下的,上回也一并将余下的给她带了回来。
拿了酒,她来到水榭边儿,坐在栏凳上,仰头喝着那甜甜辣辣的酒。不知过了多久,佩玖开始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想是醉了,她可以回房去睡了。
起身,佩玖扶着拦护迷迷糊糊的拾级而下,蓦地一脚踩空,人便失衡往一边歪去!这一歪不打紧,偏偏那拦护年久失修,经不起这般砸,佩玖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截断掉的雕木,人便冲破了拦护,坠入湖中!
“啊——唔——”落入湖中的佩玖,痛苦的在水中挣扎着,时而冒出头来换不及一口气,立马又没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文《穿成反派白月光》了解一下噢~
看书时,苏鸾羡慕惨了那个让大反派痴念一生的白月光。谁料某日,她竟穿成了那个白月光!
高兴没两天,当亲耳听到号啕惨叫,亲身闻到刺鼻血腥,亲眼看到杀人如麻后……她怂了。
人权至上,人命大过天,再帅!再有钱!再有权!也不能视人命如草芥!
只是这时才掰正三观的苏鸾,发现有点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