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中之月】出现的一瞬,展现在人们眼前的便是那仿佛覆盖天地的“水中月”幻影。在他们的感觉当中,那幻影只存在了几秒便就地破碎,青色的光影几次眨眼间消散,仿佛是仙神随手粉饰人间的一场幻梦。
但在这幻梦醒来的同时,某些实际的东西在同时发生了。
只是无声的几秒钟,在他们看来魏泽甚至都没有真正动手。但此时,包括那妖王“蠃鱼”在内,所有的妖魔都在瞬间停止了动作,如同被抽掉了魂魄一般。下一刻它们像是被砍伐的森林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连垂死挣扎都无力再做。
冲天的妖气从他们身上蒸腾起来,蠃鱼巨大的身躯开始融化——它的肉体由水而生,此时那失去了妖魂支撑,那肉体自然重回了水的模样,连带着周遭被它的‘卵’孕育出的水生小妖都一并融化,变成了一股股的河水流入到河道内。被蠃鱼所抽去的河水再度漫了上来,如往常那般向前流淌。在那水流之间,似乎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沉浮。
但此时没有人注意到这种细节。初见超凡的人们只是站在岸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像是刚才那一击把他们的魂魄也一并抽掉了似的。
幻影散去,他们看到魏泽的身姿飘飞在空中,【梦蝶之典】在他身边化作一团金光消失当场。微风吹起他的衣襟,如同已经在那里存在了千百年的时光。
这时厚重的乌云开始褪去,被遮住的太阳重现天边,他背靠着那照耀人间的天光,负手于后,缓缓下落。而后,无声地踩在了地面上。
这个过程也许只有几秒钟,但在面前人们的感觉中,这几秒漫长得不亚于经过了一个世纪。
全程他们都只是那样看着,没有动作、亦没有交谈,所有人只是定定地注视着那个身影,如同朝圣者匍匐于上帝脚下。
但那不是一种向往、甚至于不是一种简单的尊敬。那是人类刻在血肉里的、对于这广阔天地最原始的一种信仰——是的,明明面前只是一个人,然而此时他们却感觉...眼前面对的,就是真正的天威!
他们看到那个身影走上前去,没有人敢上前接近他,甚至没有人敢于直视去看清他的长相。只见到他背对众人一招手,像是从那河水中捡出了什么东西。
如果他们有胆量凑近去看的话,便能发现那是一只样式古朴的紫砂茶壶,表面破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这就是这次混乱的来源,看上去也是个灵宝...这东西居然能承装整个福地么?
虽然自己现在也有了类似袖里乾坤的法术,但像这种直接装下整片空间的灵宝果然还是十分惊人。
而且,装在里面的灵力已经都漏入了现实当中、原本封印在里面的妖魔也都被自己除掉了,但这灵宝中居然还能感觉到隐约的波动...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定时炸弹,还是尽快带离凡人所在的地域、带回自家福地再观察观察为好。
魏泽催动灵力,在那茶壶上包裹一层,防止其再度泄露,将其收起,正准备通过通道跳跃回校园之内,却听见后面传来学生们的呼声:“魏老师!”
估计是被这阵仗给吓着了,他们现在才恢复惊叹的能力。也是,在学校朝夕相处的老师突然展现这种手段,任谁都会觉得惊恐吧。
但这帮学生还有至少三年的时间要呆在学校。以老师的身份来说,魏泽并不希望他们要就此把自己当仙神供着,这会加重师生间的距离感,以后教课也会因此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么,就做点老师该做的回应好了。
魏泽暗地想着,缓缓转过身来。背后的近百人无声地注视着他的身影,呼吸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伏。就见他朝向着声音来处,像平常讲课时那样,微微一笑。
“不错。此番妖魔临世,你们都做得很好。”他环视队伍中维持灵力护阵的每个学生,“面对这等妖魔,你们遵从了校训、贯彻了修仙者的信条。现在妖魔已死,你们今日在此所做的一切,都不愧为昆仑大学的学生。”
这话像是震**了空气,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似是连灵魂都一并震颤起来。人群中学生们的脸一个个涨红了,那是过渡的兴奋加快了心跳。而在他们背后,站在身边的人们的目光再度落在了学生们身上,比起方才的敬畏,此时更多出了一份无与伦比的羡色。
这就是昆仑大学的老师。这些学生是师承掌握天道的圣人。他们是被仙神选中的幸运儿——这样的话,刚才他们所做出的一切举动都不为过。毕竟,与眼前这位仙神般的存在比起来,这些学生的功夫不过是砂砾之于山峰而已。
“仙人...你果真就是他们的老师?”最前方的一名领头人第一个缓步走出人群,以最高的礼仪态度朝向魏泽,“这样的事情都能轻而易举的化解...这就是昆仑大学的真正实力么?”
一点都不轻易...今天这十几分钟内耗掉的灵力值,差不多够平常一整个学期的消耗了...
魏泽心里想着,表面却依旧保持着一副淡泊样,轻轻摇头:“所谓真正实力可不敢当。大学之中,能人异士浩如烟海,我不过是其中的一介普通老师罢了。”
这话一下就把逼格拉了下来,但听到众人耳朵里,比刚才那几番发言更要骇人。
是啊,学校的真正实力怎么可能是仅仅一位老师就能代表的呢?种种迹象都表明,眼前这位仙人与学生们交道众多,证明他在学校中也许只是负责直接教学的基层教师罢了。
那么再往上、在学生们无法接触到的领域内,那些真正领导着昆仑大学的人...乃至于真正掌握昆仑大学的人,得是什么境界?
