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诚苦口婆心地说道:“我现在请各位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如果你自己家里有一个女孩,能够有更好的前途,能够有考上大学的希望,你会愿意孩子委屈一辈子,在这么贫瘠的农村里翻一辈子的泥土吗?你们要知道,这不但要委屈她辛苦一辈子,还要委屈她的子女,也就是你的外孙,也许也要苦一辈子,你就忍心?
我们活在世上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为了自己日子好过,无非是为了子女的日子好过,特别是到了四十五十岁,基本都是为子女的事操心。为了他们结婚生子操心,为了他们建屋起房而操心。现在萧家的女儿有希望成为人人羡慕的大学生,我们当然要鼓励,要帮助她早日实现她的梦想,希望她能为社会多做贡献。我们为什么还要反对,为什么要责难他萧山果呢?
虽然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点势利,有点不符合社会主义道德规范,是消极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但我相信大家还是可以理解的,人们都有自己的追求,都希望自己家过好一点,有吃的有穿的有好的房子。这些想法没错,只要不危害他人,这是无可厚非的,幸福人人都想拥有。
况且萧家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错误,吴放军帮助了他家,萧山果认同,他也答应将吴家所有借给他们的钱连本带息一起归还,愿意将吴放军做的事折算成工钱,也连本带息地还回来。他萧家还能怎么做?难道一定要绑着他的女儿送到吴家做媳妇才行?这也太过分了吧?她一个小姑娘凭什么负担这些?世界上谁有权力剥夺她追求幸福的权力?没有!
对于吴放军帮助萧家的行为,政府应该表彰,但对吴家因此而要挟萧家嫁女,这种行为必须打击,严重的必须判刑。理是理,法是法,这种逼迫人家小姑娘嫁人的事既不合理更不合法。
其实,吴放军是一个好小伙,良心好、做事踏实,我相信将来会有人喜欢他的,一定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的。对于这一点,乡亲们请放心。我们不能因为冲动,因为意气之争而毁了这么一个好青年,不能因为争什么气而把他送进监狱,那样的话,你们不但不是帮他,反而是害了他。
吴家和萧家是邻居,他们的父辈就已经是好朋友了,本来就应该相互帮助,相互关照,俗话不是说了嘛,远亲不如近邻,也就是说,有时候邻居比亲戚还好、还贴心,也比远方的亲戚还能应急。怎么可能因为吴放军做了好事而让两家友好的邻居成为仇敌呢?我现在请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他吧,不要再害他了。让他过安静的日子,让他过将来的幸福日子,拜托各位!”
为了能显示自己是有水平的干部,让大家心里产生更多的敬畏,郭拙诚在说话中还是强迫自己加了几个农民难以理解的词汇,而不是一味的用口语迎合他们。因为现在的人都对知识分子有一种敬仰和羡慕,如果一味地用朴实的语言说话,反而会让人怀疑你的水平,让他们对你的敬畏打上一点折扣。
对于这一点,郭拙诚在前世就深有体会:作报告太文雅了不行,要么让别人觉得你高高在上,要么被别人视为书呆子。同样,话太土了也不行,他们会自觉不自觉地认为你没水平,是大老粗一个。这个度必须掌握好。
果然,郭拙诚说完,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张介阳、龚保卫、朱彩虹都一脸崇拜地看着郭拙诚。朱彩虹的眼里都快冒小星星了,很有一种心跳的感觉,脸色也有点潮红。
郭拙诚无意中看过去,见她如此娇艳,也不由一阵悸动。
正在这时,一个女孩从人群背后冲出来,大哭着跑到郭拙诚面前,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哭着说道:“谢谢郭书记!谢谢郭书记!……”
接着,一个满脸病态身子佝偻的男子则走到吴放军父母面前,微颤颤地要跪下,嘴里不住地说道:“我们萧家对不起你们啊,对不起……”
吴放军的母亲连忙走上前一把扶住了这个男子,说道:“山果兄弟,你别这么说,郭书记说得好,我们是邻居,本来就应该相互帮衬。应该的……”
郭拙诚嘴里这么说,实际他自己的内心还是觉得吴家受了一点委屈,萧家做事有点不地道,特别是萧家的女儿不应该这么早就和邓家的儿子来往,即使不是谈婚论嫁,也是在往吴放军这个老实人伤口上撒盐,难道就不能等事情平缓了再说?
