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四至六节
四
住在欧巷巷口第一家的方清母亲卢少容,自然知悉紧邻隔壁阮家的动静。阮桂洪给关起来有半年多了吧,今晚给放了出来回到家中,左邻右舍都去慰问,欧巷好久都没有这般脚步繁杂、这般人多热闹了。
卢少容原想也去问候表示一下的,但一想到隔壁黄三女不友善的目光,老是板着的冷脸孔,心里便冷下来,心想我家出的事还少了?也没见你黄三女过门问候一句,也不知是哪一代结下了冤仇似的,总之黄三女对方家就从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方坚成了阮家的准女婿,他和阮桂婵早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听方坚说,黄三女倒是对这个准女婿和颜悦色,相处得不错。总不成做了亲家还贴错门神,还是借这个机会上上门,这个时候黄三女心情好,总不会冷下脸对上门慰问的未来亲家吧?
卢少容正想到街口财叔的生果档买一点水果才去阮家,觉得又一阵头晕心悸,只好闭上眼睛安坐着不敢走动。自方小兰死后,仿佛恶运降临方家一直没有走,出了一件又一件事,她的身体也和阿嫲一样彻底垮了下来,心力交瘁,再没有从前的精神和体力了。
最令卢少容伤心的是大儿子方清。方清也是曾经给捉去关过的,不过三天就放出来了,虽然没事了,但方清像变了一个人,不但不听父母劝谏,连珊珊的最后通谍也置若罔闻,竟然和一个比他十几岁的女人勾搭在一起,在城北近郊国道旁开了一个小餐馆,两个月没有回过家,不用说,他是和不要脸的女人在餐馆双棲双宿。
金龙出事那晚,方清给公安便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扑倒,真的是吓得魂飞魄散。待从最初的惊恐万状中清醒过来,马上想到是华表哥“东窗事发”,不由得心中一阵狂喜。
公安雷霆万均的行动,虽然也吓着了自己,但也证明华仔表哥的事小不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城门失火,也殃及池鱼的,不管怎么说,自己挂了个董事总经理,也难免有人把自己列入他们一伙。所以方清打定主意,第一时间就向阿ir申明,捡举揭发华仔表哥策划绑架袁常的匿名信正是他写的。方清不但一字不漏背出匿名信,还说得出这信是他特意跑去跑去新市区,扔进连江路一个邮筒里的时间。
阿ir确认方清就是写匿名捡举信的人。正是这封匿名信,使侦查袁常绑架勒索案有了明确的方向,随着侦查工作的深入,越来越多迹象表明,胡伟华(华仔表哥)不但是绑架勒索案的主谋,而且还是涉及黄、赌、毒的类似黑社会团伙的首犯、主犯,而且和境外黑社会组织有勾结。
经过甄別,排除了方清是团伙成员的怀疑。但面对阿ir“为什么说胡伟华是欧灿辉的后台”、“你有证据吗?”的质询,方清却吱吱唔唔的拿不出证据。阿ir没有深究,只是告诫方清在尽一个公民的责任时,要依据事实,不能望风捉影,更不能凭空捏造。方清这时面红耳赤,猜想是阿ir觑破了他心事,羞愧难当。
方清很快就恢复了自由,只是金龙公司遭到查封,他打好了腹稿,便去饮服公司直接找徐经理。
徐经理还是老样子,只是身躯越发滚圆了,笑的时候更像那个著名的相声演员马季,小眼睛一眯,只剩下一条线。徐经理乐呵呵地让座倒茶,一笑那小眼睛就不见了,阿清,你好久没来公司了,家里都好吧?
方清勉强扯了几句闲话,就直入正题,徐经理,我还是金龙公司的董事、总经理,金龙公司也没宣布不搞了嘛,我可以继续履行合同,每月准时缴交租赁费……
徐经理摆摆手打断方清的话说,继续履行合同这些话,应该是贵公司的法人代表和我说。方清,我知道你是公司董事,我也看过你们的公司章程,贵公司章程第八章第二十三条明确规定:董事长因故不能履行其职责时,可临时授权副董事长或其他董事为代表——你拿到了蔡韵仪董事长的授权书了吗?
