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 / 1)

彼岸奏迟 阿落 2138 字 8个月前

第七十六章。

第二天,我往自己怀里揣了个苹果,然后和陈又然从洞中出去。他先前已经打听好了去那个通往魔界的洞最快的路,一路上并无多话,只想着尽快。

我来到洞前,想起千年之前的一次,把刹璎拉了进去,自己在洞门外。那时候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只是一动不动看着我,眼底深邃的犹如雨潭。

我爬过那个洞,又想起刹璎。他在这里待到我长大,长大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从咿呀学语的婴儿变成了如今十八岁的摸样,我还经历了那段人间三年的美好时光。而先前,他居然就待着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之中,忘却自己魔王的身份,用自己的意志活着。

如此不可思议,是个奇迹。

这里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那时还是一个失去父亲被寄养着的孩子,在这个洞穴里,看见你的眼睛,你手中提着的光芒,你说,跟着光,便是来时的路。

看,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似乎留有你的足迹。寻迹而来,踏遍心底。

还未到达,我便已经闻到在空气中隐隐的血腥气。我暗暗知道不好,对陈又然使了个眼色,他对我点点头,我们加快了脚步,在洞口看见了红光。

久违的暗红色天空,白日点灯的魔界。我本想着偷偷潜入,但是我出洞的一刻,便知道已经不可能。

哈,我知道自己面子大,不用大成这个样子。

魔后站在我的面前,一袭红色的长袍,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她的两边如羽翼一般分裂开两支队伍。

她轻摇她的羽扇,几千年一如既往的迷人倾城,江山当前也黯然的美貌。朱唇微启,眼波流转,极难不被她吸引。

这个见面礼,不轻。

我站在那边一时愣了神,但是很快,我面前被丢来了一个黑黑的物体。我吓了一跳,却发现是个人。

我上前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翻过来,看见他的脸孔惊呆了。

他皱着眉头,没有睁开眼睛,所以无从分辨是刹璎还是刹璃。但我握住他的手,那质感,却不是熟悉的。

我试探性叫道:“刹璃……刹璃……”

他的眉头皱得更加紧,眼睛缓缓张开。果然看见在左边的那朵彼岸,我长呼一口气,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听得见我说话?”

“是。”

“你怎么了?”

他忽然张开眼睛,转头向到了魔后,然后表情变成了极度痛苦的摸样,似乎是想撑起自己的身子,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搂紧了一些,叫道:“别动!”

他伸出手,我看见上面斑驳的血迹和烧伤,他道:“你个……混蛋……我早知道就该听哥哥……的……为何要相信你……”

魔后轻轻一笑:“年轻人总是后悔,那不是什么好事。”

刹璃猛地咳嗽起来,痛苦地转头看我,他的眼睛看上去很悲伤。他看了我很久,才说:“ 对不起。”

我一愣:“啊?”

“我说完,你大约就会杀了我。”

我摇头:“你救过我,还带我和陈又然去安全的地方。这是我欠你的,否则我们早已没命,所以再大的事我也不会怪你。”

他眼睛张大了一些,有些奇怪有些惊讶:“救你?何时?”

“前日。”我也奇怪起来,“你……你不是还未我们准备了不少食物么?对不起,我们没有听你的私自来了……但是,我们真的不能丢下你们不管。”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轻拍他的背,陈又然拿来水给他喂进口中。

他张开眼,却是两行眼泪。

我傻了,他边流泪边狂笑起来:“烙翼,烙翼,我真蠢,我以为他总会把一些些的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但是,他却在和我一起时,也日日想着你。那不是我!你也蠢!连自己的爱人也看不清晰,当那是我?难怪那日回来,他便来找魔后,你是给了他多大的刺激?”

他笑着,满脸都是泪痕,那样子让我心仿佛被狠狠拧着,听见他的话后,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脑中响起了我们的对话。

“我和陈又然不是好好的么,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快活。”

“原来如此……”

我的手剧烈地抖了起来,抓住他的肩膀道:“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刹璃的泪又流下来:“你永远都那么迟!”他举起手,指着魔后,“她杀死他了,是真的杀死了!魂飞魄散了!”

我不知道何时松了抱住刹璃的手,陈又然圈住我的肩膀,让我靠在他的肩上。我的目光却一直在眼前。那个轻摇羽扇的女人。

她听见这句话后,笑得更加嚣张,像张牙舞爪的花朵,肆意宣扬美丽。

她说:“不同我证实一下么?”

我摇摇头。

刹璃躺在地上,不停流着眼泪,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

陈又然环住我,在我耳边轻轻说:“冷静一些,小卿。”

我靠着他,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我说:“你也杀了我吧。”

陈又然说:“他不会死,不要担心,他不会死……”

魔后也笑:“是,他不会死,你魂飞魄散之后,却是真正要去轮回转世了啊。”

我摇头,眼前的景物恍恍惚惚,我说:“他不会死,他会忘记我,我已经没有别的精力,再去让他爱上我,或者是我去爱上他了……”

很累了,好累了。

魂飞魄散也好,轮回转世也好,我何卿何时怕过一丝一毫,但是我现在怕了。怕到头来我什么都不是。

我感觉到陈又然在我耳边说着什么,他环住我的手更加紧了一些。眼前的事物恍恍惚惚,似乎出现了很多很多层叠的人影,他们越来越近。

不甘心,不希望,却依然要接受这个事实。

……犹记第一次来冥焱殿的时候,他们说是吉兆。我却觉得,那分明是个不幸。

一遍一遍,我们明明已经在一起,却又要分开。

陈又然曾经骂过我,你是男人,你到底是要做些男人的事情!为情所困,说出去也会被人笑话!

