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荣国府内。
贾母院中摆着几张紫檀木椅,贾母坐在正中,搂着贾宝玉,王夫人、王熙凤,迎春、探春都环绕而坐,笑声盈盈。
“我的玉儿这几日读书辛苦了,瞧这脸都瘦了一圈。”
贾母心疼地摩挲著宝玉的脸颊,转头对王夫人道,“你跟二老爷说,不许他管教得太严厉。若是再让我知道他又责骂宝玉,我可不依。”
王夫人忙赔笑道:“老太太放心,老爷也是望子心切。宝玉天资聪颖,过几年下场应试,定能金榜题名。”
“那是自然!”贾母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我的玉儿中个进士还不是信手拈来?到时候咱们家又添一位官老爷,那才是光宗耀祖呢!”
王熙凤正端著茶盘过来,闻言立刻接话。
“老祖宗说得极是!宝兄弟这样的人物,别说进士,就是状原及第也是应当的。到时候咱们家摆上宴席,广邀宾客,让全京城的人都来沾沾喜气!”
这时,尤氏扶著丫鬟的手缓步走进院子时,正听见满院笑声,她今日特意穿了件藕荷色对襟衫子,发间只簪一支银钗,显得格外素净低调。
“给老祖宗请安。”尤氏福身行礼说道。
贾母抬眼一看,脸上笑意未减:“珍哥儿媳妇来了,快坐。凤丫头,给你大嫂子看茶。”
王熙凤立刻亲自端了茶来,与尤氏对视一眼:“大嫂子今儿个怎么得空过来?莫非是知道我们这儿正夸宝兄弟,你赶着凑热闹来了?”
尤氏接过茶盏,却不急着喝,目光在众人脸上轻轻一扫,故作惊讶道:“怎么不见大太太?我今日来,正是要给她赔个不是呢。”
院中的笑声慢慢安静下来,探春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变化,悄悄拉了拉迎春的袖子。
迎春手中帕子不自觉地绞紧,指尖微微发白。
贾母眉头微皱:“哦?这话怎么说?”
尤氏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昨儿个我们府上那个不省心的焦大,又喝多了酒,在门口胡言乱语。”
“蓉哥儿年轻气盛,就命小厮教训了他几下。谁知正巧瑄兄弟路过,误会了去,不但打了我们府上的小厮,还把蓉哥儿好一顿训斥。”
尤氏说著,眼圈竟微微发红:“我想着,终究瑄兄弟是蓉哥儿的叔叔,长辈教训晚辈原是应当的。只是怕大太太误会我们宁府不敬荣府长房,特地来向大太太致歉。”
贾迎春一听,明白尤氏不是来致歉分明是来向贾母告状,嘴唇微微颤抖,却因满座都是长辈,心里只能干着急,不敢冒然插嘴。
果然贾母一听,脸色由喜转怒,邢夫人与尤氏都是续娶填房,甚至尤氏是宁府贾珍的妻子,与荣府分府而居。
但是尤氏这几年与王熙凤噷好,又会溜须拍马,把贾母奉承的内心更偏袒她几分。
贾母重重拍了下靠枕:“那个焦大,仗着当年救过太爷就目中无人,打他是教他分清尊卑,是应该的。”
她又冷哼一声,“这贾瑄才当了几天的差,就教训起宁府的人来了?”
尤氏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声音却装的更加委屈:“老祖宗明鉴。蓉哥儿确实有错,不该顶撞瑄兄弟,只是……”她欲言又止。
贾母手指向她:“你别怕,你只管说!我替你做主!”
尤氏点头:“只是瑄兄弟下手也太重了些,我们府上两个小厮现在还躺着不能起身呢,蓉哥儿也被他吓的夜里发了高热……”
“他不是不愿上族谱吗?这会儿倒充起叔叔来了!”贾母声音陡然提高,吓得一旁伺候的琥珀手一抖,差点摔了手中的果盘。
王夫人见状,忙劝道:“老太太息怒,瑄哥儿年轻不懂事,许是一时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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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动?”贾母冷笑,“我看他是仗着在御前当差,就不把家里人放在眼里了!”说著转向鸳鸯,"你去北院,把大太太叫来,我倒要问问她养了个什么好儿子出来!”
鸳鸯应声而去,脚步匆匆,院中气氛一时凝滞,辈分低的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出。
王熙凤添油加醋:“老祖宗别气坏了身子。要我说啊,瑄兄弟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在御前当差可不就得拿出点威风来嘛!”
尤氏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凤丫头说得是。说来也是我们府上管教不严,才闹出这样的事来。”
贾母余怒未消,却见宝玉神色不安,忙拉过他的手拍了拍:“我的玉儿别怕,不关你的事。”
转头又对尤氏道,“你也别往心里去,等会儿我让大太太给你个噷代。”
迎春坐立不安,几次想开口为兄长辩解,却被探春在桌下悄悄按住手腕。
探春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时候触怒贾母。
北院厢房,贾瑄难得睡了个懒觉,小丫鬟端著铜盆进来伺候梳洗,水面上还飘着几片新鲜花瓣。
“小爷今日气色真好。”小丫鬟一边为他梳头一边笑道,“太太说等您醒了,一起去用早饭呢。”
“好,我这就过去,别让母亲久等了。”
正厅里,邢夫人已命人摆好了早饭:金丝烧卖、鸡丝粥,还有几样清爽小菜。
见贾瑄进来,她脸上浮现出笑容:“快坐下用饭,我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
贾瑄拿起筷子,吃得津津有味,忽听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鸳鸯掀开帘子进来,看到贾瑄也在,脚步明显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给大太太、瑄大爷请安。”鸳鸯规矩行礼,眼角余光却不住地往贾瑄身上瞟。
邢夫人放下筷子:“鸳鸯姑娘怎么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鸳鸯福了福身:“老太太请大太太过去说话。”
邢夫人停下手里的筷子:“我昨日不是说了,今日老太太院里聚会我就不去了吗?怎么又喊我过去?”
鸳鸯微微抬眼,目光在贾瑄脸上快速掠过:"东府的珍大奶奶来了,一进来就与老太太说了不少话,老太太就命我来请大太太了。”
贾瑄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他放下碗筷:”母亲先更衣,我送鸳鸯姐姐出去。”
邢夫人不安地看了儿子一眼,见他神色镇定,这才点点头,由丫鬟扶著进内室更衣去了。
垂花门下,鸳鸯停下脚步:“小爷刚才那声姐姐,奴婢可不敢当。”
贾瑄笑道:“常听人说,姐姐蕙质兰心,素日里处事公道,果然名不虚传。”
鸳鸯四下看了看,轻声道:“老太太年岁大了,难免容易被人蒙蔽,我又最讨厌那些搬弄是非的人,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贾瑄会意,作揖谢道:“多谢姐姐提点。”
鸳鸯侧身避过他的礼:“小爷快别这样,我可受不起。”
贾瑄目送鸳鸯离去,转身时正看见邢夫人出来,脸上透著不安。
“母亲。”贾瑄上前一步,“儿子有一事要告诉您。若是一会儿他们有人兴风作浪,母亲就将此事宣之于众。”
邢夫人一听,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转为好奇:“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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