方清倒噎了一口气。徐经理这头老狐狸,就是看准华仔表哥这次大祸临头的时机,拿出合同、章程这些合法武器堵住他方清、也堵住其他人的口。不要说见不着被抓的蔡韵仪,就算拿到蔡韵仪的授权书,饮服公司抓着违约经营这一条就能置金龙公司于死地;追究违约责任,不但把抵押金吞了,还把租赁者投资购置的物品扣着──违约者赔偿合约另一方的经济损失是很难计算清楚的,总之饮服公司利用这次违约事件发了一笔财。公司发财是公家的,于方清个人来说,损失就惨重了。
方清只好苦苦要求徐经理想个变通的法子,同意他重开二楼中餐厅。不料徐经理不看过去的交情,半点也不为方清着想,把门关得紧紧的,最后还下了逐客令,借口要开会让方清离开。
方清失魂落魄般离开饮服公司,心里苦闷透了。完了,完了,在金龙的事业完了。在金龙倚kao华仔表哥发达的梦想不但一場空,而且今后的路怎么走?金龙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今社会还有发达的传媒,金龙酒吧原先就名声不好,现在更可以说是臭名远揚,遮也遮不住的。这一次可以说是大败亏输,方清已经没有经济实力去承包、租赁新的酒楼餐厅,若是去打工,谁又肯聘他当经理了?方清这几年都是坐有空调的办公室的,若是做一般的打工仔,面子怎拉得下来?给人背后指指戳戳,什么脸子也没有了!
方清意欲在金龙重振雄风的计划给饮服公司堵死之后,一下恍如掉进深渊,不知怎样才能找出一条生路。不料这时他又接到周丽娟电话,说她已经到南国大厦上班,欧灿辉给了她一个餐厅部长待遇,专责在大厅接待预定用餐登记、安排。周丽娟吞吞吐吐地说,既然南国愿意聘用她,总比闲散在家好──
方清没听她讲完就啪地关了电话。叛逆、叛徒,望风转舵、见利忘义的卑劣小人!……方清把能搜刮出来的恶毒词汇都骂到周丽娟身上,一口浊气发泄完了,才悲凉地感到,连周丽娟也弃他而去,难道我真是处处碰壁、走投无路?!
妻子林珊珊这时给他联系了一份工作,林家有亲戚在广州掌管一家很有名的大酒店,如果方清愿意,林家亲戚有意聘请方清担任餐厅经理助理。方清怦然心动,这不失为一条有面子的出路,既然是妻子林家那头的亲戚,凭自己聪明醒目,混几年说不定能混出个人样吧?
他原来都准备去广州了,但当晚他和林珊珊去外父家吃饭,外母高高在上的气势和对他明显的轻蔑刺激了他,他犹疑了。外母明显不信任他,这对他在广州发展会有很大的障碍。而恰在这时袁玉环给他打来电话,袁玉环为他找到了一家小餐馆,袁玉环愿意和他共进退,袁玉环愿意拿钱出来共同经营小餐馆,为了方清,袁玉环说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方清就这样来到城郊国道旁经营小餐馆。马死落地行,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既然有自己当家作主的地方就没必要寄人篱下,更何况袁玉环对他一往情深,他甚至晚上也不回欧巷这个家了。
过了一个多月,卢少容好不容易把方清找回来,苦口婆心的劝说,声色俱厉的斥责,当父亲的方树开终于铁青着脸痛骂儿子,方清就是板着脸半个屁也不放,待父母骂够了、骂累了,当母亲的转而低声下气哀求儿子回心转意,方清说了一句“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也不上楼上再见林珊珊和儿子,竟是抬腿就出了家门,几步就走出欧巷,跟着就再也见不着他的影子了。
卢少容知道,方清是鬼迷心窍,彻底墜落了,没法挽救了,连贤淑的老婆、可爱的孩子也不要,到底是为什么?!他和林珊珊的婚姻也没法挽救了。那一夜卢少容没有入睡,第三天还躺在**起不来。
感到绝望的林珊珊给方清下了最后通谍:如果还和那个女人混在一起,这个婚姻、这个家就没法维持了!
方清这时已经让袁玉环迷了心窍,对林珊珊的警告不管不理,天天晚上关了店门就和袁玉环睡在一起。在方清看来,家庭、婚姻甚至儿子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他最失落、人生最低点的时候,是充满爱心的袁玉环给他温暖、给他鼓励、给他支持,那是雪中送碳啊!
