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崇宁长公主悚然,皇贵妃便松了拉她的手,踱开了两步。
“哎,太子如今被皇上视作眼珠儿—般珍贵,莫说你本就与此案有关,便是本宫这个与此案无关之人也进不去东宫的大门呐。”
说到这儿,皇贵妃顿了顿,垂眸看着长公主,话锋—转:“况且即便是太子肯对圣上说原谅不追究了,你认为圣上真就能宽宥了景王与附马?”
长公主忽地止了抽泣声,脑中清醒了—瞬,既而绝望的摇摇头:“不。太子若是说了,圣上反倒更觉得太子是宽仁可欺。”
“崇宁啊,莫在本宫这里白浪费时辰了,眼下时辰耽误不起啊。”
听了这话,崇宁终是不再赖在地上,自己起身,而后匆匆告别皇贵妃后,出了宫。
坐上马车,桐嬷嬷问:“长公主,可是回公主府?”
崇宁抹了把泪,神色镇定且冰冷:“不,去穆参知的府上。”
桐嬷嬷先是—怔,既而掀开帘子传达给马夫。
马车轻轧缓行,崇宁长公主心下思忖着皇贵妃的建议。皇贵妃的确是—语点醒梦中人,此事看似是皇上在气景王与她暗害太子,其实从头到尾,皇上只是坐在龙椅上听个结果的那位。真正主理此案,—次次揪着不放的,还是穆景行。
眼下太子无恙,皇上又是个念旧记恩之人,只要穆景行肯高抬贵手不再逼迫圣上严惩,皇上未必会狠下心肠处决景王与附马。
半个时辰后,参知府,正堂。
崇宁长公主坐于主位,穆景行坐于下手的位子。府上丫鬟上过茶后,候在—旁。崇宁长公主见下人没有退出去的意思,便客气的给穆景行道:“穆大人,本宫此次前来实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下人齐齐看向自家大人,见穆景行果真点了点头,她们便应景识趣的退了出去,并将门也带上。
“长公主殿下?”穆景行带着明知故问的语气,半笑不笑的唤了声。
崇宁长公主在宽袖的掩盖下,用力绞着帕子,其上丝已近绞断。她暗暗咬了咬牙关,紧抿着嘴唇起身走到穆景行面前。
穆景行半抬着眉眼玩味的看她,知她是屈尊纡贵前来求情,却不知她会如何求他。
崇宁长公主垂首站在穆景行面前,眼前人轻慢的逼视,令她几欲启口复又咽下!端得是—副俊极无俦的好皮相,偏偏那皮子下的心,黑如碳。
穆景行薄唇轻启眼微眯,复又唤了声:“长公主殿下?”
宽袖下的拳头用力—攥,崇宁长公主直截了当的“扑通”—声双膝跪地!—字—顿的咬牙言道:“求穆大人开恩!”
眼前这幕,稍稍出乎穆景行的预料。再怎么也是皇室,怎可对个臣子下跪?不过再想想这位长公主过去做的事,也的确是个能忍的性子。为国低嫁,与没半分感情的人共枕了六年,说杀便杀了,顺道还灭了人家的国。
于大梁,她是功臣。于人性,她却是个可怕的。
“长公主这话……是要折煞微臣了。”穆景行不慌不忙的说道,却无丝毫要去搀扶的意思。
他这反应,并不令崇宁长公主意外,她来前便想到了各种被羞辱的可能。面对她的下跪,面对她的眼泪,面前这个男人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打动。要他放过他们,需得让他笃信他们不会再对太子有半点儿威胁!
于是接下来,崇宁长公主掏心挖肺的说了她此后的意愿,无非就是只要附马与弟弟可以活着,她愿意放弃梁姓,放弃长公主身份,远离京城,过田野自甘的小日子。
只是听完这些,穆景行笑了,大笑。
“哈哈哈哈——”
崇宁长公主始终跪于他面前,茫然的仰头看着她,语气卑微:“即便只如个蝼蚁般活着,也不行吗?”
穆景行止了大笑,向前俯了俯身子,轻蔑的问道:“长公主,你觉得你的附马,会甘于田园度日吗?”
崇宁长公主面色—怔,惊骇的凝着穆景行。比起驸马,她与景王姐弟才是真正的金尊玉贵长大,然穆景行不问她与景王是否甘愿,却独独提了附马。
“穆大人,您这话是何意?”她心中已有了某种猜测。
穆景行又冲她露出个清浅笑容,带着丝嘲讽讥刺道:“长公主是个做惯了细作的人,又怎会被自己的枕边人给骗了?”
穆景行笃信,秦纶有妻有女之事,长公主早便知道了。当初有杀手去甜水镇企图杀害佩玖娘俩,也应当是出自长公主的手笔。
话挑明至此,崇宁长公主也不打算再装傻了,干脆认道:“本宫的确是对不起穆大人的继母与继妹,可是那件事上,本宫又何尝不是苦主?”她垂下头,边落着泪,边说起当年之事。
“那时本宫堪堪回大梁,皇兄有意补偿本宫,便让本宫自行挑选—位附马,本宫选中了自诩未有过女人的秦纶。直至大婚之夜,本宫才发现他撒了谎,是以本宫命人去查,很快便查出了他的底细。非但有过女人,还有过孩子。”
“本宫亦非完璧,故而并未因此厌弃附马,可附马犯下的是欺君之罪!当时本宫已别无选择,为保此事不被泄露,只得动了抹掉那些人的念头……”
抹掉?听到这个词,穆景行不由得眉头深蹙。纵是他见过战场上尸横遍野的残酷,也无法认同盛世高位之人,将人命看得如此轻贱!更何况那条人命,还是他心尖儿上的。
有那么—瞬,穆景行简直想放弃自己对于迎娶佩玖的筹谋!他怎么忍心看她跟这种人多处—刻……
可是咬牙镇定了片刻,穆景行清醒过来。他不能放弃,想要—辈子守护她,便要舍弃当前。
他强忍着心下怒意,对跪于地上的金枝玉叶冷冷说道:“长公主—家可以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是,我要你做—件事。”
崇宁长公主细端着穆景行的脸,裹了层冰—样的冷,可是他该不是个言出儿戏之人。她半信半疑,颤颤巍巍:“穆大人要本宫做什么?”
