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天刚微微亮,寒夏就出了紫金宫。
君陵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少女渐行渐远,最终消逝在微薄的晨光中,再也看不到。君陵叹了一口气,目光始终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
寒夏离开,并不是因为和君陵之间的尴尬,而是她心里很不宁静。虽然现在她和苏弋轩之间没有了蛊,这种感觉也不一定说得准,但寒夏确信不会错。
寒夏走在大街上,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苏弋轩说过几天就来接她,可是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一个月了,却没有一点音信。莫非苏弋轩出了什么事?寒夏不敢再往下想。虽然苏弋轩再三交代她不要乱跑,但在城中约定好的客栈住了几日之后,寒夏还是决定去找他!
湟中城是中原首屈一指的大城市,虽是清晨,但城中的商贩们已经开始了出摊,各种忙活,和平日里满是行人的熙攘截然不同,充满着繁盛的气息。
寒夏和苏弋轩本约好在湟中城会合,寒夏在这里每天坐立不安,实在是等不下去了。琢磨着苏弋轩这么长时间不来,要么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要么是遇到危险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自己都必须尽快找到他。
寒夏思虑再三,决定顺着自己的感觉,往西走。
刚走到郊外,寒夏突然意识到不对,四周的世界像是突然静止了一样,
刚才还在喧闹的虫鸣鸟叫刹那间停下了。明明是大夏天,却有阵阵寒气扑面而来。
寒夏低头,看见寒冷自从远处向着她蔓延而来,接着阵阵如雾的寒气中,就走出三个宛如冰雪雕刻成的人儿。五官精致,白衣白发,纤尘不染。一个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就像是冰雪中生出来的妖精。
寒夏整个呆住,噩梦要来了!
领头的一个男子道:“就是她了!”话中带着丝丝寒气,凝气为冰。
话音刚落,男子身后的两人闪身上前,手结法印。纹路如花的冰雪慢慢生成,在清晨初升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虽然很漂亮,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可是寒夏还是只想拔腿就跑,不自主的退后一步。剑还没拔出来,一张由冰雪织成的大网就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蚕茧,将寒夏包裹其中。
三人像是清晨的露珠一样,在氤氲的寒气中,转眼间消失不见。
太阳初升,红光万丈,鸟语花香,人来人往。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只有地上那滩未干的水渍,提醒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寒夏觉得自己被一个由冰雪做成的白棉被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身子被冻得僵硬,可是这种寒冷不会让她死掉,只会让她动不了。不过脑袋却很清醒,青断那个变态竟然又来找她了!这下可怎么好,上次两人的逃脱肯定激怒了他,这次再回去,肯定会连死都觉得是奢侈!
耳边是死寂的静谧,没有一点声音,让人觉得害怕。寒夏只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才听到了一个比冰雪还寒冷的声音响起。
冰雪砌成的偌大殿堂里,一个男子斜倚在上面,眼睛闭着,用手举着头,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沉睡。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一袭大红衣衫。耀眼的红色在纯粹的冰雪中显得十分突兀。
次坞行礼道:“门主,人带来了。”
青断缓缓睁开眼,抬了抬手,示意将人放下。
蚕茧被破开,寒夏舒了一口气,坐在地上捏了捏僵硬的手脚。努力做出一副良善无害的样子。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是如何将类引出来的?”
寒夏抬头,不解的看着高高在上的青断,道:“你说什么?”
青断的脸上露出不耐烦,可还是重复道:“你是如何将类引出来的?”
寒夏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他话中的意思,这话题跳转的也太快了吧!难道青断不打算折磨她了,只是抓回来问个问题!可是这问题自己也不知道啊!寒夏乖乖的说道:“我不知道。”
一声冷哼在头顶响起,漠然道:“打三十鞭。”
“啊?”寒夏诧异的抬起头,这是什么逻辑?变态的逻辑!
不给她思考的机会,立刻就有人举着手指粗细的牛筋鞭走了上来。
寒夏大叫道:“等一下!等一下!我真的不知道!”
