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快到了,城市里到处都弥漫着节日的气息,明珠大厦的顶层却笼罩在冰寒的气氛中。
在这一层工作的都是协助董事长工作的高级职员,这时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因为董事长正在办公室里和人吵架。
最近这种事已经比较多了,大家都自动退避三舍,深怕被误伤。
在公司里敢和董事长明刀明枪争吵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董事长的夫人,明珠集团的董事、副总裁伊琳。
她是高建军的结发妻子,当年与他一起打江山的,为人极其泼辣,很能吃苦,却也是性如烈火,动不动就炸起来,给下属很大压力。
与她相比,高建军要沉稳温和多了。
这一次,他们是为了一个刚买下的地块的拆迁事宜而发生激烈的争执。
这块土地位于房价急剧升温的新区,他们想趁此东风赶紧进行开发,早日赚钱,可是土地上的住户却对他们的拆迁条件不满意,坚持不搬。
伊琳对这些“刁民”一向主张采取高压政策,建议将拆迁事宜交给有黑道背景的拆迁公司来做,无非是多给点费用,但比那些住户提出的条件要低多了。
高建军却认为现在公司已走上正规,而且正在良性发展,迅速扩张,不应该再像以前那样使用非常规手段。
再说,现在正是打黑的高峰时期,何必顶风作案,徒惹是非?对于那些住户,完全可以做工作,就是多花点时间而已。
伊琳大怒:“时间就是金钱,难道你连这点概念都没有?”高建军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淡淡地道:“世界上并不是只剩下钱了,还有别的东西,总要顾及吧?那些住户都是普通平民,老实本分,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发财,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时机,难免有些想法,也无可厚非。
我们耐心点,做做工作,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伊琳冷哼:“别跟我说‘人之初,性本善’,没有钱的日子你我都尝过,有谁可怜过你?为什么我们要同情他们?没本事就得老老实实听别人摆布。”
高建军有些反感地沉默片刻,总结性地说:“好了,这事就这样吧,先交给发展部去做,看看情况再说。
现在公司的运作早就按照科学化管理的方式,走上了正轨,有什么工作还是按部就班的让相关部门去做,你和我别再一竿子插到底,让下面的管理人员无法发挥所长,反而是极大的浪费。”
伊琳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你在指责我不懂管理是吧?如果我不懂管理,当初是怎么协助你创下这么大家业的?”高建军立刻说:“你别这么**好不好?我根本没这个意思。
当初创建公司,我也不懂管理,大家还不是摸着石头过河,也走过很多弯路。
现在我们的公司都上市了,如果没有科学化的管理,如何再往前走?这样的例子你我都看得太多了,难道还要重蹈覆辙?等到股票前面跟个ST再来后悔?”伊琳一拍桌子:“你别跟我讲大道理,装什么装?谁不知道谁啊?你这些官话跟下面的人去讲,别在我面前讲什么科学。
做生意谁不是讲手段讲关系?就是没人讲科学。”
高建军觉得很疲倦。
自从公司上市,最近这一年来,他已经越来越无法跟伊琳沟通。
这几个月来更是变本加厉,似乎伊琳在任何事情上都要跟他发生争执,从公司吵到家里,让他没有片刻安静,逼得他干脆搬到客房去睡。
这下伊琳更是生气,在公司里闹得更凶了,有时候闹起来的原因根本就莫明其妙。
有很多次,他实在累了,很想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一次,他实在觉得她的话已迹近胡搅蛮缠,实在没什么可争的了,于是看了看表,对她说道:“下班了,我还有个应酬,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伊琳立刻警惕地问:“什么应酬?我怎么不知道?”高建军无奈地看向她:“伊琳,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你怀疑什么?或者说,你想知道什么?”伊琳似乎被他说中了心事,顿时恼羞成怒:“是你变了吧?为什么现在我连你在做什么都不能问了?我们还算是夫妻吗?你为什么要搬到客房去睡?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高建军叹了口气:“如果我有了,我会告诉你的。
我高建军决不是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的那种人。
伊琳,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即使是夫妻,也需要彼此给一个可以喘息的空间。
我今天只是看看朋友,然后去喝一杯,这没有什么不可以吧?”伊琳一时语塞,却仍然怀疑地盯着他,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好吧,我只希望你有点分寸,凡事多替儿子想想。
