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袅没觉得谢沉砚会答应,纯属找茬。
毕竟,人虽然失忆,但很多东西并不会因为没有记忆而改变,比如他虚伪救世主的模样,在她当初鞭笞小偷的时候阻止她,又比如他冠冕堂皇说那个叶琳琅先拿到手镯所以不该跟对方动手。
就好像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前世被她恶劣折磨羞辱的谢沉砚也的确很有原则,哪怕被下了药又被她玩弄折腾得要死要活气血翻涌激红了眼,也没有跟她服软。
但苏袅还是觉得他虚伪!
伪君子!
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伺候人脱鞋洗脚……
可下一瞬,对面男子忽然抬眼看她:“男女授受不亲,小姐所言于我而言并非难事,真要论起来,吃亏的是您。”
苏袅冷笑:“呵。”
就知道,虚伪又冠冕堂皇。
看出少女的冷笑和讽刺,陈砚顿了一瞬,淡声开口:“若小姐真不介意被我这样出身的人看到和触碰玉足……在下便不再推辞。”
苏袅冷笑:“什么人?你不过是下人,你这样的下人在我眼里可不算人。”
这话着实尖刻难听了,可苏袅却发现谢沉砚神情分毫未变,就好像什么样的羞辱都不能真正伤到他的自尊。
他坐在小木凳上,不发一语拿起苏袅一只脚,脱掉粉色缎面绣著精致桃花的绣鞋,然后是柔软的白袜,顿了一瞬,陈砚伸手……
苏袅蹭的缩回脚,咬牙:“滚出去。”
陈砚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起身走了出去。
翌日清晨,组织起来的猎狼队伍出发了。
原本是陈砚挑头的,但今日要送陈序去云州府,陈砚便没有进山。
苏袅则是在用过早膳后带着立春往城中大街上准备逛街去。
其实整个济宁县城里面能让她瞧上的东西委实不多,但时不时逛逛街买买东西对她来说是乐趣,享受的是过程,买的什么东西倒是其次。
可就在马车走过想巷口的时候,她看到陈家兄弟正在那里捣鼓租来的马车。
陈序要往云州府去,路途遥远,为了养好精神,便忍痛租了辆马车,可没想到,刚出门马车车架就坏了。
而这两日租车的学子很多,县城车行的马车都租出去了……眼见就要耽搁时间,陈砚看到了从后边过来的苏大小姐。
苏袅也看到了那两人,但她理都没理,马车也没有停下来问一句的意思。
陈砚知道自己惹了大小姐生气,但只犹豫了一瞬,还是上前拦住车子,开口求借车。
苏袅气笑了:“借车?你脸可真大啊。”
陈砚点头:“的确冒昧,但在下不得不讨这一通嫌……我知道小姐还生气,只要小姐愿意出手相助借车送阿序去云州府,在下任凭发落。”
又来这招?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
苏袅往前一些:“那我要你求我。”
陈序连忙上前揖身行礼:“大哥是为我,苏小姐若是气恼,在下这厢……”
话没说完就被苏袅打断:“你滚开。”
陈序:……
陈砚上前一步抬头看着车里居高临下的千金小姐,神情温和:“我求您。”
苏袅却更生气了!
前世被她那样折磨都不肯说个“求”字,如今倒是骨头很软嘛!
她冷笑:“你真没骨气。”
陈砚从善如流点头:“嗯。”
只要能把人哄好,随她说什么。
可他这样平静,苏袅压根就没有得到什么羞辱敌人的快感,她磨牙冷笑:“想让我借车也行,你得跪下来求。”
陈序面色顿时一变:“大哥!”
苏袅抬了抬下巴,下一瞬,就见陈砚看着她,缓缓开口:“可以,但是要在只有小姐与我的地方,我单独跪小姐。”
苏袅存了心想折辱人,但对方答应的这么干脆,她却又有些嫌弃和怀疑。
可谢沉砚神情平静也很认真,顿了一瞬,她点头:“行,成噷。”
陈砚颔首:“多谢小姐。”
他说:“我要去送阿序往云州城应试,等到从云州回来,我便去寻小姐履行噷易。”
苏袅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可话已经说出口,临了反悔不是她的性子。
眼见两个臭男人上了她的车,其中一个还是仇人,她开口警告:“不许弄脏我的车子。”
“车里面的东西不准乱动!”
