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女的话令祝新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曦女生活在天城，这里的人最起码都是天人境起步的，他们的时间单位是以百年、千年起步的，但凡人终其一生也只有不过区区百年的寿命，天人的一眨眼，对凡人来说就是一辈子。

就像人不能与生命短暂的浮游生物做朋友一样，天人与凡人之间寿命相差太远，是很难在凡人的时间维度中去“再相见”的。

所以祝新年进入天城，就必须要摒弃凡间的那些情感，不然这天城之上千万年的漫长光阴对他来说就太难熬了。

但祝新年始终认为人只有拥有情感才能被称为人，如果升入天人境之后就要摒弃所有的情感，那岂不是与砖石草木无异？再说他之所以开天门进入天城，本也是为了凡间芸芸众生和那些他在意的人，而不是为了自己长生不老，所以他做不到摒弃身为人的情感，当然他也不愿意把自己变成草木砖石。

“没关系，能不能再见到他们是结果，有没有为此努力是过程，现在的我只能为了这个结果去好好努力，只要我真的尽力了，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

祝新年调整了一下心情，对曦女笑了笑，道：“很可惜没办法给你带凡间的花了，要是我能成功升入虚空境的话，再去人界帮你找鲜花种子吧。”

天城白玉京外面是一大片鲜花地，里面有各种各样数不清的鲜花，应该都是曦女从各地弄来的种子，然后一个人日复一日在这里精心打理种植出来的，这些鲜艳的颜色也给天城白玉京增添饿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虚空境哪有那么好升？你以为是你随便打打坐、练练气，修炼个几百年就能升上去的吗？白玉京中那么多人，我也没看见有几个能飞升的。”

曦女将手中那些被踩烂的花埋进了其他鲜花的根部，让这些花朵能变成肥料去滋养其他花朵，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在灵泉中洗了洗手，终于站起身来，对祝新年道。

“罢了，花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把你接引进了天城，该好好带你参观一下才是。”

祝新年初来乍到，正需要有个人能带他了解一下白玉京，正好曦女愿意带他参观，他便跟紧了曦女的步伐，两人一起往白玉京内部走去。

天城白玉京是没有城门的，因为生活在这里的天人是不能下到人界去的，所以也就没有必要设置城门了，但白玉京并不是只进不出的，因为方才听曦女说虚空境的修真者可以以魂体状态下到人界去，既然是魂体，也就没必要走城门了。

“白玉京外面有一层结界，这个结界就是进入白玉京的大门，有资格的人才能进出，没有资格进入的人是无法通过这道结界的。”

曦女所指的结界就是那片围绕在白玉京外面的白雾，从结界外面看向白玉京，只能看见氤氲的白雾和隐藏在白雾后方的高大宏伟的城墙，但看不见城中的任何建筑。

祝新年跟在曦女身后走进了那片白色的雾气之中，说来神奇，刚才在城外的时候他很确定自己看见了巍峨无际的白色城墙，但两人走过雾气之后，却发现白雾后方根本就没有设呢么城墙，展现在祝新年眼前的是一片彷如人间仙境一般的仙城。

在白玉京中，无数高台楼阁拔地而起，小桥流水从中穿越，带着斗笠的船夫撑船而过，而楼阁上的仙人们则凭栏远眺，一边欣赏美景，一边说笑打趣，竟还有些孩童在拱桥上追逐打闹，笑着从祝新年面前跑了过去。

“天城……原来是这副模样的吗？”

祝新年有些惊讶，原本以为天城是非常庄严肃穆的，应该是仙气环绕、佳音不绝，仙人们聚在一起吟诗起舞，好不快活才是。

可这天城看起来倒与人间的美景有十足相似之处，甚至比人间最热闹的咸阳城还要更有生活气息。

“是不是觉得跟你想象中的天城不太一样？”

曦女轻笑道：“以前那些升入天城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呢，他们都以为天城中的人要么每天聚在一起唱歌跳舞、醉生梦死，要么就天天论道斗法想着追求大道，实际天人也是人，大家性格各不相同，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做同样的事情，我们天人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嘛。”

“虽然这地方叫天城，但跟人间的城镇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只是听别人说天城是人界最美景色的集大成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

祝新年点了点头，这天城确实是人间最美景色的集大成体，从他这个角度向远处眺望，能看见远方巍峨的雪山，虽然这里看不见太阳，但日照金山的景象却一直存在，且有一行行体态如仙鹤一般的青色大鸟从山巅飞过，那应该就是传说中之存在于天界的青鸟。

目光逐渐收回，比雪山稍低一些的是连绵不断的峰峦，这些山峰上没有积雪，正是初春时节一片翠绿的景象，风一吹，树梢便如海浪一般涌动起来，这可是在人间也十分难以得见的美景，因为凡人视角有限，很难以这种角度去欣赏山河带来的奇观。

