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面色青白的上去,急急道:“干爹,儿子刚才看到了,穆大人是拿着供词出来的,且一脸得意,还说什么没有他撬不开嘴的细作!那个小贱婢定是全招了!”
刘公公今日是特意奉了长公主之命,进宫探听消息,但因着他已非宫中之人,走动有所不便,故而找来旧时曾提拔过的干儿子去望风打探。
听干儿子这么一说,刘公公不禁蹙起眉来,右拳狠狠的砸进左手掌里,气道:“那小贱人真是活腻歪了!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命,难道她也不在乎老家里爹娘和弟弟的命了?”
小太监亦是急的团团转,想那时的红帆毒是经他手给小宫女的!以小宫女被绑家人的性命作要挟的话也是他说的!想到自己深陷此事,小太监便急急追问:“干爹,这下可如何是好?您得想个法子补救啊!”
思忖一番,刘公公镇定道:“这样,我这就出宫去将那贱婢的弟弟剁一根手指下来,你带给她看!告诉她,现在反口还来得及,到了御前就一口咬定是穆景行刑讯逼供,逼她栽赃长公主!”
“是是是!”小太监满口应着,心道也只能如此了。
墙头儿上,恭六与彦七对视一眼,恭六小声说道:“我继续跟着刘公公出宫,找到那小宫女的家人所在,你回去禀报大人。”
彦七点点头,两人分别行动。
当晚,恭六便将亲手救下的两位老人与一名年轻男子,带回穆家的一处私产院子里,好生藏起,并回府将整个过程禀告与穆景行。穆景行让那二老写了封亲笔信,命恭六拿着六皇子的令牌,趁宫门尚未下钥,将信送去慎刑司给那个小宫女看。
小宫女看后得知父母与弟弟已安然被救,终是踏下心来同意当堂揭发长公主府,并亲笔写下认罪书,按了手印。
恭六将这份供词带回给穆景行,穆景行看过后收好,又掏出袖中那封假供词撕掉,终于露出个释然的笑。
今日去审那个小宫女时,那小宫女如何也不肯招,并几度寻死。穆景行便猜到,定是有比她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东西,被别人抓在了手里要挟于她。
是以,穆景行没对那小宫女用刑,只对她说会设法救出她的家人。小宫女本就并非真心要害六皇子,一听穆景行有此把握,当即便发誓,只要救出她的家人,她就愿当堂指证!并以命偿还六皇子之失。
如此,穆景行便想出此计,在随意写了一首诗的纸上,自己按了个手印儿,来充当假供词,引蛇出洞。
谁要他打一出六皇子的寝宫时,便发现了有人跟着他呢?既如此,那便正好借力打力,拿来利用一番。
如今已近戌时,穆景行因着正事缠身未去膳堂用饭,但算着,这会儿已是用完晚饭的时辰了。
他站在自己院子里,透过花窗看向隔壁的汀兰阁。没多会儿,果真见佩玖带着香筠往院子里走来。
许是这些日子被穆景行吓怕了,如今佩玖连回自己的院子都是提心吊胆,且不自觉的往那道月拱门看去。
所幸,穆景行不在,佩玖不由得松下一口气来。然就在她的视线从月拱门旁扫过时,不经意看到花窗后的一双眼睛!她顿住步子的同时,也打了个寒颤,愣了片刻,立马疾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香筠见小姐如此,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小姐进了屋,便站在门外说道:“小姐,奴婢先去将晒的衣裳收回。”
“先别!”佩玖从窗子里探出个脑袋来,看着香筠,既而笑吟吟的道:“进来帮我打个珞子。”
“噢。”香筠茫然的开门进了屋,心下也是奇怪,就她那粗手笨脚的也能帮上小姐打珞子?
佩玖这厢关窗前,又特意扭头往花窗处看了一眼,见那花窗后已无人盯着了,便将茜窗关好。
耗费大半个时辰,打完了一个珞子,香筠再提去收衣裳的事,佩玖看看天色的确太晚了,便许她去了。香筠出去时,佩玖紧跟着她一同去了外屋,在她出门后随手将门闩上。
回里屋时,佩玖惊见穆景行坐在自己的床边儿!再看那窗子,已是敞开着了……她慢了一步。
一时间佩玖愣在原地,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她知道退是没用的,门闩着,她开门的功夫穆景行便可两个箭步追上去。既是逃不走,还是先不要露怯的好,反正香筠很快就会回来伺候她盥洗。
四目相对,沉默半晌,最后还是穆景行先开了口:“再有三日,我便要离开将军府,自己开府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个好消息,佩玖不自禁的露出个笑容,“那恭喜大哥。”
“是恭喜我,还是恭喜自己?”穆景行戏谑了句,从床上起身往佩玖跟前走来。
佩玖心下一慌,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不想露怯,还是露了怯,“大……大哥开府是合家喜事……刚刚用饭时父亲还说了……”边支支吾吾的说着,佩玖边半步半步的往后退去。
“说过私下不许叫大哥。”说这话时,穆景行的手已揽上了佩玖的腰,将她的退路封死。
被他这样单臂揽着,佩玖极不自在,本能的朝着另一侧躲去,而穆景行正好另一只手也拦过去,将她牢牢的夹在两臂之间,“总我做躲什么?”
