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林非看着面前的通知书,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不明白，季乐鱼为什么会报A大？

为什么报了也没告诉他？

甚至, 一直让他以为他和他一样，报的都是H大。

林非转身想往楼上走去, 却被林洛清拽住了。

林洛清看着他, 眉眼冷静。

他注意到了林非眼里隐约的波澜，温声道，“我去问他。”

“你先别去。”他把林非手上的通知书拿了过来，语气轻柔又带着安抚，“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通知书来了，不知道你看到了。你这个时候去找他，问他为什么，他会不知所措。”

“所以我先去，我去告诉他通知书来了，去问问他为什么没有像说好的那样, 和你报同一所大学。”

林洛清把林非带到了沙发旁, 让他坐下。

“我去给他一个见你的缓冲时间, 和心理准备，然后，你再去。”

林非听着他温柔的话, 缓缓点了点头。

他在这一刻, 终于意识到, 一切还是发生了变化。

季乐鱼表面上装的和以往一样, 可是心里却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一如往常。

他向来是个很好的演员, 很擅长伪装, 只是之前，他的表演是给外人看，而这次，他表演给了他看。

于是，他难得的被他骗到了。

真是演技精湛。

可是为什么呢？

林非不明白。

季乐鱼为什么会选择离开自己，去另一所大学。

这不像他的性格。

这不是他会做的事。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季乐鱼在想，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会到，他收到短信说录取通知书已经发了，这几天就应该会到。

他想，到时候林洛清、季屿霄，还有林非，一定都会很惊讶吧。

如果可以，季乐鱼希望它能来的慢一点，这样，他就可以晚点面对林非。

可如果可以，他又希望它今天就能到，这样，他也可以早死早超生，不用总惦记这事。

季乐鱼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有些空。

他正发散着思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下一秒，林洛清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季乐鱼好奇道。

林洛清扬了扬手里的通知书，笑着开口道，“录取通知书到了，刚好张嫂给了我，我就给你拿了上来。”

季乐鱼一惊，他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更没想到，林洛清竟然先看到了。

他站起身，走到了林洛清身边，伸手从他手里接过。

红色的封面上，A大两个字格外灼眼。

季乐鱼看着手里的通知书，艰难的开口道，“你不问我吗？”

林洛清笑着搂住了他，带着他走到**坐下，把他搂进了自己怀里。

“你考得很好，A大也很好，我小时候就很想去A大，只是我成绩没你好，没你这么厉害，所以只能去普通的一本，现在看到你收到A大的录取通知书，我就好像是我自己收到一样，欣慰又开心，替你骄傲，也为自己能有你这样的宝宝而自豪。”

季乐鱼没想到他会说这些，抬头看向他，眼神柔软又惹人心疼。

林洛清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并不反对你去A大，全国最高等的两所学府之一，你去了能接受最好的教育，学习最专业的知识，这就很好，爸爸支持你。”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如果你想去A大，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我记得你最开始明明是想和非非一起去H大的，怎么突然又改变了想法呢？”

季乐鱼看着他脸上的温柔，听着他宽容的话，靠在了他的肩上，沉默了许久。

林洛清向来在他这里都很有耐心。

季乐鱼小的时候，他会顾虑着季乐鱼和林非的友谊，会顾虑着他的担心，明明已经猜出一切真相，却什么也不说，选择让林非去引导看管他。

现在，他也是这样。

他并不想催促季乐鱼，于他而言，他做出这么一个决定，心里的矛盾痛苦一定十分强烈。

林洛清不想给他压力，只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着他，就像小时候那样。

“我想独立一点。”季乐鱼终于道。

他说，“我怕我告诉你们，你们会劝我，我会动摇。”

“我也怕你们知道了，让他察觉，从而迁就我，也报A大。他想去H大，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们，也没有告诉他。”

林洛清看着他低垂的眼，他的眼皮很薄，睫毛却很长，脆弱又绮丽。

“为什么想独立呢？”林洛清柔声道，“非非也不会嫌你一直黏着他啊。”

季乐鱼笑了笑，他当然没法和林洛清说实话。

他只能道，“因为我长大了，我想试试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

“我们总是会分开的，我想提前给自己一些准备，好让自己在分开时，没那么不能接受。”

林洛清没想到他会是这么想。

这话确实合理，尽管他潜意识一直都默认季乐鱼和林非会一直在一起，但是人长大了，总是会慢慢分开。

季乐鱼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林非也会拥有自己的事业。

他想尝试着独立，那么大学确实是最合适的时间和机会。

可是，林洛清看着季乐鱼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他这样的性格，这样和林非分开，他真的舍得吗？

他肯定会难受的。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就让自己难受呢？

他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迷茫。

他当然知道林非和季乐鱼会分开，即使亲如季屿霄、季屿凌，他们也在长大后离开了季家，分开前往各自的新的居所。

季屿凌有了成薇，有了季乐鱼。

季屿霄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为自己的未来拼搏。

可是，他却好像从未考虑过林非和季乐鱼也会如此，会如同世间的每一对兄弟一样，在长大后，在大学毕业后，慢慢走向自己的新的人生。

大概是季乐鱼真的太黏林非了。

他从小就是如此，这么多年，他都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他们俩连同连体婴一样，一个去哪里一个就也去哪里。