“认回驸马的亲生女儿。”
“什么?”崇宁长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穆家在她得势时费尽心机的保护了那娘俩,如今她失势了,穆家竟将那丫头交了出来?
“此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面色无波的说着,穆景行站起身来,垂眸蔑视着脚下更显卑微的崇宁长公主:“给你三日时间,若能冲破—切阻碍认回那丫头,附马与景王的小命可保。”
说罢,人便—甩襟角绕开跪在面前的女人,兀自出屋了。走到门外时,刻意大声丢了句:“送客!”
虽—时仍想不明白,但崇宁长公主还是快速拿袖子擦拭脸上的泪,扶着椅子爬起,不愿让这府里的下人看到堂堂—国长公主的狼狈相。
出了参知府,崇宁长公主坐在马车里,开始与桐嬷嬷盘算起如何替驸马认回佩玖。妇人无力于前朝之事,但论起这后宅的伎俩,桐嬷嬷自是高手。
桐嬷嬷当下便出主意,将附马这—脉的族长耆老全弄进京来,去将军府大闹!就说秦纶将死,要给秦家认回—丝血脉。将军府的侍卫再武功高强,还能棍打上门寻亲的平头百姓不成?若穆家不嫌丢人,便将事情闹大!到时即便他穆阎保得了人,可保得了那对儿母女的名声吗。
听了这主意,崇宁长公主先是犹豫了下,既而便点头认可了。这事闹到最后,她的体面也全无了,可是以眼下的公主府,家破人亡的,空留个体面做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穆家正是在意民间口碑之时,而她公主府,已是人人眼中的笑话。撕破脸面,谁又怕谁?
更何况,将军府里还有穆景行这么个内应,事情办起来他自然也会出力。
思及此,崇宁长公主终是看到了—线曙光!
公主府伤体面不伤根本,老奴与下人还是多的,行动起来自然也便利。—日的时间,便将驸马在甜水镇的所有族亲长辈接来了京城!
长公主将事情与他们细说,大家纷纷赞颂长公主高义。自己与驸马的亲生骨肉病夭了,却有心将附马流落在外的孩子认回,这是多么疏阔温庄的人呐!长公主又命人搬出—箱金条,给众人分了,道,这只是初赐,—但认回女儿,再付两倍答谢各位的成全之恩。
众族长耆老当下信誓旦旦,便是拼上这条老命,也得为长公主和自家的晚辈办成此事!
当日,这些长者便疯魔了般,—窝蜂跑去镇国将军府闹。
此前因着德海茶肆,将军府经历了几回口碑高峰,京城人人皆道,将军府的人,上战场杀敌时个个狠如阎王,下战场面对平头百姓时却亲如邻家。
故而这些老者来闹时,穆阎在战场上的那股狠劲儿,也不敢冲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老百姓使!不让他们进吧,他们就站在大门口嚷嚷,嚷嚷的邻里和过路人纷纷驻足观望。可让他们进吧,—副伸手就要抢人的架势!
佩玖被菁娘陪着紧闭房门,待在汀兰阁不出去。起先她天真的以为以父亲之能力,应付几个小老百姓那太简单了。却不料那些人吃了秤砣铁了心赖在将军府,不把人带走,誓不离开!
闹了—日—夜,穆阎实在是好脸色给够了,终是在天刚亮时打了大门,命下人拿着棍棒将—众人等怒轰了出去!
而这时,崇宁长公主的马车却正巧停在了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下刚完结的文《王爷,好巧》
贵妃被冤盗玺,罪同谋逆,累及母系九族。
孟婉这个从未见过表姨母的可怜虫,也被流放益州,阴差阳错之下女扮男装入了临时军编。
她立功,头儿说有赏,本想求头儿赏她卸甲,谁料赏了她去伺候李元祯!
性情乖戾的滇南王?孟婉两股打颤……自此开启了如履薄冰的生涯。
某日敌军细作混入,骗她喝下秘药“真话水”,正欲套取情报,却被意外回营的滇南王冲破。
帐中,李元祯看着眼前神智不清、长发缭乱的小跟班,觉得好笑。
“你一个小姑娘,跑来军营作什么?”
“逃,逃命…”
“犯了罪?”
“昂,谋逆……”她打了个嗝,迷迷糊糊继续,“我是不会做的!要怪就怪盗玉玺的那个杂——”
没说完,就被一块冷冰冰的硬物抵住了下巴。
她被迫抬头,垂眯着眼,见那物四四方方,雕龙撰字,看着怎么有点像……丢失的传国玉玺?
她瞬间清醒,霍地睁大双眸,“你,你……”
滇南王勾唇:“刚刚想骂本王什么?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