佩玖身子僵直的被他箍在怀里,心下腹诽,明知故问。然而这话也只敢哽在喉咙里,不敢拿出来挑衅。
今日早上穆景行才堪堪回来,晌午景王就被送进了宗人府大牢!佩玖心里清楚,大哥这是对景王下手了,就如上辈子一样,景王很快将落个惨死的下场,而崇宁长公主日后也将失了倚仗。
想到这些,佩玖对眼前人的畏怯又添两分。不禁心下暗恨,自己真是毫无记性!
这辈子重生之初,她立意要讨好穆景行,为的不就是上辈子他权倾朝野,大杀四方,故而她才想着抱上了他的大腿,就能保一世不再受人欺负?可是他才对自己温柔了几回,她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忘记他上一世的可怕,还有她自己的初心,真儿真的打心里拿这人当宽厚仁慈的好大哥了!
“怎么不说话?”穆景行纳闷的看着佩玖,身子往前一迫,微垂着眼睫,低声喃道:“看来你这张小嘴儿,除了吃饭,也只有做这个有用了。”说罢,他那薄唇已不容拒绝的覆了过去。
“嗯——”佩玖一边推,一边发出些拒绝的声音。只是较之前两回,这次佩玖明显未有使出全力,既没有咬他,也没有发狠,这倒让穆景行觉得她这是半推半就。
思及此,那邪火一涌,体内四窜,穆景行紧紧的拥着怀里人儿,将她逼至墙角。而后轻轻松开,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儿抵着鼻尖儿,重重的喘息下声音略带沙哑:“这是,认了?”
佩玖也缓了缓狂乱的心跳,如今她想明白了,这件事已非她个人这点儿力量可抗拒的了。如今能压住穆景行的,也只有一人,那便是父亲。她这样处处躲着苦苦拒绝终归无用,倒不如移一座大山到穆景行的身前。
“哥,”
穆景行不让佩玖叫‘大哥’,可佩玖也委实学不来那些娇娇女叫‘哥哥’,故而就折中吧。
所幸穆景行对这个称谓,倒也觉得新鲜,没有不满,而是饶有兴致的问道:“想说什么?”
“哥可还记得,上回季芙菱雇的那个贼人要毁玖儿容貌时,哥说了些什么?”
听闻这话,穆景行蓦地一怔,心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这事儿来了?他自然记得,当时说了许多伤佩玖的话,尽管是为了救她,却也委实让她记了好久的仇。
佩玖突然提及此事,穆景行也略微觉得窘迫,不自主的离开了她些,带着两分心虚应道:“记得。”
“哥当时曾说,玖儿只是穆家的继女,因着穆家有余粮,才愿意赏玖儿一口饭吃。玖儿的生死和体面,其实你根本不在意。”
穆景行急着解释:“当时那刀就架在你脖子上,我那样说是为了让贼人觉得你毫无绑架的价值!并非……”
“那哥就是在意玖儿的体面了?”佩玖根本没有半点儿生气,也无意让穆景行多说下去,只语气天真的问他。
穆景行眉头一蹙,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丝心疼来,既而郑重的点点头:“自然在意。”
“镇国将军府的小姐,理应算得上名门贵女,即便是继室带来的,也是拜了穆家祠堂入了穆氏族谱的。哥你就打算这样无名无份的,每日与玖儿私下苟且?”
这话带来的震撼,显然比刚才更大,穆景行连捧在佩玖脸上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他眉心跳了跳,夹着丝不被人理解的愠怒,低声重复了遍:“苟且?”
佩玖倒也不怕,义正言辞道:“毓秀名门,理当洁身自好,大门罕出,二门少迈。行,不与男子同乘。坐,不与男子同座。出嫁前,连未婚夫婿亦不可独处,更不可私相授受。闺誉既是体面,体面既是孝道。”
她说了这一通,穆景行不知她到底是何目的,但他听明白了,她是怪他没有给她相应的体面。可是他如何给?体面即是距离,若给了,何时才能将她拉近身边,何时才能破除重重阻碍!
“玖儿,你到底是何意?”
佩玖撞着胆量抬起头来,一瞬不瞬的与穆景行对视着:“大哥若是真心爱惜玖儿,便应先去禀明父亲,待父亲准允了,三书门礼,明媒正娶之后,再行夫妻间事。不然这些,便视为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