他都忘了，他们也会分开。

而季乐鱼，他这样的性格，必然是无法接受两人突然分开，所以他选择大学作为他的缓冲带，在这个时间去另一所大学，尝试着适应没有林非的生活，这确实是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这是林洛清没有想到的，季乐鱼会做的事。

他甚至在这一刻替他心疼，为他悲伤。

他如果没有那么强的占有欲，就也不用这样为难自己。

而他这样为难自己，也只是为了在未来，不为难林非。

他是真的很在乎林非。

林洛清缓缓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和他道，“我知道了。”

他说，“不管你去哪里，家就在这里，如果一个人在学校觉得不舒服，那就回家。不管什么时候我和你父亲都在家里，就算我出了门，你父亲也是在的。”

他好声哄劝道。

让季乐鱼一个人生活在没有林非，也没有季屿霄和他的学校，这对他而言简直过于残忍。

他没有办法从别人那里获得情绪上的满足与愉悦，他只能从他们这里获得，所以，如果能不住校，回家对他而言，也是好的。

“不一定非要周六周天回来，周内也可以回来，每天都可以回来，等早上，再让司机送你去学校，这也可以。”

季乐鱼笑了起来，他说，“爸爸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啊。”

“你在我这里可不是永远都是孩子嘛。”林洛清笑道。

季乐鱼突然就觉得很开心。

他没想到林洛清会让他回家，他当然知道，不管他报什么学校，林洛清、季屿霄都不会怪他，可是他没想到，他会让他回家。

是怕他一个人在学校不开心吗？

还是担心他没人照顾？

他以为林洛清不怪他就已经是他作为爸爸最大的宽容，没想到，他远比他想的更加的温柔和包容。

季乐鱼抱住了他。

他确实想要回家。

不管什么时候，季乐鱼都喜欢回家，都喜欢一推开门就能看到季屿霄和林洛清。

这是他难得的拥有的第二个家，不能失去的第二个家。

他抱紧了林洛清，轻声道，“嗯。”

林洛清陪了季乐鱼好一会儿，才终于出了门，下楼去找林非。

林非还坐在沙发上，似是在思考什么。

林洛清走到了他身边，在他身旁坐下。

林非转头看向他，“他怎么说？”

“他想独立。”林洛清把季乐鱼说的那些话告诉了他，耐心的解释道，“他想的其实也没什么错。”

“你也知道，他向来黏你，但你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一起，你们总是会有各自的人生，即使不是爱情婚姻，也会有事业，会无法每天每时每分在一起。”

“所以他想提前尝试，好让自己到时候不那么不知所措，说白了，也只是不想自己到时候太难过罢了。”

林洛清叹了口气，“非非，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你们要是永远都是像我遇到你们时那么大，其实也很好，那你们就永远不用长大，不用去遇到你们不想遇到的事情，不用分离，不用让自己难过。”

他转头看向林非，“你去和他说说话吧，他应该很想见你，也很怕你会怪他。”

“你去安慰安慰他，哄哄他。”

他看着林非低垂的眼睫，轻声道，“他选择离开你，虽然是他自己主动做的选择，但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安，所以以后，哪怕你们俩不在一个学校，你也要努力多给他一些安全感。让他知道，即使你们可能没法每分每秒陪在对方身边，但是你们永远是对方最坚实的依靠。”

“不要真的因为相隔两地，因为不在一个学校，就真的不去找他，不去见他，那样他会害怕的，他向来很在乎你，你知道的，所以不要让距离拉开你们之间的感情。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很需要你。”

林非沉默的听着，安静的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低声道，“我去看看他。”

林洛清点头。

林非慢慢走向楼梯，走上了台阶，走到了季乐鱼的门口。

他推开面前的门，季乐鱼正坐在**，看到他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林非走了进去，关了门。

季乐鱼看着他，笑了起来。

“爸爸和你说了吗？”他率先开口道。

林非“嗯”了声，平静的看着他。

季乐鱼歪头，“那你来，是还想问我什么吗？”

林非看着他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你想独立？”他出声道。

季乐鱼点头，“当然。”

“为了以后你我分开做准备？”

“没错。”

林非冷笑一声，他看着面前的人，一双眼深的像是泼开的墨，瞬间冲破了寂寂如白纸的平静。

“季乐鱼，不要用你哄爸爸的理由来哄我，为了以后你我分开做准备？怎么，这时候你就不说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我分开了？”

他弯下腰，直视着季乐鱼的眼睛，“不是你说的吗，你不可能允许你我分开，我们必须一辈子在一起，这时候，你就又允许了？”

“我不信。”

他盯着季乐鱼，直直的透过他的瞳孔，似是想要望进他的心。

“我比爸爸更了解你，你骗不了我，所以告诉我真话，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要报A大，为什么从头到尾什么都不说？季乐鱼，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大学有四年，四年，一千多个日夜，A大甚至都不在H大旁边，你想怎么过？你想怎么一个人生活？没有我在你身边，你能一个人好好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