再往近处看来，一座通天高楼屹立城中，周围无数楼台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这座高楼而建，因为地面多水路，所以这一片高阁楼台之间都有连廊拱桥相连接，如果天城中也会下雨的话，那在落雨时节，楼台中的人们无需撑伞，就可以到达他们想去的任何一座高楼。

传闻商纣王为了讨妲己欢心，曾不惜人力物力为她建造了一所伸手即可摘星辰的高楼，名为摘星楼。

祝新年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座高楼，但可以笃定，此时眼前的那座高楼一定比人间最高的摘星楼还要高，因为这座楼已经深入云海之中，即使仰着头也看不见它的顶层到底在哪，连城中飞过的鸟雀最多也只能飞到此楼一半那么高。

若只是高还好，最吸引祝新年的还是这座楼建造工艺之精美实在无与伦比，它巨大且上翘的飞檐如翅膀一样高高扬起，好像随时可以带着这栋楼飞起来一样。

它的每一个斗拱梁柱上都绘满了精美的花纹，不知道是不是绘制颜料中掺了金粉，让整座楼看起来熠熠生辉，看起来自带一层柔和的仙光，也令祝新年不由去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住在这楼里面。

曦女发现了祝新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幢高楼上，便主动为他介绍起来。

“那是天工城光碧楼，是天工城中最高的楼呢。”

“天工……城？”

祝新年疑惑道：“与人间的天宫学院有什么关系吗？”

曦女“咦”了一声，好奇发问：“你不知道？当年天门关闭，就是天工城强行在人间留下了三座天工学院，为了镇守……镇守那个人……所以按道理来说，天工学院就是天工城在人间的分支啊。”

祝新年还真没听说过这个说法，也没有听任何一个修真前辈提过天工城这个地方，此刻听说天工城与天工学院还有此等渊源，不由深觉惊诧，而曦女也对他的反应感到不解。

“你们凡间不是有‘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的说法吗？难道你不知道这五城指的就是白玉京中的问仙城、天工城、昆崚丘、蓬莱海和梵天域吗。”

祝新年微微摇头，道：“人间连年战乱，天工城当初在人间留下天工学院的目的是为了镇守魔主，而到了现代天工学院的职责已经变了，更多的是为了培养机甲士兵和偃师，供各国征战所用，单纯修仙的已经不多见了，这些关于天城的传说和记载也都被尘封了起来，不曾被人提起，久而久之，人们也就遗忘了这些东西了。”

曦女脸上露出十分无奈的神情，既然祝新年不懂，那就只能由她来解释了。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叫做问仙城，虽然白玉京五城在名义上是平等的，但你也可以将这里看作是整个白玉京中级别最低的地方，这里生活的都是一些不再追求大道的天人，他们在这里过着很悠闲平静的生活，但相对应的，因为品阶不够高，所以这里的天人寿命比其他四城的人要短一些。”

“问仙城中有两幢楼，分别是渊精楼和栖凤楼，喏，就在那边。”

祝新年顺着曦女手指的地方看去，在他们所处方位的东南角有两座楼阁，相互对立，中间有飞天连廊相接，形如双子，形制大小与天工城中高耸入云的光碧楼不可相提并论，但单看也是非常精美的。

“渊精楼中住的是问仙城中修为最高的人，而栖凤楼中住的是问仙城的城主，他们俩一起管理问仙城，所有从人间飞升上来的人也都是先入问仙城，然后才能继续修炼升入其他城去。”

曦女轻轻“啊”了一声，突然记起了什么，提醒道：“你刚刚飞升进问仙城，该去栖凤楼向城主问好，请城主将你的名字记到仙人石上去，这样你就是有身份的天人了，从此以后你的名字会从九幽地府的名册上消失，你就不用再入人间轮回了。”

祝新年应声点头，即使曦女不说，他也是想要去拜访这城中最有名望的那些人，打探一下魔主和魔甲军团的情况。

“不过不着急，白玉京中一天很长，咱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说话。”

曦女的手指从渊精楼和栖凤楼中转了回来，又重新指向天工城光碧楼，道。

“白玉京中问仙城、天工城、昆崚丘、蓬莱海各自坐拥两幢高楼，而梵天域有四幢，你现在看到的光碧楼就是天工城中最高大的那一幢，你看它高大漂亮，是因为天工城中有很多擅长建造的天人，在你们人间好像称为偃师吧？他们能造出非常漂亮的房子，在白玉京中首屈一指呢！”

祝新年放眼望去，只觉光碧楼距离自己不算太远，可曦女却说它在天工城里面，这城和城之间可以距离这么近吗？

“听你刚才的话，好像天工城的级别要高于问仙城，可我怎么看着这天工城就在问仙城里面呢？”祝新年问道。

“没错啊，天工城就是在问仙城里面的，这两座城的关系就好像敲碎一枚鸡蛋，蛋清的部分就是问仙城，蛋黄的部分就是天工城。”