上面的人似乎并没有要出声阻止的意愿。此时,两个人已经按住寒夏的肩膀,鞭子不要钱似的落了下来。
疼!深入骨髓的疼!寒夏哇哇乱叫,三十鞭打完,寒夏已是满头大汗。
鲜红温热的血液流在寒冰上,淌出诡异妖娆的纹路。
“想起来了吗?”
寒夏抬起脑袋,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上面的人,怒道:“你有病啊?”
“看来还是没有想起来,三十鞭。”
“啊?”寒夏一半音还在嗓子里,接着就是凄厉的惨叫。
又是三十鞭下来,寒夏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想起来了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寒夏理了理思绪,道:“当时我和苏弋轩一起,我们都受了伤,后来只觉得已经死了,然后再一睁眼就看到了类。至于类为什么会来就我们,你打死我我也是真不知道。”
“看来的确是真不知道。”
寒夏默默的低下头,在心里将上面的死变态骂了千百遍。
“先带下去关起来。”
地牢里又
黑又冷,寒夏趴在地上,摸了摸后背,伤口上面已经结满了冰碴碴。寒夏从怀里掏出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该洒的、不该洒的全都倒了上去。
四周很黑,又很安静,是个思索问题的好地方。寒夏想了一下目前的处境:根据青断问的问题来看,他之所以派人又来抓自己,好像不是上次的逃脱,纯粹是因为“类为什么会出现”。
他们为什么要关心这个和自己无关,自己也根本不知道。问题来了,他们知道自己也不清楚之后,那就没有什么用处了,会不会放了自己呢?
寒夏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后来连自己都觉得荒谬,青断那种人,怎么轻易会放了她?赐她速死恐怕在青断看来都是太便宜她了!
在黑暗中,时间过得特别漫长,黑暗代表恐惧,恐惧代表死亡。寒夏不敢闭上眼睛,她害怕眼睛闭上之后,就再也睁不开了。上次因为有苏弋轩在,所有的痛苦都变成了蜜糖,可是这一次呢?自己能坚持下去吗?
寒夏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将胳膊垫在头下面,想到苏弋轩。现在苏弋轩应该去找她了吧,要是找不到可怎么办?苏弋轩会一直找,一直找吗?早知道如此,就不让公输前辈将蛊取出来了!想起师父,哥哥,阿竹,小狐。
对了,自己还欠九弑一个承诺,要是自己不能活着出去,那九弑还能见到小狐吗?还有夜觞,曾经答应欠他一个诺言,可是他却因为自己死了……
这里的牢笼应该设了禁制,不会让人冻僵,会让人感到每一寸清晰蔓延的寒冷,痛苦钻心,深入骨髓。黑暗中,寒夏看见手腕上的积血藤发出微弱的红光,淡淡的暖色,就像是一根稻草,给了看不见希望的人一点慰藉。积血藤的温暖从腕间顺着血脉向全身蔓延,护住了寒夏的心脉,让痛苦减轻了一些。
寒夏想起了许多开心的事,想着就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以至于牢笼打开,光亮透进来的时候,并不觉得时间漫长。
两个身体全都包裹在黑衫中的人走了进来,将寒夏拖了出去。
寒夏趴在地上,看到一双脚正朝着自己走来。大红的裙摆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变态。
青断绕着寒夏转了一圈,细细打量着地上的人。脚尖轻轻的再寒夏肋间一踢,寒夏就翻了个身,后背着地躺在那,后背全是密密麻麻的鞭伤,血肉模糊,寒夏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青断勾了勾嘴角,像是赞赏,又像是讥嘲。“很好!还没有谁能在冰窖里呆上三天,也没有谁能挨了六十鞭还安然无恙。日子这么无聊,所以我又把你抓了回来!”说着半蹲下身子,捏着寒夏的下巴道:“那我们就接着来玩游戏吧!”
