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升当即跪下,拱手低眉。
“孩儿能有今日的地位,皆源于义父的赏识,否则朝堂就不会有殿中侍御史江潮升,而唯有名落孙山,落魄回乡的寒门士子江潮升,义父对孩儿有再造之恩,不是父母胜过父母,孩儿为义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韦相居高临下的看着俯首于地的年轻郎君,“潮升,本相第一次见到你,便觉得你与旁人不同,虽然你出身寒门,血脉低贱,但本相与那些迂腐的世家贵族不同,
他们排斥寒门,垄断科举,将所有名额都留给世家子弟,那些个眼高于顶的纨绔子弟,本相一个也瞧不上,本相便是喜欢你这种聪明知进退的,所以本相给了你机会。”
江潮升出身农户,家中世代务农,只出了他这么个读书人,一招中举,江家上下烧香拜佛,叩谢祖宗神灵庇护。
曾经的江潮升也单纯的以为,他才高八斗,胸有点墨,将来必能封王拜相,为国效力,光耀门楣。
可一朝入京赶考,他洋洋洒洒写下治国策论,满心以为自己能高中三甲,最后放榜却名落孙山。
他以为是京中人才济济,便又再苦读五年,可谁知第二次依然未能上榜。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所谓的科举,不过是空架子,能否上榜靠的不是你有没有才华,而是你的家世如何。
而像他这样没有背景的寒门士子,无论考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直到那日,他才真正看清了这个阴暗肮脏的世道……
江潮升的眸光落在藏在袖下的右手上,从那日开始,他的右手便常年戴着一只黑色的手套,并且一直以宽大的衣袖遮掩,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他的右手小拇指……断了。
被那帮纨绔子弟,生生碾压踩碎,骨指分离,血肉模糊。
“义父不仅救了孩儿,而且还给了孩儿入朝为官的机会,孩儿感激涕零,铭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
韦相却并不满意江潮升的示忠,“潮升,你该是清楚,本相身边最不缺的便是说漂亮话的,今日在宫中,你已经让本相失望了一回,本相要的是你能给本相带来什么样的有利结果,而不是口头上的口号,明白?”
“孩儿明白,义父,孩儿已想好了一个万全之策,太后掰倒了林照,必然会趁机就近选择,她必然会推王左卫,而我们这边,唯有吴右卫可与之相争,
届时太后必然会搬出林照一事,以义父用人不当为由,占据上风,唯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舟……”
江潮升语气微顿,韦相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示意小妾等人都退下,只留下徐虎一人。
待无干人等退下之后,江潮升才缓缓道出:“义父可如此……”
等到江潮升说完计划,韦相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自虎皮椅上起身,亲自走过去,扶起了江潮升。
“本相便知,那些个谋士都比不上你,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潮升你来办,这次,可莫要再让本相失望了。”
说话的同时,韦相拍了拍江潮升的肩膀,带着不加掩饰的威压。
“孩儿领命。”
离开主屋,走过游廊,在拐角处撞上了前来给韦相请安的韦若依,韦相唯一的宝贝千金,捧在掌心宠大的小娘子。
“义兄,爹爹又罚你了?爹爹下手也太重了,你那儿的伤药还有吗,我让人再送一些过去?”
江潮升温和一笑,“是我犯了错,自该领罚,小伤而已,义妹不必担心,我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告辞了。”
“义兄保重身子。”
待江潮升走远些了,韦若依身旁的女使才满是不屑的道:“娘子,您总对这个寒门竖子如此关切做什么,他虽拜了相爷为义父,但以他卑贱的出身,怎能与娘子您称兄妹?”
“义兄能为爹爹排忧解难,便是好的,这样的话日后不许再说了,否则我便要罚你了。”
韦若依的语气温柔中透着锋芒,女使赶忙低下头认错:“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子息怒。”
勤政殿,日照香炉,紫烟萦绕。
陆厌白日里说了全鱼宴,晚膳便当真用今日钓上来的鱼,让御膳房变着花样做了满满一桌。
但陆明棠的胃口似乎不怎么高,只单手抵着优美的下颔,用银勺搅动着玉碗里的鱼汤,桌上的其他菜却未动。
“阿姐不喜欢吃鱼?不喜欢也得吃,这可是朕特意为阿姐做的,阿姐不吃,朕可是会不高兴的。”
陆厌难得起了兴致饲养小白兔,但这不意味着小白兔可以驳他的一番用心,小白兔的恃宠而骄,只能在他容许的范围内。
在说话之际,陆厌已夹了一条红烧锦鲤,放到了陆明棠的玉碗里,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压迫感迎面逼来。
“喜欢呀,可是我不喜欢挑鱼刺,这可如何办?那便只能麻烦陛下帮我挑好了,辛苦陛下了,乖。”
陆明棠理所应当,而又自然而然的,反手将玉碗推到了陆厌的跟前,凤眸流转,正大光明的指使少帝给她挑鱼刺。
她喜欢奢侈独特的美食,但同样的,她不喜欢吃起来太麻烦的美食。
前世她用膳,至少有四个女使围着给她布菜,她只需要动动银筷,送进嘴里便成。
现在虽然还不能与前世比,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一时无法改变,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想改变。
一旁服侍的宫婢心脏都快吓飞出来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这七公主当真是恃宠而骄疯了,竟然敢让少帝为亲自为她挑鱼刺,等待她的,恐怕就是人头分家,明年的今日,就是她的祭日!
但陆厌非但不恼,反而是饶有兴致的挑眉。
“朕亲手挑的鱼刺,可不是这么容易吃的,没有奖励,朕可不干。”
陆明棠看着他,“今日看了一日的大戏,陛下还觉得不够精彩?转头又来问我要奖励,是不是太得寸进尺,太惯着你了?”
“阿姐这话说的好生没道理,这场戏分明朕也出人出力,还险些要被软禁,阿姐便是这般回报朕的?阿姐真无情无义,朕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