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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面看去,扶摇木的洞口黑影绰绰,像是野兽的血盆大口,将进去的每一个人咬碎撕裂。
野兽的**让寒夏顿了顿脚步,阿那瑰提醒了她一声,寒夏才抬步走了进去。
祭坛内屠天也在,龙婆正跪坐在蒲团上,眼眸紧闭,表情庄重,深壑的皱纹布满了整张脸,像一颗沧桑的老树。她的嘴唇快速的翕动着,不成调的奇怪语句嗡嗡传来,游走在扶摇木垂挂的粗大根茎间,如击钟磬,久久不散。好像下一刻就会有待宰的羔羊被献祭。
立于空落的祭坛内,寒夏被这些奇怪的音符所包裹,像立在一张不断编织的大网内,让人感到窒息,不禁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可悲的祭物。
屠天立于一侧,整个人的气质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眼眸内有黑云翻动,渊渟岳峙。
寒夏看向他,明白现在他应该是日神的信徒,而不是她那谈笑风生的老友。
这样一对奇怪的组合让寒夏感到危险,下意识的想逃,可是她没有动,静待着两人的下一步动作,更关键的是,这是人家的地盘,也没地方可逃!
寒夏不经意看到了祭台上的龙蛋,上次祭血不过是两天前,龙蛋还是那幅黑乎乎的模样。可是现在——黑色的纹路全都变成了耀眼的金色,就像是正午最亮最烈的阳光,你虽然走在它下面,可是你永远也不能直视它。
龙婆停止念动,站了起来,目光锐利如鹰,看着寒夏说道:“见龙在田,利现大人,云从龙,风从虎。祭血很有成效,龙蛋已经变色。根据古书上的记载,已经完成了第一个阶段的试炼。由于龙主身体的日益成长,祭血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要,所以需要用你来献祭。”
龙婆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说着“明天可能要下雨”这样的小事。
寒夏被龙婆的长篇大论说的有些懵,用我来献祭,难道我不是整天在祭血吗?“我脑子不太灵光,你说明白些!”
龙婆淡淡的说道:“用你来献祭,不再是祭血。龙主属火,用你的血肉,也就是你的整个身体来进行火祭。”
这下听明白了,什么火祭,就是把人活活烧死,太可恶了!寒夏笑了笑,嘴角带起一丝嘲讽,说道:“你答应过要放我们走的,可别忘了你立下的誓言!”
“我只立誓要在你们离去之日帮苏弋轩解蛊,并没有说一定会放你们离开。要是你的献祭有作用,我自然遵守诺言,解除苏弋轩的蛊,放他离开。”
“你——”寒夏气结,这人未免也太不讲理了!老巫婆!慌乱只会自乱阵脚,让自身处于劣势。寒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看着屠天说道:“你呢,也是来帮老巫婆的吗?”人家可要烧死我了,敬老爱幼还有什么用!
屠天毫不避讳的说道:“是。不过我和她的目的不同,我需要你的一缕天魂。”
寒夏早就料到是这样,听到屠天的话也不生气,这时的他是和自己不同立场的人。寒夏后退了一步,看着两人说道:“我这人很奇怪,如果有人逼迫我做不想做的事情,我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话未说完,寒夏已经将全身的灵力尽数含于掌上,向着周身八大穴拍去。
人有三魂,藏于幽冥。亦有七魄,敛于内腑。
寒夏自绝生机,这一掌倘若拍下,必定魂飞魄散,因为没有人可以拯救一个放弃自己的人。
龙婆没有想到寒夏如此
刚烈,这个小小女子,和寻常的人有太多不一样。她的灵力修为不高,唯一擅长蛊术,可是这对寒夏又没有用。但是她知道屠天一定会出手,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龙婆快速的翕动嘴唇,将离火八卦阵发动了起来。
屠天一直都知道寒夏是个什么样的人,身形如风,早在寒夏后退一步的时候,就做了准备。出手如电,挡下了寒夏这灵力充沛的一招,两人都被逼的齐齐后退。
寒夏深知和屠天的修为相差甚远,不与他争斗,向着正在发动阵法的龙婆击去。周围的空气热了起来,几缕根须上已经冒起了火星。
龙婆对寒夏攻来的招式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专心致志的启动着阵法。
屠天倏然几个踏步,骤然欺近寒夏,动静变幻直入迅雷,转瞬之间便击开了寒夏的招式,同时右手凝聚灵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压下,将寒夏的身形困在原地。
寒夏在屠天挡下她招式之时,就知道唯一的机会已经失去,索性放弃了抵抗,脸上的神色平静淡漠,不悲不喜,衣袂在灵力的鼓动下猎猎飞舞,就如皎皎孤轮、凛凛寒风下,在山顶怒放的一树寒梅,冰冷到极致,却也绚烂到极致。
隔着灵力,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龙婆,我答应你的要求,火祭之后,一具死尸和苏弋轩对你都已无用处。无论你的龙主是否育化,你必须解掉苏弋轩身上的蛊,并让他安全离去。否则,畲黎必将族灭人亡。”
声音并不大,却异常清晰,字字铿锵。顿入龙婆耳中,她不禁抖了一下,感到一丝寒意。“我答应你。”