寒夏不明白这变态要做什么,也懒得去想,平静的等待着。
青断摆了摆手,过来两个人将寒夏拖了下去。
冰雪砌成的小房子里,寒夏趴在冰**,有专门的药师过来,在她的伤口上抹上雪莲花制成的药膏,又做了包扎。
寒夏知道那变态不可能善心大发,现在留着自己这条小命,不过是为了好好**一番,好让自己死的更惨而已。
事实证明,想的果真没错!
后背的疼痛消减之后,寒夏已经可以行走,只是饿的有些虚弱而已。侍女直接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冰雪琉璃的房子里,房间里相对摆放了两张食案,青断已经坐在里面,一副恭候她大驾的样子。
寒夏坐下,开始打量食案上的东西。共三盘,一盘黑黢黢的,一盘里面的东西还在乱动,还有一盘,里面不知放了什么张牙舞爪的东西。
青断道:“客从远方来,自然要好好招待。上次的菜你估计已经吃烦了,这是新研究出来的菜色。容我来介绍,第一道菜——麻辣小蝌蚪,精选刚出生的小蝌蚪,肉质鲜美。第二道菜——酱香蜈蚣,都是极北苦寒之地捕获的,个个肉质肥美。第三道菜——清汤八爪。请用。”
寒夏已经好几日没吃饭,此刻胃里一阵阵翻腾。不想在变态面前示弱,于是强装面无表情,但实在没有拿起筷子的勇气。
青断露出不屑的表情,道:“一盘子代表三十鞭,如果剩一点,就是十鞭,你自己看着办。”
寒夏压下胃里的恶心,抬头看着青断,不怕死的质问道:“你敢吃吗?”
“当然,这些菜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说着,用木勺子挖了一勺麻辣小蝌蚪放进嘴里,面无表情的咀嚼着。
果真是个变态啊!寒夏顿觉头大。按说上次吃了那么多恶心的东西,现在应该跟淡定才是。但完全不是这样,因为上次的不愉快经历生出来的反作用力,寒夏看见黑乎乎的东西都恶心,何况是比上次更恶心的东西!上次只是茹毛饮血,这次直接把恶心的东西做成了菜肴,这以后估计是再也不想吃饭的节奏!
不过片刻之后,寒夏就释然了。这也是最理智的选择,如果一直被鞭笞的话,那么等待她的结局只会是死路一条。而她要活下去!苏弋轩去中原找不到她,肯定会一直找,自己要活下去,等苏弋轩找到她!
看着这些东西,寒夏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这些菜只是外表恶心而已,不过是动物、虫子,和猪肉牛肉烧鸡没什么区别,只是味道差一点而已。选择三十鞭,还是选择恶心自己,寒夏选择了后者。
寒夏是这么告诉自己,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可是人的身体并不一定会受思想控制。寒夏忐忑不安的挖了一勺小蝌蚪放进嘴里,当那种
软趴趴的食物伴随着一种无比诡异的味道在口腔中爆开时,仍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青断淡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十鞭。”
寒夏擦了擦嘴,咬牙切齿的看着青断。看着盘子旁边有小半碗绿色的汤,唯一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东西,估计应该是蔬菜汤之类的。想着吃点蔬菜也不错,寒夏端起来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整个喷了出来。吼道:“这是什么?”
青断道:“将青蛙捣碎熬出来的冰镇汤羹。”
寒夏整个人欲哭无泪。
青断接着道:“二十鞭。”
“你个死变态!你有病啊!你——”
“如果在我吃完之前,你还没有吃完,你今天的饭就是九十鞭。”
寒夏压下恶心,大口的吞咽着,尽量不用舌头去触碰菜的味道。寒夏看着逐渐干净的盘子,无力的叹道,还好这不是一个大海碗!