当然,他估计这个女孩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不这样做,不做的这么决然,不做得这么绝情,她就彻底没有了继续读书、将来考大学的希望,她就会舆论逼得跟吴放军结婚生子,一辈子都呆在这贫瘠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她的行为情有可原。
郭拙诚哀叹了一下,无论是用“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还是用“清官难断家务事”,都无法解释他心里的感受。
他没有急于将跪下面前的女孩扶起来,也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群山。在那里是嶙峋的怪石,是黑色的山峦,是长得奇形怪状的杂树……
“荒山岭真是荒山岭,何时能发展起来?这次萧家、吴家、邓家之所以闹起来,其根本还是因为贫困,没有这个穷字,就不会发生这一切。有了这个穷字,以前发生过械斗,今后还会发生械斗。”郭拙诚脸上没有说服吴家的喜悦,而是有种责任重大的感怀。
朱彩虹从枣树底下走过来,扶起萧家的女孩,目光不时瞥向郭拙诚。她心里在想:“他又在思考什么?他认真的样子好帅啊。”
解决了吴家的问题,郭拙诚和吴晋秋一家谈了几句后,一行人又向邓家出发。
荒山岭一位村民小组长请求跟他们一起过去,郭拙诚同意了。有了他过去,就能减少不少口舌,因为他完全能证明吴家人今天不会过来,也变相地暗示吴家就此罢手认输,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刚出村子不久的邓家人,一百来号人不是拿着铁棍、木棒,就是扛着锄刀、菜刀,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但在郭拙诚这个镇党委书记面前,为首的人一下焉了。如果吴家人在这里,也许会有人鼓动、会有人气愤不过而不听郭拙诚的劝阻杀上去,从而引发一场械斗,但只有几个干部在这里,没有人有胆量鼓动别人上前打郭拙诚等人。
只有为首的几个人站出来和郭拙诚争执、辩解、诉说。
他们诉说的无疑是吴家的凶残无理、邓家的委屈无奈,说的都是自己如何如何通情达理,骂的都是对方如何如何仗势欺人。当然,他们没有忘记说自己这边的人如何团结、如何不怕死,连以前械斗自己一方死了人还将对方打败的事吹嘘了一番。
实际上,邓家的人与吴家的人一样,现在都有点骑虎难下了,并没有人真的希望永远打下去,更不希望自己和家人亲友出现死伤,他们都只是为了争的一口气,为了争一个面子而已。有了郭拙诚的出面,有了荒山岭那个村民小组长的解释,邓家人也就借这个台阶下来,很快就偃旗息鼓。
事情能够如此顺利解决,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邓家这些朴实农民心里,还有一丝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内疚:不管怎么说是邓家的儿子把人家吴放军的老婆拐走了,理亏在先。而萧家的女孩可以说也有点嫌贫爱富、忘恩负义。
在他们心里,吴放军扯不扯结婚证,吴萧两家办不办酒席,吴放军都已经是萧家事实上的上门女婿,那个女孩就已经是他的老婆。在乡下还真没有几个人会去镇里扯什么结婚证的,都是办一餐饭就算结婚了。
娇滴滴的老婆被人拐走,这事搁谁身上都不舒服,都令人气愤,况且这个邓家儿子又不是好东西,以前都害过好几个女孩子了。
邓家人邀请郭拙诚等人进村休息吃饭,心情不错的郭拙诚爽快地答应了。
本来他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应付马修德的空城计而演出的空城计,马修德为了让进驻三个工厂调查的调查组拖时间,为了不让自己盯着他们,故意煽动吴家、邓家闹事,让自己下乡。自己将计就计出来了,让马修德等人放松了警惕,方便了马达鸣手下的干警做事。为了给派出所的干警增加更多的时间,为了让马修德更上当,郭拙诚自然不会急着回去,再说,时间也到了快吃晚饭的时间,尝尝乡下正宗的土菜也不错。
刚才从吴家和邓家两方的话语中,郭拙诚敏锐地发现双方都指责对方派人送信下战书,说今天晚上不见不散、不死不休。
在郭拙诚的引导下,两家经过一番从愤怒到平静的相互询问和对照,这才知道两方都被人骗了,那个向两边送信下战书的竟然是同一个人,而且大家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