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神迹般的画卷无声铺展,泾渭分明,宛若两条自时光源头奔涌而下,却流向截然不同归宿的命运长河。
左侧,那属于原本历史轨迹的扶苏,其成长的光影记录,如同一首哀婉而无奈的悲歌。
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个曾经对世界充满好奇、试图兼容并包的少年,其目光逐渐被一种温润却也日益狭隘的光芒所浸染。
儒家典籍,如同春雨般无声地渗透进他的思想,仁爱、德政、礼法,这些美好的辞汇,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却也悄然构筑起一座无形的壁垒,将他与这个铁血帝国的现实隔离开来。
画面中,他与淳于越等儒生的探讨日益频繁,引经据典,言辞恳切,眉宇间是对上古三代“王道乐土”的向往,是对父皇严刑峻法的隐晦不认同。
他开始质疑那些冰冷的律条,开始同情那些触犯律法之人,开始在朝堂的争论中,不自觉地站在了父皇意志的对立面。
那份属于长公子的责任感,逐渐被一种“救世主”般的道德优越感所取代,他渴望用“仁”来感化一切,却忽略了维系这个庞大帝国运转所必须的铁腕与秩序。
他的气质愈发儒雅,温润如玉,赢得了部分文臣的赞誉,却也让那些真正支撑著帝国脊梁的武将勋贵、法家干吏,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幕右侧那令人心悸的景象。
这里的扶苏,他的成长轨迹,根本不能用“学习”或“进步”来形容,那更像是一种...解封!或者说,苏醒!仿佛一个沉睡了万古的灵魂,在一个恰当的时机,降临到了这具名为“扶苏”的躯壳之中。
时间,在他身上似乎失去了意义。
当左侧的扶苏还在为一句《诗经》的注解而苦思冥想时,右侧的他,已经能够从一份郡县呈报的枯燥数据中,敏锐地嗅到潜在的危机与机遇。
他没有沉溺于任何一家学说,诸子?家的典籍在他眼中,仿佛只是构成这个世界底层逻辑的不同侧面。
他像一块冰冷而精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著一切有用的信息——从宫廷内侍无意间的闲聊,到边疆传来的战报。
从粮仓的储备量,到新修驰道的工程进度。
从某个官员的升迁,到某地爆发的瘟疫...一切的一切,都被他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眸捕捉、分析、归档,在他那超越年龄的智慧深处,构建出一幅日益清晰、无比庞大的帝国运行全景图。
他极少说话,更多的时候是在观察、倾听、思考。
那种超越极限的自律,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洞察力,那种对知识和信息近乎贪婪的渴求,让所有通过天幕窥见这一切的人,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非人...”不知是谁,在死寂的广场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了这两个字。
是的,非人!这几乎是所有人心中同样的感受!一个正常的孩童,绝不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自律和智慧!很多极其复杂的道理,艰涩难懂的知识,他仿佛...生而知之!
生而知之者,谓之圣!
难道...右侧这位长公子,竟是...圣人转世?!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在无数人心头燃起!敬畏!狂热!以及...一种面对未知神性时本能的恐惧!
咸阳宫广场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群臣的目光,在左右两侧天幕间不断切换,每一次对比,都带来一次灵魂的冲击。
左侧,是令人扼腕叹息的“正途”偏离;右侧,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妖孽”崛起!
时间,在天幕的光影变幻中,如同白驹过隙。
转眼间,画面中的两个扶苏,都迎来了他们人生中一个极其重要的节点——二十二岁,加冠之礼!
咸阳宫,宏伟的殿堂之内。
左右两侧的天幕,几乎同步上演着这场象征成年的庄重仪式。
繁复的礼乐奏响,身着玄色礼服的扶苏,在宗正和群臣的注视下,依次加冠——始加缁布冠,表示从此有了治人的权力。
再加皮弁,表示从此要服兵役以保卫社稷。
三加爵弁,表示从此可以参加祭祀大典。
同样的仪式,同样的流程,但落在两个扶苏身上,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场。
左侧的扶苏,面容依旧温润,眼神中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迷茫与沉重。
那层层递加的冠冕,仿佛不是荣耀,而是千斤重担,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感受到了那份名为“储君”的责任,却对自己能否承担,能否在父皇的煌煌功业下走出一条不同的“仁道”,充满了疑虑与不安。
他的儒雅,在这一刻,显得有些脆弱。
而右侧的扶苏,同样的面容,却如同被最锋利的刻?雕琢过一般,棱角分明,眼神深邃如渊,平静无波。
三道冠冕加身,他身姿挺拔如松,没有丝毫动摇。
那冠冕,仿佛本就该属于他,那责任,仿佛早已融入他的骨血。
他的平静,不是迷茫,而是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这一刻,他不再仅仅是始皇帝的长子,他是——大秦帝国,名正言顺,且拥有着恐怖潜力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加冠礼成,意味着他们真正步入了成人的世界,他们的身份,也彻底凝固——帝国长公子!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似乎发出了更加清晰的转动声。
右侧天幕,画面流转。
加冠之后,那个“妖孽”扶苏,终于开始了他筹谋已久的计划——践行他五岁时许下的诺言:行万里路!
嬴政没有食言。
一支精锐的、由?战老兵组成的卫队,化整为零,如同影子般融入黑暗,负责在他游历的路途上提供最隐秘、最可靠的保护。
同时,帝国的驿传系统、情报网路,也为他悄然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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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在天幕右侧徐徐展开。
扶苏的身影,出现在了函谷关的雄伟关隘之下,感受着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
他踏上了郑国渠的堤岸,俯瞰著那银龙般蜿蜒、灌溉关中沃野千里的水脉。
他深入南郡的云梦泽,与当地的渔民、猎户交谈,了解那里的物产与风情。
他登上了泰山之巅,迎著猎猎罡风,俯瞰著齐鲁大地的苍茫。
他甚至出现在了遥远的九原郡,站在蒙恬将军修筑的长城之上,眺望着那无垠的草原,感受着北疆的风沙与匈奴铁骑带来的沉重压力...
