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穆樱雪捂着右脸抬起头来,嘴里发出的声音也分不清是笑还是哭。
她表情略显扭曲的狠狠盯着穆景行:“听闻大哥今日早朝被圣上亲封了参知政事,二品大员……果然好大的官威呐!”
“父亲堂堂镇国大将军,自小将我呵护如宝,从没有打过我一下,今日大哥竟然甩我耳光?!”说到最后一句时,穆樱雪的口吻已近癫狂,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更是满布着血色红丝,有些骇人。
穆景行收了手转向一旁,不愿在看妹妹。一方面是出于心疼,一方面又怒其不争。他又何尝不愿让这个唯一的亲妹妹安安生生顺顺遂遂的过活?
当初不论是他还是父亲母亲,都曾挑下良人无数,奈何妹妹就认定了一个下下之选的柳兴平。她只道:镇国将军府已有足够的权势地位,不需再牺牲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去攀附什么高门大户。她只想随心所愿,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闲适生活。
是,这话句句在理儿,是以家中无人阻挠她凭真心选中的人。然而她千挑万选的这个人,成亲之后却回娘家来哭诉选错了?若柳兴平真是对她动手,亦或对她不忠,娘家尚可为她出头。然而小俩口关起门来的这些琴瑟不调,让娘家如何插手?
沉默许久后,穆景行终是声色沉沉的开口了:“樱雪,方才那一巴掌,是大哥不对,”
“大哥不必道歉。”不待穆景行的话说完,穆樱雪便急着将话截断,颇带着几分呕气的意味:“大哥只需记得今日这一巴掌便好,日后樱雪若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大哥需记得,是你们对不住樱雪在先!”
说罢,穆樱雪转头跑出了屋去。她未回将军府的始终为她留着的闺房,而是直接命人备好车,回了柳府。
中午,一家人在膳堂用午饭,菁娘纳闷道:“怎么樱雪还没来?”说着便伸手招唤丫鬟来,准备让她们去樱雪房里唤人。
穆景行却阻道:“母亲,不必派人去请了,樱雪刚刚回柳家了。”
“怎么这么快?樱雪说是要明日再回的……”刚问出口,菁娘心下便估摸出了个大概。看穆景行和佩玖的脸色,她知道定八成是兄妹三人间闹了不愉快。
原想仔细问问发生了何事,但见穆景行沉着一张脸低头夹菜,菁娘觉得即便问了,他也未必会如实说。便心道罢了,孩子们间的事,有时长辈的确不适合掺和,孩子们都大了,自有他们自己解决问题的智慧。
这时穆阎也来了,菁娘便给他的碗前摆了一副玉箸,轻描淡写的提道:“樱雪提前回婆家了,咱们吃饭吧。”
穆阎一武将,大大咧咧的性子,自然未看出这其中蹊跷,只看着一桌琳琅菜色,搓搓手感慨道:“那傻孩子没口福了!”说罢,便动筷开吃。
因着封赏穆景行的圣旨刚下,故而将军府今日也是给厨房吩咐下去,做了一大桌子佳肴美味庆祝,的确不输年节!
用完饭,佩玖和穆景行一前一后回了自己院子。佩玖回汀兰阁时,恰巧看到穆景行也刚回到他的院子里。便唤了声:“大哥!等下。”
穆景行转头,正看到佩玖在自己的院子里采着花,便走了几步跨过月拱门,奇道:“平日里你莳花弄草像伺候宝贝似的把它们养成材,如今好容易开花了,怎又舍得一枝枝摘了?”
边继续摘着,佩玖笑笑:“花草再珍贵,也只有一个功效,那便是悦目娱心的。如今它们开的正盛,留在自己院子里便只有我一人赏心悦目,倒不如摘下几枝送去父亲母亲那儿,还有大哥屋里添添生气。”
说话间,佩玖已采了十数枝各色花朵,凑成小小的一束,往穆景行身边递了递:“大哥找个好看的瓶子插起来,让下人勤换着些水,不比在土里凋谢的早呢!”