他还这么小,我们理应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当然。”
高建军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和她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他其实今天并无应酬,只是不想回家。
开车在街上瞎转着,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正在茫然,忽然在五星上将牛排馆前看到了那个唱歌的男孩子。
他正在探头探脑地打量着牛排馆外面张贴的那些食物图片,张张看上去都很诱人。
看到他脸上满是向往的模样,高建军不由得笑了,于是将车开过去,停在了旁边的停车场。
他最近常常去“与狼共舞”听这个男孩子唱歌,只是从来没有打扰过他,总是听完就走,然后就睡得很安稳,仿佛他的歌声是镇静剂,让人感觉很舒服安宁。
当他交了停车费,随后走过去的时候,那个男孩子已经不见了。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他看见那个男孩子正坐在里面的卡座上,翻看着菜单,于是很自然地走了进去,坐到男孩子对面。
男孩子抬头看见他,不由得一阵迷惑,随即想想人家只是搭个座,也算不得什么,便不再看他,对服务员说:“就要你们的上将牛排吧,七分熟。”
“好的。”
服务员立刻在菜单上写了,随即转头问高建军。
“先生,您呢?”高建军微笑道:“一样,不过我要六分熟。”
服务员显然认为他们是一起的,于是写在了同一张菜单上,微笑道:“请稍等。”
随后给他送来一杯红茶,便离开了。
高建军看着那个有些局促的男孩子,笑道:“我喜欢听你的歌。”
男孩子一怔,明白他原来是听过自己唱歌的客人,顿时变得活络起来,轻松地抓了抓头发,微笑着说:“多谢大哥捧场。”
虽然他说的是说惯了的场面话,可语气之间却活泼可爱,完全不象在工作场所那么规矩,高建军听得忍俊不禁:“应该是我多谢你的歌声,给我的生活中增添了许多快乐。”
男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了:“哪里?大哥太夸奖我了,其实我也是乱唱,又不懂别的。”
高建军将手伸向他:“认识一下吧,我叫高建军。”
男孩子一愣,显然从来没有人这么正式地要与他认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抬手放进他的手中,认真地说:“我叫沈安宁。”
高建军很高兴:“真是好名字,你的歌声就让人觉得安宁。”
随即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放开,显得对他既热情又尊重。
沈安宁对这样的赞美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又抬手抓了抓头发,这才说道:“我真是不知道我的歌声原来还会给人这种印象,听着让人觉得很开心呢。”
说着,滋滋作响的牛排端了上来。
高建军体贴地拉开餐巾,挡在身前,对他说:“来,象我这样做,免得汁水溅到你身上。”
沈安宁立刻照此办理。
服务员这才揭开盖子。
果然,铁板里的汤汁四溅开来,却都被餐巾挡住了。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拿起刀叉,开始吃起来。
沈安宁似乎对这种美味十分享受,将牛排切小,叉起来送进嘴里,边细细地咀嚼边眯起了眼睛,很陶醉的样子。
这些年来,高建军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却已很少有享受的感觉了。
在餐桌上也一样要斗智斗勇,注意说话的用语,吃饭的仪态,要特别当心不要得罪了客人,要努力使一顿饭取得最大的效果,很少把心思用在吃上。
这时候见沈安宁很单纯地全神贯注地在吃上面,而且这么愉快,自己也觉得轻松起来。
这家牛排馆的装修风格沉郁,灯光柔和,背景音乐是爵士,让客人觉得很放松,也很有情调。
一顿饭下来,积郁在高建军心中的气闷已烟消云散。
等到沈安宁心满意足地放下刀叉,高建国笑着问他:“怎么样?吃饱了?还要点什么?”沈安宁摇了摇头:“不要了,我吃好了。”
高建军便对服务员说:“买单。”
服务员过来,对他微笑着道:“谢谢,一共96块。”
高建军拿出钱包,正要给钱,沈安宁已急急地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一张50块的钞票,递给服务员说:“我们各付各的。”
高建军一怔,半开玩笑地道:“今天我请客吧,给我个面子。”
沈安宁连连摇头:“不不不,那怎么行?”高建军也不坚持,便从他手中拿过那张钞票,随即从钱包里抽出100块给了服务员。
沈安宁这才放了心,愉快地喝了口茶,对他说:“我要去唱歌,就先走了。”
高建军马上道:“我送你。”
“不了。”
沈安宁微笑着摇头。
“不能太麻烦你,我自己坐公交车过去就好。”
高建军接过服务员找来的钱,分了一半给他,笑着说:“反正我也是准备吃完饭去听你唱歌的,同路,只是顺便,你不用领我的情。”
沈安宁显然很满意他的举动,那是不带侵略性的,充满了尊重的照顾。
他将找回来的两块钱揣进兜里,笑着点了点头:“好吧,今天出门遇见贵人,我就搭个顺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