而伤心绝望、痛定思痛的林珊珊终于提出离婚。林珊珊那一段时间整天以泪洗脸,卢少容又何曾不是伤心欲绝?卢少容舍不得这么好的儿媳,也舍不得伶俐可爱的孙子……
那一天,林珊珊和方清办好了离婚手续,脸无表情的方清转身就不见了踪影,林珊珊则脸色平静地回到家里收拾衣物,准备领着小庆杰回娘家。
就在这个时候家里的电话响起来,林珊珊接听了,才知道就是同一天早上,接到通知回糖厂开会的方树开,被上级勒令隔离审查。林珊珊的脸色变了,她決定不隐瞒这件事,而听到这个消息的卢少容终于忍受不住,嘴里哆嗦着说不出话,一下就昏死过去。
手忙脚乱的林珊珊赶忙把方坚、阮桂婵找了回来把卢少容送进医院,林珊珊于是改变主意留了下来。
卢少容在医院住了五天之后坚决要求出院,回到家,看着又忙着上班,又忙着照顾阿嫲、照顾自己、还要照看小庆杰的林珊珊,一如往昔手脚利索有条有理,想到自己病了住院,当大儿子的方清竟不闻不问,半次也没到医院探视,更不用说悉心照料了,这个家若没有林珊珊,那景状真不可想像──方清,你真是白披一张人皮了!
五
清源这一惊天大案,让清源人茶余饭后议说了好多天。半年后公审,韵仪被定容留、组织**罪被送劳教三年,挛毛及向阳则被判死刑,军长被判死缓,潘榕生及其手下也被分别判处无期以下不等的徒刑。澳门黑社会的七仔已被当场击毙,还有华仔表哥、梁仕彬外逃尚未落网。
华仔表哥的母亲在公安突然查抄她家的时候,两腿一伸就昏了过去,送到医院后也再没醒过来。阮桂洪那时也给公安局抓走还在羁押中,待他被放出来,大姑母已经过身,最令阮桂洪受不了的是,五女已经搬出欧巷阮家,似是人间蒸发,在清源是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当初五女见阮桂洪被阿ir捉走,她没经历过这样惊心动魄的事,心头也是一片慌乱。阮家早乱成了一窝粥,心疼儿子的黄三女见事发突然,也不知道去那里求神拜佛保祐儿子平安归来,阮桂婵和方坚却猜想和华仔表哥一案有关,托人去打听也打探不出来。欧灿辉自是紧张,一边劝慰桂洪父母,一边辗转托关系打探查问。
乱了几天,五女首先醒悟过来,解救人质这件大案在清源几乎家喻户晓,阮桂洪这死鬼说不定和案件有涉。他和华仔表哥、和金龙的人关系密切,也不知做了什么违法事,总之阮桂洪这个人是kao不住的,早生异心的五女想到这里便打定了离开阮家的主意。
五女不动声色,每天照常去女人街开铺营业。过了一段时间,到底传出话来,要家属交足阮桂洪所藏脏款。五女才知道阮桂洪所犯何事。所欠5万是欧灿辉亲自送到阮家,亲手交给阮桂婵的。五女便想,阮桂洪结交到灿辉才是好福气,这5万块钱大约阮桂婵和方坚也能拿得出来,欧灿辉不但时时关注着阮桂洪案件,一有消息就毫不犹豫拿钱出来帮阮桂洪,真是待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啊。
过了一个月还不见阮桂洪放出来,阮家便知大事不妙。五女在一旁听着家中各人议论,都担心阮桂洪会被以窝脏、知情不报定罪,欧灿辉虽然结识很多上层人士,对阮桂洪的案子也不敢轻易说“搞得惦”。
五女想起自利文强的事和阮桂洪闹矛盾以后,阮桂洪便不把她当作贴心人看待,收藏军长25万的事半点口风也不透,这么大一件事也不和自己商量,有了大笔钱在手还是那么吝啬,连“零用钱”也不多给一点,在店里打工的售货员还有500元底薪呢,加上销售提成,哪一个打工妹都比她这个“老板娘”收入好。五女越想越伤心,心想你阮桂洪出不来更好,这间童裝店就是我的了。
因为想要组织六一儿童节货源,五女试着和阮桂婵一说,阮桂婵却没有心绪拿钱出来给五女去进货。阮桂婵这时正为大佬的事担心得要死,哪有心情管这些事?只嘱咐五女说,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就这样维持着,待大佬出来了再作打算。
五女唯唯诺诺,回到童装店便照常营业,到了休息日,她打出“结业清货”的告示,以进价的五折处理商品,不但顾客蜂拥抢购,连同行也来认真察看,有老板开口以三折把全部货品全包拉走,五女一口应允,马上关铺清点货物,一手钱一手货,最后发了三个售货员当月工资,便关好玻璃门扬长而去。
待方坚得到消息和阮桂婵赶到童装店一看,店里已是人去屋空,赶回欧巷家中,不但不见五女踪影,连她的衣服物件也不见了,想是捲款潜逃了。
到市场找着母亲一说,黄三女连鸡也不卖了,马上赶回家中,上下察看一番,家里倒没少什么物品,只是不见了属于五女的东西。听女儿说起五女私自把好几万元的童装贱价处理,黄三女暴跳如雷,马上带着阮桂婵到处搜刮五女,连五女母亲家、古阿姨家也找过了,竟是不见五女的踪影。
若不是阮桂婵力劝压着,黄三女和五女母亲、古阿姨都会吵起来。五女母亲还冷冷地说,街坊邻里都知道我个女在你家住了一年多,现在说不见就不见了,谁知是不是你们谋财害命、焚尸灭迹?
