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春开始之所以认为司机是姓王的,是他听了从县城传过来的消息而先入为主。他虽然见过姓王的司机三四次,但并不熟悉,郭拙诚冲下吉普车追赶李三斤的时候,他一样惊慌失措,完全没有仔细看郭拙诚,只是盯着李三斤。哪里分辨出他到底是不是姓王的?
等李三斤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只来得及问了两句话就用铁棒将其打死推下悬崖,然后他就撒腿狂奔,从另一边下山后骑着自行车迅速逃离了现场。
萧雨春心里虽然已经怀疑开车的就是郭拙诚,但想起刚才向马修德汇报说姓王的司机,一时不敢改口,担心马修德会甩他一个耳光。于是,他说道:“马镇长,我看清了是姓王的,虽然隔的远,但脸上的轮廓还是能看清。你想想,姓郭的小子才多大?就是从娘肚子出来就开车,也不会开得这么好吧?再说,他们路上一路都没有停车,中途怎么可能换了司机?除非那小子把姓王的提起来扔到后面,而他飞起来插到前面的位置上,不可能。”
马修德没有心思纠缠于是哪个开的车,这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因为事情已经发生。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接完电话,马修德铁青着脸,对满脸惭愧不敢抬头看人的萧雨春:“不要自责了,谁知道这小子这么厉害。你……你马上走,离开这里一段时间。等事情安稳一段时间之后再回来。我给你五……我给你一千元,在外面好好休息,不要给我惹事就行。快点,找杨丽春开一张介绍信,就说你考察其他地方的基干民兵建设情况。”
萧雨春说道:“马镇长,我没有必要走吧……这一千元实在……实在太少了点,能不能多给点?”
马修德瞪了他一眼,问道:“是你聪明还是我聪明?你拿那么多钱干什么?……好,再给你加五百元。快点滚!你开介绍信的时候,顺便跟小杨说一声,就说秦部长他们在路上出了一点事,开会的事情以后再说。会议室里那些人他们该干什么去就该什么去,能够下基层的就下基层,不要总围在镇上转,让上级领导看见了心烦。”
萧雨春看着马修德从抽屉里拿出两叠厚厚的钞票,把其中的一叠扯出一半后也没有再数就递给了他。他连忙拿了这些钱,顺手扯了桌上一张报纸报了,急匆匆地离开。
郭拙诚和秦怀生可谓同过一次生死、共过了一次患难,他们的关系自然比以前更融洽了。虽然秦怀生知道这次车祸是郭拙诚引来的,是因为郭拙诚侵犯了马修德的利益,但他是一个理智的人,知道郭拙诚也是无辜的,是马修德这家伙欺人太甚,太凶残太恶毒,为了仕途上一点点权力就采取这种夺人性命的极端手段。
他真的不明白马修德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当镇党委书记就比当镇长好这么多,竟然值得你拿性命和前途来赌?
秦怀生心里很不理解马修德为什么这么做,他根本没有想到郭拙诚才来长河县一天就已经跟马修德进行了一次面对面的交锋。他根本不知道他眼前这个看起来还是小孩的家伙昨天把马修德打得落荒而逃,不但削了马修德的老脸,还抢走了马修德的金钱,更主要的是让马修德认为郭拙诚掌握了他的把柄,掌握了可能置他于死地的把柄,这才使马修德这个土皇帝铤而走险的,如果仅仅是被郭拙诚抢夺了一个镇党委书记的宝座,马修德还不至于如此反应强烈。
因为秦怀生不知道内情,所以他更憎恨马修德的丧心病狂,更担心郭拙诚这次是跳入了火坑,心里想着如何帮这个小伙子一把,同时也想问问那个卡车司机到底是不是被他失手打死的。
他让医院副院长给他们两人安排了一个办公室,然后关上门,努力用坦诚的语气问道:“小郭,这里的情况很复杂啊。你有没有心里准备?有没有想法换一个地方任职?”