人们在巨大的威势下沉默了。那是一种井底之蛙的沉默,是地底的蝼蚁突然知晓了宇宙之大的沉默。无数个想象在他们脑中迅速成型,但他们知道没有人能确实地想象出那个存在的真面目。
“那,可否容我请问一下...”站在最前的领头人深吸一口气,“今后昆仑大学...还会像今天这样的作为么?”
他的表情如同向着仙神祈求,语气都有些诚惶诚恐。魏泽听出了那话中之话,稍稍思索一刻,随即再度微笑。
“如果你所说的作为指的是教导学生、救济世人的话,那么答案是肯定的。”
魏泽看着他:“因为这就是昆仑大学存在的本身意义——我们并不打算自立门户、更不打算作为一方势力肆意扩张。我们所做的,不过是教导学生,再放其前往应去之处罢了。大学并不是他们最终的归属,学成者自然要重归人海、做他们应做之事——就如今天这般。”
人们听着这番话,感觉到了颠覆性的冲击:按照这位仙人所说,那所昆仑大学居然真的只是教人修仙之道的学校?而且看这意思,这位仙人丝毫没有干涉凡尘的意思,甚至于...还说要救济世人!
呆愣中的孙晓倩这时候才稍稍回过神来,而后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个巨大的机会。这让她忙不迭地捡起了旁边的摄像机,都有些手忙脚乱地调好。之前她在仙人的威势下一点都不敢动弹,但现在看来这位仙人没有一点恶意,这样的话...就算拍下他的影像,也不会因为泄露天机被灭口了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的手指还是在不停的颤抖着,连按下记录键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很艰难。她满头大汗地在后面调着机子,就看前方的领导已经先她一步调整好状态,带着至高的敬意,再度朝魏泽开口。
“敢问,得是何等人物,才能被这昆仑大学所招收?”
一句话祭出,像是周围的呼吸声都停止了。所有人都一瞬间竖起了耳朵,不敢发出半点响动,生怕扰动到了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回答。
那是所有人都在期盼着的答案。是近在眼前的超凡、是如今唯一正统的、成为一名真正的修仙者的方法。他们都在心里祈祷着,闪过无数条可能的入学标准,又赌上全部的运气希望自己不要被那标准排除在外。
就在众人的祈祷当中,魏泽开口了。
“我校宗旨——超凡之道,心诚者得之。我们名为大学,自然也就以大学的方式招收考生。”魏泽微笑,“学者无高低之分,但道授有缘人。所有向往超凡之人,均有机会成为昆仑学子,至于能否得到这入学的机会,就要看悟性与机缘了。”
全场寂静。
以大学的方式招生?那不就是高考完按程序填报么?就这么简单?这修仙之道,居然真的向凡人开放了?
不,必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学校的学生也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个...没错,那所谓的“机缘”才是真正的标准!正是因为这个标准,眼前的这些学生才会从数亿人中脱颖而出!
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件事。随即人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队伍中的学生们身上,眼神就像看着电视上六合彩头奖得主。而此时他们也果然是一副中了头奖的神情——入学这么久,他们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是何等幸运。
因为他们得到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来自昆仑大学的“机缘”。在这灵气复苏的新时代,这可以说是整个世界的头等大奖!
这种东西当然不是人人都能中的。但对于这些凡人们而言,光是能得到买彩票的机会、有资格去赌一把那所谓的“缘”,就已经足够令他们振奋了。
“以大学的方式...招收考生?”
连站在最前的那人都不禁愣了愣,这么说这昆仑大学也可以走高考录取?眼前这位仙人般的存在,真的会愿意去培养那样一批凡人?
但没等他再问什么,就看魏泽已经转过了身,作势要走——实际上他刚才就已经想要离开了。怀中的紫砂茶壶情况还不稳定,如果再度爆发,指不定还要带来什么影响。能顶到现在只是因为他也想借此和官方搭上线、借此宣传宣传大学而已,而现在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多留了。
而也就是在这时,后面的孙晓倩才刚看看调整好设备。她满头大汗地将其扛起来,按下录像,对准了那即将离开的身影。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拉扯着他,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阻拦他的离开。就见他背对着众人,身影快速地变得虚幻。
“剩下的事情,我想我的学生们已经可以解决了,你们向他们询问便是。若是此处存在往后能入学的有缘之人,那么在此。我便提前恭祝一句——”
镜头中的时间缓慢地走着。人们看到那个身影回过头来,嘴角微微勾起。
“欢迎来到昆仑大学。”
.....
可能是过了几分钟,也可能是过了几十分钟,人们终于从大梦般的迷惘中清醒过来。
眼前那仙人般的身姿已经消失不见,四处弥漫的妖雾也已散去,面前的威河照常奔流。如果不是地上还留着刚才激战的痕迹,简直要让人怀疑刚才从未有什么异状发生过。
研究所的官方人员们在原地呆了一会,而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如狼似虎地齐齐回身,将原本立在原处的学生们团团围了起来。
“那个真是你们的老师?!他到底是什么人?”
“刚才你们老师说了,可以找你们询问?”
“同学,请问你当时是怎么报名昆仑大学的?”
“同学,请问你报名那年的入学标准是什么?你之前有遇到过什么跟‘机缘’相关的事情么?”
“同学,请问怎么才能联系到你们学校的领导...不,只要有个能搭上线的联系方式就好?是飞信传书?祭拜灵像以媒介传达祷言?用特殊的术法进行仪式?还是说...有什么特别的联系方式?麻烦详细说说!”
一群学生们被众多眼睛盯着——这些眼睛中当然也包括孙晓倩的镜头——这让他们不禁都有些汗颜起来。他们彼此面面相觑着,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不大的声音从中间传出来。
“我觉得您可以试试...给我们学校招生处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