黄三女正为儿子的事担心着急,五女玩了这一出,连桂洪的老本也弄丢了,正急得上火,被五女母亲倒扒一把,气得眼冒金星,跺着脚要和五女母亲对骂。阮桂婵看出有其女必有其母,五女母亲也是个有心计的厉害角色,吵下去会自讨无趣,便强拉着母亲离开。
黄三女气得晚饭也吃不下,在家里发了一通脾气,对阮桂婵和方坚说,走,去公安局报案──告她谋财害命,告她挟帶私逃!
方坚站起来说,看来只好报案了,让阿ir查总比我们无头蒼蝇般去查好。我想五女一定是躲到外地……
阮桂婵却摇了摇头,对母亲说,我看还是不要报案好。大佬这个时候没有放出来,也不知童装店有没有受牵连,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五女,我听过五女抱怨,说大佬平常没给零花钱,连买月经用品也要开口向大佬要钱。五女跟了大佬有两年了吧,那点钱就当给五女补偿好了。
黄三女满脸怒容,连声说不行不行,夫妻本是同林鸟,哪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再说店里的货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哪能够私自贱卖?!黄三女想起这事就肉痛,她在市场卖鸡,一钱半钱也要算清楚,还要在称上做点手脚才赚多一文几毫,如今五女三折、五折就处理了那些货品,还要把钱全部捲走,尽管确实金额无可稽查,她是无论如何也嚥不下这口气。
方坚就说,正因为担心大佬的事会不会牵连到童装店,这个时候童装店出事,我们更应该去报案……
阮桂婵也醒悟过来,便和方坚陪着母亲去辖区派出所报案。这个案报了就报了,却是没有下文,黄三女又是牵挂儿子又是肉痛那笔钱财,一连几天嘴角都撩起了肉泡,心火更盛,阮世诚在家便吃了不少苦头,动辄挨骂,而且骂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阮世诚生吞吃进肚子去。阮世诚挨了老婆一世骂,骂成了老油条,早麻木了,这时却又体会老婆心境,越发忍辱负重、忍气吞声,一点也不动气。
慢慢的,黄三女发作过了,知道对老公发脾气于事无补,有时也忍一忍。只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加上家里只剩下她和老公冷冷清清的度日,有时忍不住发发脾气,老公仍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暗地里又是心酸又是难过。有时想到全因儿子不争气搞出这些事,又把儿子当作仇人,在家里咬牙切齿的痛骂儿子。
待有一天傍晚阮桂洪出乎意料地出现在家中,黄三女却又欢喜得掉下眼泪,见儿子瘦得下巴尖尖,笑一下的时候,脸腮上有两道弯弓的褶,黄三女又掉下心疼的眼泪。儿子在里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关押了半年,就是铁打的硬汉也架不住身心双重煎熬啊!