我厚颜无耻地笑道,你又知道我为情所困?自己还不是一日到晚追着你家阿雪的屁股后面?

说到底,我们都太傻。

等我清醒一些,却是因为魔后突然一声大叫。她的叫声十分尖锐,几乎是要把耳膜刺穿的利器。我一愣,便看见眼前乱作一团的人。

陈又然扶我站起来,然后指向天空。

我看见空中出现了许多许多白色的飘带,犹如烟波浩渺的长河,奔腾而下,地面上每一个人忽然都仿佛被痛苦地束缚起来。魔后更是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天空。

“是你!!!”她尖叫道,“你如何会在这里!你应该死了!”

我看着天空,隐约觉得空气之中还有香气传来。

脑中浮现了那个女子的容貌。靡络。……

我动了动嘴,想叫她的名字,却感觉到脑中一个柔柔的声音:“烙翼。”

她在直接和我的思想对话,我还未说话,她便道:“我知道还来得及,去冥界,带回刹璎的记忆。”

她说:“当死亡之花竞相开放之时,你一定要带回他的记忆。”

“……我……”

我的脑海中仿佛出现她的笑颜:“你也是我的孩子,待到你们归来,便告诉你们所有的真相,我的法力支持不了多久,快走,一定要带回刹璎……”

我回到现实之中,已经是在一个小溪边。

第三次,被靡络所救。我的头发飘浮在溪水里,回眼,仿佛浓重的墨化了开来。陈又然在我的身边,他的头挨着石头,睡得似乎很沉。刹璃在我们不远的地方,他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

我用溪水洗脸,脑中反复出现那句话,死亡之花开放之时,一定要带回他的记忆。

……

我们住到了溪边一个被遗弃的木屋之中。刹璃三日之后才醒,身子十分虚弱,他看看周围的环境,我正巧为他端来水擦身子。和他的视线撞上了。

我们很快又避开了彼此的视线。

陈又然进了屋里,看见刹璃醒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说话,最后只是道:“你醒了?”

他没有理陈又然,一直是这个性格,我们也见怪不怪。我放下水盆,陈又然说:“我把买了的果子和菜洗干净了,但我不会做饭。一会出来的东西不许怪我。”

我挥挥手,意思说知道了去吧。

他走出了门,我坐到了刹璃的身边。他终于开口和我说话,视线却在别处:“你会去找哥哥,对吧。”

我用毛巾在水中搓着,说道:“对。”

他叹了口气,然后大笑起来,笑得胸口起伏颤动。我按住他的脸,说道:“不许动,动了伤口又裂了。”

他果然渐渐不笑了,胸口却依然在起伏,他说:“他在和你分开之后,真的试图和我在一起,但是我拒绝了。”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继续道:“我知道他心里从来都没有我,早前对他做的那些过分事情,他就算再大方不去计较,我依然会内疚。但是他说,他不会怪我任何,甚至希望我和他在一起。”

我浅笑:“那不是你一直的梦么,况且我们现在也没有了感情。”

他说:“你们若真是有一日没有了感情,那也会剩下那些千丝万缕的羁绊,那是比感情还要单纯,神秘的东西,而且缠绕着你们,直到你们死去也无法剥离。”

我按住他的嘴:“不要说话,你说话绕弯,很烦人。”

他红黑的眼眯起来,似乎在笑。

我缓缓松开了按住的手,他果然在笑,不是平日讥讽的笑,戏弄的笑,而是真正愉悦地笑了出来。我有些发愣,因为这个样子,会让我想起刹璎……

摇了摇头,继续手中的事。

他的手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我心一颤,没有抬头,却听见他的声音:“一定要带他回来,然后,等我好了,我去掌管魔界,你们在这里好好活着。”

我很意外地抬头:“刹璃……”

“哥哥喜欢这里,我知道。”他说,“我希望一切都结束之后,你们远离那个繁复喧闹的地方,做个普通的凡人。”他说,“刹璃在这里对你们立誓,若非我死,否则定当完成誓言。”

……

我们在哪里紧紧等待着,刹璃的伤太重,几乎都没有下床的力气。我和陈又然尽心尽力照顾他,他的态度也不再傲慢恶劣,脱下那层皮的他变得容易亲近,也十分爱笑。我那时候才觉得,这个男人其实和我年纪差不多,背负地似乎却远比我多。

几日之后,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身体之中有着呼之欲出的力量。

我来到溪边洗菜,却感觉到自己手指之中奇怪流淌而出的力量,那种感觉很奇妙,我试着用手控制水,当水在我手中聚集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能轻而易举地去控制了。

我紧接着挥手,那水被打出一串水泡,很远。

这力量……

我不敢相信,我的力量居然在渐渐复苏。而且在接下去的日子中,我浑然觉得,那力量不亚于我在魔界时候的能呼风唤雨的样子。

我猛然想起了魔后,靡络。

隐隐之中,觉得似乎和她有关。

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两个,他们很惊讶,我说:“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

夏日绵长。蝉鸣和溪水成为此时贯穿夏日的所有。刹璃问我一直待在这里不会闷么,我说不会,我曾经和一个男人像两个和尚一样在人家无欲无求待了一百年,这个夏日不算什么。他点点头,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可以下床走动了。

陈又然常常坐在溪水边发呆,我觉得他或许在想那个人。

我现在呢,什么也不想,只想着快些练习法术,然后,我要等待彼岸花盛开的那一日,和朝思暮想的人在那边相见。这一次我见到他,就一定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