穆景行眼底显露出一抹动容,伸手接过,无价之宝似的捧在手心儿里,终是露出了与樱雪吵架后的第一个笑容。
见大哥这会儿心情愉快了,佩玖便适时问起:“大哥早上可是打了樱雪?”这话儿的声量很低,佩玖也是有些怯生生的,毕竟樱雪是大哥的亲妹妹,她一继妹试图从中调停,也是有些没底气。
就见穆景行唇边的那抹笑意瞬时淡了下来,他突然明白了,佩玖舍得将院子里的花送给他,并非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樱雪。她这是怕他真生了亲妹妹的气,想来当个说客。
“你都听到了?”穆景行将视线从那花束上移开,投在佩玖的脸上。
这垂眸抬眸间的无意比对,竟令他恍然明白古人口中的‘人比花娇’是何感觉。那抹旖旎,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蛊惑着他。不过当下谈的是正事,这感觉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见大哥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佩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逃开他的视线,“是……”应了这句后,又蓦地将头抬起,诚恳的对着大哥的视线,急急解释道:“不过你们聊什么我一个字儿也没听见,只是樱雪捂着脸跑出来时,我恰巧站在窗边赏院子里的花。”
见她急着解释自己并未偷听,穆景行不由得失笑,安慰道:“好了,别担心,大哥自然是为了樱雪好。”
这点不必大哥说,佩玖也是相信的。只是她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何事,一家人之间竟要通过动手来解决。
见佩玖的眉心仍是微微蹙着,穆景行忍不住伸手在她额前抚了抚,笑着详细解释起来:“樱雪在婆家受了些小委曲,想让大哥出面去教导教导她的夫君,然而那样多半是会好心办了坏事。表面柳兴平会改善对待樱雪的态度,但夫妻间也会因此彻底离了心。”
“那大哥也不该……不该打樱雪呀。”佩玖低声喃了句,似是在为穆樱雪叫屈。
穆景行收回手,神色笃定:“许是明日,也许是后日,最迟不过三日,你便会看到他们夫妻和如琴瑟,共挽鹿车的一幕。”
听闻大哥此言,佩玖疑惑不解的望着他,但大哥似乎也没有再详加说明的意思。他只闻了闻那花香,甚是满意的点点头:“大哥这就去找个好看的瓶子,给它们安个家。”
说罢,穆景行转身回了隔壁院子。
佩玖怔怔的望了一会儿,心想罢了,大哥既然有意吊起来卖,那她暂且等两日看看。
这厢穆樱雪回了柳府,拿帕子掩着面进了自己房里,然后就再也不肯出屋。婆母命人来唤了几回,然不论是叫她出去用午饭亦或处理家中庶务,她都一概不理。
过午柳兴平耗不过了,回屋亲自去唤夫人,却见夫人半边脸红肿着,哭的泪眼婆娑!不禁有些意外,关切起来:“夫人,你这是怎么弄的?谁欺负你了?”
在柳兴平看来,穆樱雪好不好的总归是柳家的人,谁欺负她岂不是也在打柳家的脸?故而即便不因着疼惜,也会因着面子而仔细问问。
穆樱雪本就没什么心眼儿,做事只凭着本性。在婆家受了气时跑回娘家哭诉,在娘家受了气后自然也跑回婆家哭诉,边哭着边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讲给相公听。
最后不忘圆上一句:“我也不是想让大哥对你怎样,就是想着大哥与你皆为男子,又属同辈儿,沟通起来自然也更贴己些,这才为了你我长远考虑,让大哥从中调停一二。谁料大哥非但不肯做这个和事佬,反倒将我给打了……呜呜呜……”
柳兴平这一听,心下不由得一哆嗦!
大舅爷今日刚刚坐上参知政事的宝座,就闹了兄妹反目的一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联想近日崇宁长公主与景王殿下姐弟反目之事,柳兴平更觉彷徨起来。
崇宁长公主与景王殿下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弟。一位是为国付出青春,远嫁北境于社稷有功的圣上妹妹。一位是才学具佳,小圣上整整二十岁的幼弟。姐弟两人势头正盛,长公主亦对这位同父同母的亲弟期望颇深,想他去争夺储君之位。
之前的景王对长公主是言听计从,可自从娶了位王妃之后,许多时候便不按长公主的意思行事。长公主与亲弟弟吵了几回无果后,竟寻了个名目处决了王妃,做为敲打。
这是典型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例子。
想及这些,柳兴平越发的不安起来!穆景行虽无崇宁长公主那般狠辣的必要,但如今也是当朝二品大员,较之其父空有个镇国大将军的头衔,不上战场却根本手无实权来,穆家今时已不同往日!
他不过就是关起门来给穆樱雪些气受,一没动手打她,二没在外拈花惹草。原以为即便是穆樱雪回嫁家哭诉,娘家人也只会随意宽慰上两句,却不想穆景行竟小题大做的打了穆樱雪!
那……那这就是兄妹彻底反目了?不论穆景行当下气的是谁,穆樱雪毕竟是他亲妹妹,回头他气消了便只会觉得是他这个当妹夫的坏了穆家的兄妹亲情!若是穆樱雪始终不肯服软儿,那穆景行岂不是会将所有账都算到他头上?那他的仕途,他的前程,甚至他的小命儿……
“夫人,”柳兴平赶忙过来抱住樱雪,紧紧搂着她,在她的背上轻拍了几下,哄道:“都怪我不好,害得夫人与大哥失和……夫人受委屈了,我明日便备下厚礼陪夫人回趟娘家,若是夫人与大哥不能和好如初,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