黄三女手忙脚乱,拿起热水瓶却想着给祖宗神主牌上香,放下热水瓶上完香,拿着玻璃杯却忘了倒水,总之颠三倒四,连话也说不完整,直到隔壁陈姨拿着一把柚果叶进来,才想起去厨房煲抽果叶水。阮世诚心里自是高兴,但他在家里属半个哑巴,只是咕咕地抽他的水烟斗,那不时扫瞄阮桂洪的眼光,才让人感到他对儿子归来的快慰和关切。
原来陈姨在家门口瞥见有人走进欧巷,她眼神不利索了,见来人走进中间阮家,从身影上终于认出是阮桂洪,只是阮桂洪低着头走路,没和她照脸打招呼,她却高兴地想到,阮桂洪没事了,给放出来了。她乐颤颤地马上回家,对老公陈满说了一句“桂洪回来了!”又走出后门来到屋后空地,墙角下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一棵抽果树,如今快有一人高了,陈姨想到要摘抽果叶给桂洪冲凉,便麻利地摘了一把,后门也不进了,直接就绕过屋角走去阮家。找煲柚果叶煲水冲凉、洗手,是本地流传已久的古老风俗,意喻出事后(或办丧事后)用柚果叶冲凉或洗手能冲走霉气,讨个吉利。
欧灿辉接到父亲电话通知,高兴得马上打的从新市区赶回来。阮桂洪福大命大,只判了缓期执行,不用送去坐监,真值得为他开心。欧灿辉在的士上给陈昊天打了电话,陈昊天也是高兴得很,答应尽快赶回欧巷。的土开到内街街口不进去了,欧灿辉刚下车就看见麦老师夫妇刚从江边散步回来,打过招呼便喜滋滋地说,桂洪回来了!
麦老师夫妇听到消息,也是脸lou喜色,麦老师便说,我们一道去看望他。朱老师却扯了一下丈夫,走到街口财叔的生果档,一边挑苹果一边说,买苹果吧,平平安安意头(兆头)好。
欧灿辉却不耐烦挑拣苹果,伸手拿了两个榴莲,对财叔说,榴莲榴莲,讲什么意头的?
财叔笑呵呵地说,榴莲对身体大补,就讲身体健康吧!欧灿辉说了一声“好”,掏钱给财叔说,一齐算。朱老师却搖手说,你付了钱,就变成你的心意了。财叔,你收他的榴莲钱,收我的苹果钱。欧灿辉见朱老师说得这么明白,倒不好坚持争着付钱,等财叔算好收好钱,
便一同拎着水果走回欧巷。
阮家这时热闹得很,阮桂婵接到大佬回了家的电话,飞一般就跑了回来,跟着方坚也赶来了,加上陈满和陈姨,如今再加上欧灿辉和麦老师夫妇,跟着进来的还有欧国能,阮家狭小的客厅挤得站不下了,阮桂婵和方坚走进阮桂洪──其实原先就是阮桂婵的──睡房,把母亲也叫了进去商量一些事情,让阮世诚、阮桂洪父子陪街坊好友说话。
阮桂婵听得外面客厅很快静了下来,听出了外面主客都有点尴尬,原来大家都闭口不提“里面”(羁押)的事,也避开谈论有关案件的话题,阮桂洪父子又不善言辞,大家问候宽慰了几句,很快就冷了场。
方坚用手肘碰了碰阮桂婵,朝外努了努嘴,阮桂婵会意,拉着母亲走出房对大家说,大佬的事,全kao各位这么关心他、帮助他,我们全家对大家都感激不尽──说到这里阮桂婵动了感情,呜咽着说,大佬刚回来,等下要冲柚果叶凉,我们另约时间请大家饮茶……
读书人最善解人意,麦老师夫妇首先站起来道别,一屋子人很快就散去,欧灿辉却留下没有走。欧灿辉为阮桂洪的事费了很多心思,有一次还约上陈昊天才够面子请动一个人,然后由这个和市委书记的秘书有特殊关系的人请来该秘书。怪不得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求,欧
灿辉算是对官场又多了更深层次的见识……阮桂洪虽然出来了,但今后怎么办,得听听阮桂洪意见。阮桂洪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能保住不用坐监就算行好运了,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和阮桂洪说的。
六
阮桂洪早上起床吃过早餐,开了电视机坐在客厅看电视。自放出来这大半个月,阮桂洪大多数时间龟缩在家里,百无聊赖就追看电视连续剧。十多年前追逐香港电视剧,如今省内多了十几个电视频道,电视里争妍斗艳使尽法宝争夺观众,观众就多了选择,电视播放不像过去那样内容枯燥贫乏,香港台的节目也退居到很次要的地位。
又是卖广告,阮桂洪便有点厌烦。最讨厌看得好好的,广告又cha了进来。香港台的广告制作最精美、新颖特别,省台的也有水准,最讨厌的是本地广告,大多是这个专科门诊那个药物,制作粗糙噁心,打机关枪似的吼着说什么支源体依源体,好像现在全市性病流行,男人女人都受感染需要到它那里医治。播放这样影响清源形象的广告市长为什么不管一管?