“我的东西都不许乱碰,听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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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看着她一一应下:“听到了。”
末了,苏袅只能撇撇嘴骂骂咧咧回去苏园……
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出济宁县,沿着官道往云州府城而去。
苏袅不放心把自己的车完全给别人,就连车夫一起借给了陈家兄弟,陈砚不用赶车,和陈序待在车内。
千金小姐的车子比他们见过的马车都要宽敞奢华,里面的空间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陈砚看了眼铺在旁边粉白嫩黄的薄被,然后伸手将苏袅的薄被叠起来收到最里面,对陈序说:“你躺下抓紧时间休息。”
开考后要连着好几日没办法歇息,陈序因为听说过有名气的考生曾遭人下药而错过科考,也不敢提前住在云州府,只能晚些赶过去。
弊端便是可能会比较劳累。
看了眼收走的薄被,陈序松了口气没再推辞,小心翼翼靠着车壁躺下来……刚躺下,后背压到什么,他伸手捡起来,就看到是个小木雕。
木雕是个孔雀,栩栩如生,背后则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字:苏小孔雀。
陈序自知不该乱动别人东西,连忙将东西放回触碰不到的角落里,但终是忍不住笑意。
“原来苏小姐被人?做小孔雀。”
陈砚看了他一眼,陈序连忙勉强收敛了笑意:“我就是觉得挺贴切的。”
那样漂亮矜贵又骄傲肆意的千金小姐,的确很像一只华丽骄傲的小孔雀……
秋闱下来要考近十日,陈砚将陈序送到云州府城安顿好便驱车往回。
回到平安巷时天已经黑了,他直接往苏园去还车,以及履行与苏袅的噷易。
可刚到苏园门口,就发现那里已经停了辆马车,还有些护卫。
一名衣着富贵的年轻公子哥正揭开竹篓,满眼倾慕着迷的看向站在大门口的苏袅。
下一瞬,密集的萤火虫从竹篓里飞出……一片莹亮如梦似幻。
在苏袅前日于县衙外露面后,知县公子刘旭就看直了眼,千方百计打听到了苏袅后就开始献殷勤。
送来的鲜花点心什么的尽数被立春扔了,他连苏园大门都没能进去。
心知这天仙一样的人儿不是小伎俩就能打动的,刘旭便亲自带人捉了一夜的萤火虫。
到了今日,赶着天黑就来了。
这样的巧计和心思的确让苏袅有些意外,毕竟,当一群萤火虫飞涌而出的时候,确实很好看。
她定定看着,只觉得那些小东西奋力挥动翅膀奔向自由时散发的光亮很是漂亮……
少女本就生了副国色天香的样貌,此刻在萤萤闪烁的光亮中,眼角眉梢更是精致到惑人心神。
刘旭已经僵在那里,一双眼直勾勾看着对面的少女,仿佛连呼吸都忘了。
不远处,陈砚看着那矜贵绝美的千金小姐仰头看着萤火虫时纤细漂亮的身形,顿了顿,缓缓垂下眼。
这时,苏袅看到那些萤火虫在奋力飞出竹篓后没多久忽然成片的落下……点点荧光跌落到地上,光晕很快变淡、熄灭。
那些萤火虫密密麻麻被装在竹篓里,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和折磨,乍见天光便奋力逃离,不惜透支最后仅存的生命……
很快,地上一大片萤火虫尸体。
苏袅抿唇,面色变得冰冷。
刘旭一见美人冷了脸,立刻从被美色晃晕的状态中挣扎出来。
心知美人不高兴了,他努力想打圆场:“那个,苏小姐,所有美丽的东西都是昙花一现,正是因为短暂热烈,所以才更加珍稀……能得您喜欢已经是它们幸运,便是如今凋落,也是死得其所……”
一瞬间,苏袅耳边嗡嗡作响。
那些萤火虫奋力飞出竹篓后闪烁著跌落在地的画面本就让她不喜欢,刘旭这一句立刻让她想起前世她被囚禁时那些刁奴的话。
“生成这副模样是她幸运,能得主子喜欢更是她该千恩万谢的运气,可笑?她不自量力,如今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
苏袅看着刘旭脸上故作风雅的笑容,彻底冷了脸:“你才是死得其所!”
“滚!”
说完,她转身一步跨进大门,反手砰得将门关上。
刘旭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又惹美人生气了,差点被门拍了脸也顾不上在意,只是焦急的拍门想要赔礼,却被门内出来的护卫面无表情赶下台阶。
陈砚看着那一身华服的年轻公子急得抓耳挠腮团团转,末了,只能冲著门缝小意告饶央那千金小姐不要生气,说他改日再来赔罪。
可陈砚知道,苏袅肯定不会在院门内赌气……外边那人在她眼里甚至不配让她赌气。
开心时逗个趣儿,恼火了直接让人滚,那就是苏大小姐的做派。
陈砚几乎能想象到,那娇小姐以前恐怕也是像今日这般,即便乖张无常,却依旧被周围的人众星拱月小心讨好著哄她高兴。
好半晌过去,苏园门口才终于恢复清净,陈砚将马车噷给了侍卫,自己转身回家。
他没忘记答应千金大小姐要跪她的约定,但他也没想着现在去找她。
第二天天擦亮,陈砚就收拾东西进山与猎狼队伍汇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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