寒夏忐忑不安的吃完了第一盘菜,面无表情的吃完了第二盘,安之若素的吃完了最后一盘。
在青断放下筷子的那一刻,寒夏也放下了筷子。
青断的食物并没有吃完,但显然人家有吃与不吃的选择。阶下囚寒夏没有。
青断道:“很好!忘了告诉你,北冥之地的东西和别地的不一样,任何有轻微毒性的东西一遇上极北的寒冰,毒性就会被放大千百倍。我知道你不会中毒,所以特地给你精心设计了这道宴席!这不是毒,却会让人痛苦!你刚刚狼吞虎咽的那些食物,毒性全都相生相克,会让你犹如凌迟,那种将肉一片片的从身上刮下来的感觉,所以这份菜称之为‘凌迟宴’。”
寒夏只觉眼前一黑,不知道该做哪种表情来表达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只得面无表情。
在青断看来,寒夏那平静样子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笑道:“非常好!明日继续!”
接着,寒夏又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冰窖。
黑暗中,寒夏满脑子都是刚才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然后几乎将整个胃都吐出来。寒夏用灵力抠了一块寒冰放进嘴里,让人头皮发麻的寒冷从口中向全身散去,激的人打了好几个冷战。不过却将那份恶心压下去不少。
不过下一刻她便顾不上恶心了,疼痛从身体每一个地方向外发散,片片凌迟,痛,身体上的每一寸都在痛。疼痛太剧烈,让寒夏的意识模糊,在她快要昏死过去时,新一波的疼痛又来刺激她清醒。好让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每一寸皮肉被割下去。
寒夏突然想起自己上次被人凌迟,根据上次的凌迟来推测自己这次该是什么惨状!
行刑的人必须要有好的刀工,从左臂开始,小心的片下每一块肉,却不会使皮肉和骨头相隔的那层膜破开,这样血会流的很少。一刀又一刀,等到身上的皮肉全部被片干净之后,就会看到一个被一层透亮薄膜包裹的人,你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五脏六腑,每一条血管,每一根骨头。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还不会死,他会很疼,但一定不会马上死。如果他死了,那就是行刑的人刀工不够好。在他死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打量自己,一个被一层薄膜包裹的人。
最后,他会被活活疼死。
哈哈……寒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身子蜷缩成一只被热油烹过的虾。寒夏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只是感觉而已,不是真的凌迟,只是感觉!苏弋轩马上就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会来的,他马上就要来了!
次日。寒夏又被带去了相同的地方。由于昨夜的脱力,她没有一点力气,是被人拖着进来的!脸色惨白的犹如冰雪,一双眼睛黑漆漆的,里面却仍然燃烧着两团希望的火焰,并不惧怕,并无惶恐。
青断看她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满意,满意自己的“凌迟宴”。“很好。”
寒夏不语,默默的等待着对她来说真正的凌迟。
可是看见寒夏的眼睛时,青断的面容便带上了隐隐的怒气。道:“看来还真是低估了你!那就请尝一尝今日的菜品吧!”
白色浓汤里飘着上下浮动的幼虫,还有两盘炒虫子。
寒夏真的是要哭了!一股怒气升上来,伸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拂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指着青断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个变态!臭妖怪!我们素不相识的,你为什么要把我抓来?”说着掌中的灵力就朝着青断打去。
青断手一挥,一道透明的冰墙横隔在两人中间。寒夏微弱的灵力打在冰墙上,没有什么大的杀伤力。
寒夏怒视着青断,正准备再次出招。后背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撞在了坚硬的冰墙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次坞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青断吩咐道:“三十鞭子!”
三十鞭子打完之后,寒夏已经不能动,只是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青断捏着寒夏的脖子,不屑的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寒夏依旧每天都会吃很多恶心的东西,吃到最后已经完全做到了面无表情,食不知味。刚开始,她受不了的时候,还会骂青断,试图打他。可是正如青断所说,只要她不听话,接下来伺候的就是鞭子。寒夏晚上摸着背上的累累伤痕,只觉得一定比棋盘还精彩。
转眼间,三月已过。寒夏眼睛里的那两团火焰也变成了风中残烛,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