阮桂洪拿起遥控器換了几个频道,都好像是约好了的,这个时间大家一齐做广告,阮桂洪便懒得再按。这时播放的一个广告引起桂洪又一次反感,是卖感冒药的广告吧,记者像一群小学生拿着纸笔追问广告主角,感冒了怎么办?看到这个广告阮桂洪就生气,记者都是有文化有见识的,在这个广告被人丑化成一群极其弱智的人,制作这个广告的人也是弱智的。阮桂洪一生气,啪地关了电视机不看了。
电视里卖的广告令阮桂洪生气,家里的冷清也令阮桂洪生气,而真正令他生气的实际是五女的离家出走。人前他装着没事人一样,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想五女、想过去了的事。是怨军长、怨华仔表哥、怨五女?又好像更怨自己傻,怨自己笨,怨自己蠢,怨自己的命生得不正。
五女走了,最要命的是童装店也因此寿终正寝,便宜了接着租赁下来的人。除了女人街业主瞧在方坚的面子,退了一万元抵押金,他的二十多万元投资算是打了个水漂,无声无息就没有了,即使现在找着五女,五女能把钱全部退还给他,也不过是几万块钱。而童装店还欠着阮桂婵五万块钱,加上欧灿辉帮他垫支的五万块钱,阮桂洪不但是打回原形,实际还欠下十万块钱的巨债。但能怪得了谁?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神差鬼使行错路做错事,命不好啊!
阮桂洪从前在家就坐不住的,这次关了半年,放出来后身心疲惫,也好像没脸目见街坊和熟人,便老老实实在家静养。今天却特别心烦,电视看不下去,在家里这时又烦闷得很,阮桂洪便又走出家来。这时才上午十点来钟,夏日阳光灿烂,阮桂洪眯了眯眼睛,走出欧巷、内街,漫无目的信步而行。
不知不觉又走到肥师奶的士多,店里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变,肥师奶和她的伙伴又在酣战四方城,她的老伴照例坐在前边桌子后头,抽着手卷烟百无聊赖地瞧着大街马路。阮桂洪这时明白他走到这里,是想碰见古阿姨,但打麻将的几个人中没有古阿姨,想是还在市场卖菜。阮桂洪也不进去打招呼,便往下廊后街古阿姨家走去。他知道碰上五女是件很难的事,但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不妨去碰碰运气。
五女果然不在她阿姨家,敲了半天门没人答应,倒惹得隔壁有人出来张望了一下又缩了回去。阮桂洪便觉扫兴,想了想便走去西门塘那个叫竹仔园的地方,走了一圈又转回北门街来。他知道五女母亲住在竹仔园,五女告诉过他的,阮桂洪想五女捲了他最后一笔钱,肯定不敢再留在清源,一定去了外地,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清源找她简直是浪费时间精力。但阮桂洪还是想碰碰运气,说不定五女回来了呢,五女为几万块钱让我变成了穷光蛋,想起来就生气,找不着五女我是嚥不下这口气的。
没头蒼蝇般在外面走了半天,连个像五女身形的人也没碰着一个,阮桂洪意气阑栅地走回欧巷,进了屋,见母亲早回来了,见了阮桂洪就说,灿辉叫你去南国大酒店食饭,所以我也没煮你的饭。阮桂洪看时间正好,便转身走了去江边的南国大酒店。
欧灿辉早想找机会和阮桂洪详谈一次,今天有空,特意回老城区南国酒店这边方便和阮桂洪会唔,见阮桂洪来了,便在一个雅房安排酒菜,和阮桂洪倾谈起来。
欧灿辉问阮桂洪有什么打算,阮桂洪心里一片茫然,默默地摇了摇头。欧灿辉就说,再开一间童装店?本钱不够,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阮桂洪苦笑着又摇了摇头。阮桂洪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过去开服装店、童装店,大事小事都依赖五女,进货时自己看上的货式,全都遭五女否决,事实也证明五女的眼光是对的。没有五女帮手真的不能成事,阮桂洪对自己实在没有一点信心。
欧灿辉又说,那就转行,开间装修材料店、或是油漆塗料店?阮桂洪想了想还是摇头,不是不想做,实在是隔行如隔山,如何进货、如何经营、市道如何都是懞查查,怎么敢做?