他脱下了锦绣的公子袍服,换上了普通的布衣,与农夫一同耕作,与工匠一同劳作,与商贾一同赶路,与戍卒一同巡逻。
他用双脚丈量著帝国的广袤,用双眼观察著最真实的民生,用双耳倾听着来自底层最细微的声音。
五六年的时间,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帝国最重要的郡县。
咸阳宫中那个沉静如渊的少年,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皮肤被风霜染成古铜色,双手布满老茧,眼神却愈发锐利、深邃的青年。
他的身上,少了皇室的矜贵,多了几分泥土的厚重与行者的沧桑,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自信与掌控力,却如同经过千锤?炼的精钢,愈发内敛,也愈发惊人!
游历,并非简单的观光。
天幕清晰地记录下,他在此过?中,展现出的令人瞠目结舌的“经世致用”之能。
在某郡,他发现当地官员为了政绩,虚报垦田数量,导致赋税过重,民怨沸腾。
他并未声张,而是悄然收集证据,通过秘密渠道,将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连同解决方案,送达咸阳。
不久后,雷霆震怒的始皇帝下旨,贪官落马,新政推行,当地?姓无不拍手称快,却无人知晓这背后竟是一位游历至此的长公子所为。
在巴蜀,他看到栈道年久失修,粮草转运困难。
他结合当地的地形水文,借鉴了关中水利的经验,提出了一套分段修复、增设驿站、改进运输工具的方案,被当地郡守采纳,大大提高了运输效率。
在渔阳,面对边军士气低落的问题,他与蒙恬长谈,提出了“军?授田、?垦戍边”的具体细则,既解决了粮草供应,又极大激发了士卒的归属感与战斗意志...
一桩桩,一件件,他如同一个最高明的医生,精准地切入帝国肌体的病灶,不动声色地开出药方,悄然化解著一个又一个连当地郡守都束手无策的难题。
他的智慧,不再局限于书本,而是真正与这片土地,与亿万黎民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天幕之外,群臣早已看得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经天纬地之才!真正的经天纬地之才啊!”夌斯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光芒,有震撼,有敬佩。
这位长公子,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王翦、蒙武等老将,更是激动得胡须颤抖:“有此储君,何愁匈奴不灭!何愁?越不平!大秦万世,可期!可期啊!”
胡亥看得是两眼发直,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乖乖隆地咚!大哥这哪是去游历啊?这简直是去微服私访、拯救世界了啊!太...太帅了!不过...好像也很累的样子...”他缩了缩脖子,觉得还是咸阳宫里的烤羊腿更香。
而御座之上的嬴政,看着右侧天幕中那个行走于帝国山河之间、日益成熟稳健的长子,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再一次,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满意与骄傲!这,才是他想要的继承人!这,才是能够承载他梦想,将大秦带向永恒的——未来之主!
然而,每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左侧天幕时,那份满意与骄傲,便会瞬间化为冰冷的怒火与难以言喻的烦躁!
左侧的天幕,画面单调得令人窒息。
加冠之后的扶苏,依旧困守在咸阳宫。
他愈发沉浸在儒家的理念之中,试图用“?德”来影响父皇。
他开始频繁地在朝堂上,就某些政策与嬴政展开辩论。
“父皇!徭役过重,民力已竭!恳请父皇暂缓阿房宫、骊山陵之修建,与民休息!”扶苏手持笏板,言辞恳切,眼中充满了对底层疾苦的忧虑。
“放肆!”天幕中,嬴政猛地一拍龙案,须发戟张,怒不可遏,“此乃帝国万世基业!汝只知妇人之?,可知无此宫室,何以彰显帝国威仪?!无此皇陵,朕之?业何以流传后世?!鼠目寸光!”
“父皇!刑罚过于严苛,动辄连坐,?姓惶恐不安!长此以往,恐失民心啊!《尚书》有云,‘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住口!”嬴政打断他,脸色铁青,“尔等儒生,空谈误国!若非法度严明,六国余孽岂能安分?!若非铁腕治吏,贪官污吏岂能绝迹?!大秦能有今日,靠的是铁和血!是法度!不是尔等口中的?义道德!”
日复一日,类似的争吵不断上演。
左侧的扶苏,气质愈发儒雅,甚至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圣洁光环,但在嬴政眼中,却变得越来越面目可憎!他固执,迂腐,完全不理解自己建立这个庞大帝国的艰辛与苦心!他只看到律法的严酷,却看不到严酷背后所维系的秩序与安宁!
天幕之外,现实中的嬴政,看着左侧画面里那个不断挑战自己底线、让自己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自己”,以及那个一脸“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的扶苏,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直冲头顶!
“这个逆子!!!”他低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冰冷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群臣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生怕触怒了这位暴怒边缘的帝王。
嬴政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狂躁。
他迅速将目光转向右侧天幕,看到那个行走在天地间、目光沉稳、解决实际问题的扶苏,那颗暴怒的心,才如同被清凉的甘泉浇灌,缓缓平复下来。
“呼...”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复杂无比。
一边是让他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掐死的“蠢儿子”。
一边是让他无比满意、寄予厚望的“神儿子”。
这天幕...当真是要把他嬴政的心,放在冰火两重天上来回炙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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