郭拙诚知道秦怀生是好意提醒自己,也显然是想帮助自己,毕竟作为县委组织部长能够说出这句话来,肯定有一定把握,而且郭拙诚也知道,如果说之前袁兴思等县领导有将他推向马驿镇与马修德进行龙虎斗,想将地区专员沈小山一军,他们坐在旁边看热闹的想法,经过了今天这事,他们恐怕没有了这个心思,至少暂时会收起这个心思。
看着下面的干部争争吵吵可以,有时为了平衡为了更好地掌握手下,上级还故意在手下之间制造一些矛盾,让他们有求与上级。但上级肯定不喜欢手下出现你死我活的斗争,特别是这种斗争是法律和官场规则所不容许的时候,他们肯定要全力平息,因为放任这种斗争发展的话,一定会波及到他们。
就如今天这起车祸所体现的斗争一样,一旦郭拙诚真的在这次车祸中死了,不说郭拙诚身后有没有后台,仅仅地区专员沈小山借题发挥所爆发出来的责难就会让袁兴思、马庆豪等人受不了,到时候就是地委书记想保他袁兴思也无能为力,因为谋杀和引发别人谋杀已经大大突破了官场所承受的底线。
如果强行将郭拙诚继续安排在马驿镇,人们肯定会认为他袁兴思在借刀杀人、或者会认为他在挑起两边的战斗坐收渔利。
在这个时候,只要秦怀生力主将郭拙诚调离,肯定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在秦怀生诚恳的目光中,郭拙诚却摇了摇,说道:“秦部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就此退缩。如果这次车祸只是我郭拙诚,他马修德做这些事我多少可以忍受一些。虽然他做的过分,但毕竟我抢占了他梦想了多年的位置,激愤之下做出如此出格的事,多少有点理由。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对你、对小王这么做,他心目中不说没有尊重领导这个概念,连人命都漠不关心。我不说他官欲熏心对不对,也不说他一个小小的镇长敢杀害堂堂的组织部长胆大包天,我只说他为了一个狗屁位置就将三人一起害死,这心也太黑了,他根本不配当人。对于这种不配当人的家伙,我要好好会他,让他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今天我退缩了,明天还有人被他所陷害,还有百姓因为他而家破人亡。秦部长,我在这里说一句话:不把他马修德整下去,不报今天你和小王受伤的一箭之仇,我绝不离开马驿镇。”
显然,郭拙诚这是大洒狗血,好像他去马驿镇的目的就是为了秦怀生报仇似的。
虽然秦怀生心里也怀疑郭拙诚话里的真实性,但听在他耳里,还是很感动。他又好心地劝了郭拙诚几句,完全是用长辈劝说自己晚辈的语气说的,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
但郭拙诚还是坚持要会会这个草菅人命的马修德,为他们三人报仇,绝不中途退缩。秦怀生见郭拙诚确实是铁了心要留下,也没有再劝,只是嘱咐他小心又小心,也表示自己会尽量帮助他。
实际上,为三人报仇只是郭拙诚留在这里的一个原因,另外还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他感觉昨天在马驿镇看到的情况实在太触目惊心,实在让他不忍就此离开。如果说他没有看到、没有听到,他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既然看到了、听到了,就这么走开,实在不是他的性格,他的良心也过不去。
第二个原因就是郭拙诚估计中央暗地里派来考察他的人也到了长河县,他们也许会很快知道马驿镇的情况、会很快知道这次车祸的事,或许中央那些大佬已经观察他如何处理车祸和马驿镇的问题。说实在的,郭拙诚现在就算提着手枪将血债累累的马修德毙了,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只不过这样显示不出自己的执政水平、暴戾的动作也有损于他在中央大佬中的形象而已,他必须力争通过法律程序、通过组织名正言顺地将马修德绳之以法,用正当的手段将其收拾掉,才可能赢得大佬们赞誉。
当然,郭拙诚也不会古板到一定那么做,努力是努力,真到了很危急的时候,真到了局势无法控制的时候,他还是会采取极端手段,先毙这个老杂毛再说。相信到了那时候,中央大佬也不过是叹一口气、说自己办法太少而已。
刚才在吉普车被卡车追击的时候,他就曾经想过从行李袋中取出手枪,将那个穷凶极恶的司机给一枪毙了。只是考虑到有后遗症,考虑到将来无证据证明这个卡车司机是蓄意谋杀,毙了这厮之后更难寻找他身后隐藏的家伙,对方牺牲的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这才让他打消了掏枪的念头,也上演了那场吉普车原地漂移精彩好戏。
有了可以随时击毙马修德的最后手段,郭拙诚与马修德的战斗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既然如此,他当然会放手和马修德博弈一番。他相信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凭他的身体素质和战斗素养不会有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