欧灿辉便说,总要搵食呀,你自己说说,该做什么好?你不用担心资金问题,昊天也和我说过的,我两个做你坚强后盾。
阮桂洪心中感动,兄弟就是兄弟,自己的情况做兄弟的都放在心上,一心要帮自己重振旗鼓,于是就说,你以为我不想?不过我也沒想好,不知要做什么好,待我想到了,再来找你商量好不好?
欧灿辉心想也是,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次一定要帮阮桂洪把把关,做失败了钱银是小事,让阮桂洪再遭受挫折就不好了,阮桂洪现在心理已经有变化,再遭受打击后果堪虞。见服务员送上酒菜,欧灿辉便和阮桂洪边吃边聊。以前觉得和阮桂洪没有多少共同话题,这时欧灿辉放下架子,天南地北闲扯,倒让阮桂洪觉得欧灿辉还是和从前一样,对朋友还是满腔热忱,把自己当作兄弟一般没有变,心中也自感动。
阮桂洪一连几天苦思苦想,想得头都大了,也不知该找点什么营生干好。他倒不是关在家里呆想,反而在家待不住,天天往外跑。在外面也没有固定目标目的地,到处察看市场情况,内心深处还是希翼碰见五女,有两天赶早去了下廓后街附近,有两天赶早去了竹仔园,上班的年轻女人见得多了,就是没见着五女。
阮桂洪就有点灰心丧气,心想五女果真不敢留在清源。哼,丢那妈我不信你一世不回清源,若你给我碰上了,看我不煎你一层皮!
有一晚八点来钟,阮桂洪悠转到新市区迎宾馆附近,看了那一带十几家经营服装、童裝的店铺,里头都没有五女的身影,他也没觉失望。早预料不会有结果的,但阮桂洪就是楔而不舍在清源市里寻觅。倒是让他碰上一个不该碰上的人,引得他怒火中烧,差点动了拳脚,把事情闹到派出所去──
阮桂洪顺路经过迎宾馆大门口,见一对男女神态亲密走下一辆的士,不禁看多两眼。不料一看就呆住了,那个身材高挑、**硕大挺突的女人,不是小琴是谁?!小琴和他上过床,那双“波霸”**房给他印象最深。
半年前,小琴找着他说怀孕了,那时从身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过了半年,应该是大腹便便快临盆了的,而且小琴信誓旦旦说回东北把小孩生下来,还说什么要把华仔表哥的骨肉抚养成人,现在看她容光焕发身姿阿娜,说的话都当放屁了!更可恨的是阮桂洪还给了她2万块钱──没良心的女人,骗钱的女人,女人都是这么可耻可恶!
阮桂洪快步赶上去,扯着小琴胳膊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小琴惊愕间一看是阮桂洪,脸色马上变了,一阵红一阵白的,神色很尴尬。
阮桂洪瞪着她说,把钱还给我!
小琴脸色又一变。华仔表哥一出事,徬惶中她就知道倚kao的这棵大树倒了,要另觅出路。她换住处躲了几天,见风声过了,便重操旧业卖笑谋生。有一日她想了一个主意去阮桂洪处弄钱,没想到阮桂洪二话不说就给了她2万块钱。
她喜出望外又在肚里暗自得意,原来也有头脑简单却又出手大方的男人。这半年她尽量少上街少逛商场,后来又转移到新市区这一边搵食,果然从没碰见过阮桂洪。慢慢的也放下了警戒之心,不料今晚突然和阮桂洪碰个正着,见阮桂洪揪着她要她还钱,这一幕都给好不容易才上了她钩的身边男人听去,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小琴身边的男人三十来岁衣冠楚楚,见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揪着小琴不放,心爱的女人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他是个有点身份的人,心高气傲,如何容得下这个民工不似民工、衣着普通的男人唐突佳人?走前一步推了推阮桂洪说,走开,不要在这里搅事!
阮桂洪瞪了男人一眼不予理会,用力把小琴一扯,小琴踉蹌站不稳,听得阮桂洪说,走,去拿钱还给我!
小琴大惊,不要说现在她没有2万块钱,就是有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吐出来的──千辛可苦来广东,不是为了来钱来得快,谁愿意不顾廉耻去**?传回老家给亲朋责骂嘲笑也顾不得了,要她还钱还不如要了她的命呢!