龙婆话音刚落,四周猛地腾起火焰。以龙蛋为中心,向其聚拢。离火八卦阵的灵力从八个不同的方位将寒夏团团包围。虽无明火,但却异常灼热,疼痛钻心,推动着寒夏朝祭台走去。
寒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集中于铜鼎祭台的龙蛋上,一步一步,像是虔诚的信徒。龙蛋周围的金色光芒更加耀眼,看来它应该很喜欢被火焰和温暖包围。
随着龙婆不断加持阵法,从八个方位流出的火灵越来越多,灵力充沛到具体出形状来。通红的火焰水流般灵动透明,像是八个柔软的触手,将寒夏紧紧包裹残绕,托在了半空中。
火焰灼烧的疼痛几欲将寒夏撕裂,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可是她不愿自己稀里糊涂的死去,她想看一看火焰是怎样烧焦她的皮肤,怎样吞噬她的身体,怎样将她化作一块焦黑的炭。
寒夏使劲咬了咬舌尖,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回荡,舔了舔嘴唇,寒夏感受到了一丝柔软。看来火焰还没有烧到脸,寒夏这样想道。
身体轻飘飘的,想羽毛一样轻,寒夏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见自己被一个火焰组成的大泡泡包裹着,绚烂耀眼,像是夜空绽放里的烟花。虽然被熊熊烈火烧的很疼,却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它。
这株扶摇木已逾千年,枝叶繁茂如蓬顶,日日餐风饮露,望着月亮潮汐,本身就蕴含着最天然纯粹的力量。
此外,它还受着畲黎众人的早朝晚拜,早已是通灵的神物,属于木灵。畲黎族在此生活了千年,早已学会适应并充分利用当地的环境,所以利用环境设出这火灵充沛的离火八卦阵。
五行相生相克。火克木,可龙婆偏偏选用扶摇木作为离火八卦阵的载体,这就好比两个强者狭路相逢,免不
了一场激烈的争斗,力量的对抗也会达到巅峰。
而这力量的对抗融合无疑给龙蛋的育化下了一剂猛药。龙婆的声音越来越大,木灵和火灵的碰撞也越来越激烈,而此时这股碰撞所纠缠的中心是寒夏。
烈焰的灼烧和木灵的温和浸润,简直要把人撕裂。就好像一个天才毒师和一个绝世医者,他们两个打赌比赛,找了一个实验品,一个人下毒,一个人解毒,看看谁更高明一些,他们两个倒是斗得不亦乐乎,可苦了那个试验品。
寒夏宁可被那个人毒死,至少也死个痛快。灼烧的疼痛让人昏沉,而木灵的浸润又让人清醒。清醒的感受着每一分的疼痛。寒夏的身体蜷缩这,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火克木。随着龙婆手结法印,吐出最后一连串符文,离火最终将木灵吞噬,橘红色的火舌卷着寒夏将其送进祭放着龙蛋的铜鼎中。一个火花爆起,四周开始有火焰腾起。
大功告成!龙婆舒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此时的离火已蔓延开来,即便她是施阵者,再待下去也会被吞噬。龙婆看向屠天,示意自己要出去了。
屠天恍若未闻,面沉如水,即便是烈烈火焰也对他感到畏惧,后退了一分,明亮的火焰映着他的脸,眼睛有些黯淡,紧紧的盯着铜鼎。
龙婆知道屠天灵力高深,也不再多做停留,随即退了出去。
望日。月亮格外明亮,冷月清辉,衬着墨蓝水晶般纯粹的天空。一轮圆月挂在天际,犹如俯瞰众生的神祗,带着一抹淡淡的嘲弄。
祭坛外面的空地上坐满了畲黎族人,表情虔诚,目光真挚的望着扶摇木。嘴唇翕动着,古老的祭歌庄严肃穆,在天地间如鱼游走。
阿那瑰坐在最前面,唱着唱着,不觉泪水流了满脸,突然想起那个笑着给她做好吃东西的女子。她不敢分心,抹了一把脸。一抬头,龙婆正立在她身边,目光紧紧的盯着扶摇木,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阿那瑰扶龙婆坐下。龙婆的脸色苍白中带着几分兴奋的潮红,那双陷在眉弓下的眼睛里发出异样的神采,她十分用力的抓着阿那瑰的手。阿那瑰被她抓得生疼,却又不敢出声。
火焰溢了出来,像无数条游动的巨蟒,吐着火舌,向着扶摇木粗大的枝干上攀爬,向着它那遮天蔽日的枝桠行进。翠绿欲滴的叶子和红色的火焰参差交错,如一群翩跹的蝴蝶,正在跳一支优美灵动的舞蹈。有一种诡异的美。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火舌已将整株扶摇木包裹吞噬,火焰铺天盖地,将天空映照得犹如白昼。热浪袭得众人不由得后退。
龙婆激动之余,突然想起屠天还没有出来,他虽然灵力高强,但这泼天的业火,他——这时,从滔天的火焰中飞出一个人来,屠天的脚步有些不稳,袍子有几处已被火吻,发髻也有些松散,但却丝毫不影响他如山若水的澹澹风姿。
屠天向后退了几步,面色阴沉,脸上是刀刻的坚韧,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落在衣襟上,有些刺眼。他静静的站在那,面向烈火,再也不见任何表情。
畲黎族人全都退到三丈开外,盘腿坐在地上,吟诵起了古老的祭歌。这是一个人影奔至人前,周身的寒意让置于烈火前的众人都不由得一震。
苏弋轩提剑而至,他的眼睛里谁也看不见,用眼睛搜寻了一下祭坛的入口,就朝着里面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