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裂痕之下(1 / 1)

凌晨四点,慈安疗养院的走廊仿若被一层死寂的薄纱所笼罩,静谧得让人脊背发凉。林悄悄如一只受伤蜷缩的困兽,在317病房的陪护椅上,她的指尖机械地摩挲著母亲枕边那枚褪色的樱桃发卡,思绪却早已飘远。监护仪的蓝光在墙壁上投下跳跃不定的阴影,恰似父亲书房里那只老式座钟的指针,一下又一下,无情地拨弄着她的心弦。她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十?岁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父亲浑身散发著浓烈的酒气,攥著这枚发卡,在保险柜前蜷缩成一团,他西装的后襟上,还沾著化工厂特有的硫磺泥,那股刺鼻的味道,竟和此刻走廊里弥漫的消毒水味惊人地相似。

“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她对着空荡荡的病房轻声呢喃,声音虽轻,却好似打破了某种禁忌,惊醒了输液架上隐匿的监控探头。屏幕上,瞬间闪过凌晨两点十七分的画面:本该昏迷不醒的程念安,像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推开了药房的门,她护士服的下摆,还沾着地下车库独有的青苔,那一抹翠绿,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林悄悄起身,高跟鞋重重地碾过地砖的裂缝,鞋底传来的细碎触感,像极了她十八岁生日那晚,慌乱中踩碎试管时,内心涌起的那阵战栗。

程念安的轮椅声从走廊尽头缓缓传来,橡胶轮在地砖上拖出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仿若一条诡异的水痕。林悄悄下意识地望去,目光骤然定格在程念安的手背上,那五个暗红色的针孔,如北斗七星般排列,和父亲实验室白板上的基因标记图竟分毫不差,这一发现,让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地下室冷冻舱的温度在升高。”程念安来到林悄悄面前,递上一串钥匙,钥匙串上挂著的樱花吊坠,金属棱角狠狠硌著林悄悄掌心,生疼。“他们今早运进来三十九个培养舱,每个都贴着你的体检标签。”程念安的声音透著一丝诡异,她的指甲缝里,还嵌著暗红色的碎屑,像是从某种古老而神秘的仪器上刮落的锈迹。

就在这时,裴翊那熟悉的雪茄味悄然漫入鼻腔。他斜倚在防火门前,姿态慵懒却又透著几分危险。鎏金打火机擦亮的瞬间,幽微的火光映亮了他锁骨下那道蜈蚣般狰狞的疤痕。“你父亲签器官捐赠协议那晚,钢笔尖生生戳穿了七张纸。”裴翊开口,声音低沉沙哑,火星从打火机上溅落,掉在程念安的轮椅扶手上,“他抖得像个帕金森患者,却死死坚持要我在监护人栏签名。”

林悄悄听着,后槽牙咬得发酸,满心都是愤怒与不甘。她想起二十岁在纽约留学时,裴翊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宿舍楼下,他西装的下摆沾著华尔街的冷雨和陌生人的血。那天,他塞给她一个蓝丝绒礼盒,盒底藏着一份胚胎冷冻协议,可受益人姓名却被残忍撕去。而现在,那张残缺的纸片,正藏在程念安轮椅的夹层里,随着轮椅的晃动,沙沙作响。

地下室的铁门,比记忆中还要沉重几分。林悄悄将钥匙缓缓插入锁孔,就在那一瞬间,父亲临终前的剧烈咳嗽声,突然在她耳畔炸响,紧接着,监护仪那刺耳的哀鸣声也随之而来,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脑袋一阵剧痛。程念安的手指突然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人造指甲在她皮肤上划出一道道白痕。“上周我梦见过这里——你在第七排冷冻舱前跪了整整一夜,膝盖浸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程念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中满是恐惧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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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谨言的脚步声从通风管传来,伴随着一阵杂乱的声响,金丝眼镜碎了一地。他神色慌张,手里攥著一份烧焦的遗嘱复印件,羊皮纸的边缘蜷曲著,恰似父亲临终时痛苦抽搐的手指。“当年他给我两份公证文件,一份写着你的名字,另一份……”方谨言的声音戛然而止,律师袍内袋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樱花树下两个襁褓并排而卧,其中一个婴儿的襁褓别针,正是程念安现在戴着的樱桃发卡。

冷冻舱的蓝光,如同一束束冰冷的利刃,瞬间刺破黑暗。三十九个玻璃舱在浓重的寒气中森然列阵,透著说不出的诡异。林悄悄往前迈了一步,高跟鞋瞬间陷进地面的冰层,鞋跟敲击冰面的声音,与十六岁那夜踩碎试管的声响重叠,唤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她缓缓凑近,终于看清了最近一个舱体上的标签——生产日期是1998年9月3日,而保质期栏,赫然印着“无限期”三个大字,这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是一道死亡宣判。

程念安的轮椅突然失控,猛地撞向操作台,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地下室。混乱中,程念安撕开护士服领口,露出锁骨下的条形码,在应急红光的映照下,条形码竟渗出血来,显得格外可怖。“昨天他们在ICU给我注射的药剂,和二十年前你父亲给我打的一模一样。”程念安泪流满面,人造泪液从眼角滚落,在冰面上凝成琥珀色的珠子,“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疼痛阈值是你的三倍?”

方谨言见状,突然冲上前,一把拽过林悄悄,律师徽章狠狠硌着她的肩胛,生疼。手机屏幕上,监控截图接连弹出:父亲临终前三天,江若璃的白大褂缺了第二颗纽扣——而此刻,那枚珍珠齂贝纽扣,正稳稳地嵌在程念安的轮椅扶手上,纽扣边缘,还沾著化工厂特有的硫磺结晶。

裴翊的雪茄灰,悠悠落在冷冻舱的玻璃上,烫出一圈焦痕。“纽约金库那?本该捅在你心脏。”他缓缓扯开衬衫,疤痕下的植入体泛著冷光,“你父亲给我的监护费,是每个月往这里送一管你的血样。”

林悄悄听着这些惊人的秘密,手掌缓缓贴上冷冻舱,刺骨的寒气顺着指纹迅速渗入血管,冻得她浑身一颤。监护仪的警报声,穿透层层楼板,与二十年前产房里的婴儿啼哭,在她的脑海中剧烈共振。程念安突然哼起了摇篮曲,跑调的旋律,竟和父亲书房老式留声机里的一模一样。那台留声机的暗格里,至今还锁著一份撕碎的亲子鉴定书,似乎在等待着被拼凑完整,等待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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