她把哀婉着急的眼神投向迷恋她的男人,那男人按捺不住,跨前一步双手按在阮桂洪胸前一推,因为阮桂洪没有下死力捉住小琴的手,小琴趁机挣脫了,躲到那男人身后。
阮桂洪大怒,正欲发作,那男人已掏出钱包,说,她欠你多少?一百、二百,五百还是一千?
阮桂洪便说,2万!那男人吃了一惊,转头看小琴,小琴惊恐地拼命摇头,男人就收起钱包,冷笑一声说,滚开!讹到我头上来了?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阮桂洪才不管他是谁,好不容易逮着小琴,无论如何是要追回这2万块钱的。他要捉着小琴,那男人见阮桂洪放肆无礼,阻拦的动作就带着火气,如果不是宾馆保安及时赶过来制止,亦有巡警过来处理,阮桂洪和那男人就会动起手来。
在派出所里,阮桂洪气恨恨的把事情经过说了,做了笔录。等了一个多小时,把他叫进所长办公室,值班所长对他说,这个女人承认拿了你2万块钱,但回去路费、上医院做人流、手术后营养把钱都花光了……
阮桂洪没等所长说完就叫起来,这个臭鸡!原来答应生下来的──我不管,这2万块是我的血汗钱……
所长冷下脸来,厉声喝道,派出所不管你们这些破事,你认为她欠你2万块钱,你就去法院告她,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我警告你,你如果採用什么不恰当的行为,你首先就会触犯刑法,所以你要冷静,冷静的处理问题。你听懂了没有?
一听触犯刑法,阮桂洪就想起自已是在缓刑期间,闹出事来不是讲玩笑的,头脑果真冷静下来,低下头不敢再发脾气。
所长就说,你可以走了。要记着,在公共场所吵闹打架也是不允许的,姑念你是第一次初犯,又事出有因,所以就批评教育,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要从重处理的,起码要行政拘留三、五天。好了,你回去吧。
阮桂洪站起来,迟疑着不肯走,问,那个臭鸡呢?
所长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回答说,这个女人涉嫌**,待审查过再作处理。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走吧走吧。
阮桂洪憋了一肚气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十一点,黄三女早睡下了的,听见门响,披衣走下来,见了阮桂洪就骂道,怎么又搞到三更半夜才回来?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要出去搞三搞四,见过鬼还不怕黑,是不是要激(气)死老豆老母?
阮桂洪沉下脸一言不发回到睡房,他知道母亲脾气,顶一句嘴会引来万炮齐发,吵得整条欧巷都不用睡觉。躺下了却又睡不着,睁大眼睛想心事。这个小琴太可恨了,竟然骗到我头上,看她的稟性根本不会回东北,甚至怀孕这件事也很可能是假的。阮桂洪这时又恨又悔,恨自己太相信别人,后悔白白送了2万块钱给这个jian诈的外省鸡……
第二天阮桂洪又跑去新城派出所打听,见没人理睬他,他便直闯所长办公室。幸好见过一面的所长还认得他,虽然不耐烦,还是告诉他,小琴已经交了罚款,已经放了。阮桂洪忙问小琴的地址,所长虽然忙得团团转,这是叫人拿来卷宗查出一个地址告诉了他。阮桂洪诚心诚意地向所长道了谢,急急忙忙便按地址寻去。
那是新市区主干大街人民路后面的一幢楼,阮桂洪好不容易寻着了,却是窗门紧闭,终于让他打听到,小琴带着行李一早走了,连一些杂物也舍弃,说是回老家去,以后再也不会再来清源。
阮桂洪心想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谁知是不是你特意叫老乡这么说的?这些烟雾弹迷不倒我。从此阮桂洪多了一件心事,不但逛商场、店铺,也在多外省人租住的地方乱转,希翼能碰上五女、小琴。
谁知逛了大半个月,不但不见五女,连小琴也是杳无踪迹音信,想来是怕给阮桂洪寻着,回老家或是投奔异地老乡去了。反正是**的,不需要什么技能,有了一副好皮囊就够了,到哪里都会有色迷迷的男人,何况她长相不差、身材曲线迷人、还有一双特别吸引男人的波霸**呢!
【……第九章第四至六节 文字更新最快……】@!!(下载本书请进入或者搜索“书名+哈十八”)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三戒 哈十八”查找本书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