曦女的比喻很形象，令祝新年瞬间就明白了问仙城和天工城之间的地理关系。

“但你不要以为这两座城是相通的，其实它们中间有结界阻挡，修为不够高是过不了结界的，天工城的人修为可比问仙城的人高多了，去天工城的人都是想继续修真往上升阶的人，他们的目的性很强，天工城只是他们暂时停留的地方，而他们想去的昆崚丘、蓬莱海甚至是梵天域则在我们目不能及的地方。”

祝新年略一思忖，问道：“听你这么说，好像天工城和天工学院一样，是个……专门供人修行的地方？”

“可以这么理解吧，天工城中的人都是天人境中的佼佼者，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天人境分三阶，分别为玄品、超品、绝品，只有到了超品的人才有资格去争取进入天工城的资格，进去之后修炼到绝品才能被称为仙人，而脱离天人境，进入虚空境才能离开天工城，前往昆崚丘。”

曦女着重强调道：“你别看天人境只有三阶，那可是很多修真者一生都无法跨越的高度，你知道为什么问仙城中这么多人吗？就是因为绝大部分的修真者没法往上升阶，就算侥幸真的升到了超品，也不一定能得到天工城的入城资格。”

“这么复杂吗？我以为来了天城之后自己好好修炼就行了，没想到竟还要如人间那样去竞争。”

祝新年虽然嘴上说着复杂，但看他的神情却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曦女强调的所有困难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亦或者说他并没有被这些难事所吓到。

“那如果我要去天工城的话，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

曦女以惊诧的眼神凝视了他半晌，并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做，而是疑惑道。

“你这人真是奇怪，既然留恋凡间，又为何要飞升呢？飞升到了问仙城还不够，还要去天工城，你可知道修行之路不是平安顺遂的，你很有可能会死在升阶的路上。”

祝新年哈哈一笑道：“你不是说升了虚空境才能以魂体的状态回人界去吗？我到了虚空境才能回人界去给你找鲜花种子啊。”

曦女露出了一副很想翻白眼但又努力克制的神情，撇嘴道。

“你能为了给我找几颗鲜花种子就拼死拼活去闯天工城升虚空境？别骗我了，老实说吧，你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目的从人界飞升上来的。”

虽然祝新年和曦女只见过寥寥几面，但两人之间却仿佛老友一般熟络，祝新年也不认为她会害自己，于是收敛起了笑容，正色道。

“开天门是为了引天界灵气入凡间，拯救人界气运，同时也让人界修真者有更多飞升的机会，另外我来天界，是为了找一个朋友，他比我更早一些来到天界，我想要找到他，带他回人间。”

“比你更早一些来到天界？那是多早？人界上一次有人飞升应该是关天门之前的事了吧？你今年才多大？能与一千年以前的人做朋友啊？”

曦女非常真诚地发问，她是真的好奇祝新年是怎么跟一千多年前的人做朋友的，也想知道那个能让祝新年一路找到天上来的朋友到底是谁。

“不是，他不是一千多年前的人，他与我差不多大，是个普通凡人而已，上天城的时候他才十几岁。”

祝新年的话令曦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摇头晃脑思忖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寻找答案，皱着眉头问道。

“我在关天门之前就做了接引使，这一千多年就没见过几个飞升之人，十几岁的凡人，还是个不修真的普通人，这样的天之骄子我实在没有见过，你且说说他叫什么名字，我倒要去城主那里查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趁我不注意混进问仙城的。”

连祝新年这样修为的人想要进入白玉京都需要曦女接引，更别说一个普通凡人了，曦女甚至都想不通他是怎么上来的，如果凡人能悄无声息进入天界的话，那世上也就不用分什么天界人界了。

祝新年面容严肃，只听他开口道：“我要找的那个人名叫神霄寰宇天道灭世尊神，凡人称呼他为魔主。”

刚才还倔强非要知道祝新年在找谁的曦女一听到魔主的名字登时傻眼了，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捂着嘴眼珠震颤，好像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被人听见。

“怎么，看你这样子，我好像可以确定魔主就在天界，你能告诉我具体在什么地方吗？”

曦女神情紧张，捂着嘴低声对祝新年道：“嘘嘘嘘！你别在这提那个人的名字，会被听见的！”

“真的吗？你确定他能听见？”

祝新年抬起头来环顾四周，高声道：“那就让他知道，我祝新年已经上天城了，让他好好收拾收拾，把曾笑然还给我！”

在这样温暖如春的环境中，曦女硬是被祝新年这番话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抓着祝新年的手腕往栖凤楼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叮嘱道。

“你别喊了，他不在这，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肯定不会在问仙城，如他那种能跟天道比肩的人物是不可能来我们这种地方的，不过他手眼通天，你喊这么大声说不听他就听见了，算我求你，无论你们有什么仇什么怨，你可千万别把他引来了，他要覆灭我们问仙城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