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的地牢中阴沉飕飕,谢府的地牢以往如同摆设,从谢长匀入住这座宅子开始到至今,关入这地牢的人屈指可数。
因着阴暗潮湿,早已是鼠虫聚集地。
火把进入地牢时,亮堂了几分。
脚步落地时地面细小的虫子纷纷往四周蔓延,固珣走在最前,用着火把驱散地面的虫子。
随着亮光的蔓延,被关在最里面的知徽道长睁开眼用手遮挡住眼睛,直到光亮推进,他才适应这么足的光线。
看清牢外站着的谢容瑛时,知徽道长直接从地面踉跄而起上前,怒声:“我跟着你来了,我也愿意前往开封府指证是上官瑶想要害你,你为何还不让我的孙儿来见我?!”
谢容瑛看着银丝散乱、略显狼狈的知徽道长,漾着浅笑:“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让你见你的孙儿了?”
知徽道长眼神掀起冷意,双手死死抓住牢房铁柱子:“你戏耍我!?”
谢容瑛微垂眸笑了两声,抬眼时盯着知徽道长的眼神透著凛冽 :“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何来戏耍一说。”
“你要做什么!?”知徽道长肉眼可见的急眼:“你是想杀了我!?”
谢容瑛挑眉,并没有理会知徽道长的话,而是从衣袖中拿出一幅她昨夜描的画像,展开宣纸后,问:“见过画像中的人吗?”
知徽道长神色微变,却开始冷静下来。
“那就是见过了。”谢容瑛心里越发肯定自己所猜想的,远在陇西的上官燕就是承德四年通敌叛国的上官宴,她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深:“受了此人的恩惠,所以才愿意冒着极大的风险来汴京帮着上官瑶作恶。”
知徽道长死死的盯着谢容瑛,依旧沉默。
“你知晓此人在何处。”谢容瑛又道。
知徽道长神色颇有些奇妙,好半晌才开口:“你找画中的人做甚?”
“只要告知我、我想知道的。”谢容瑛眼里笑意深深。
知徽道长冷笑:“我凭什么告诉你?”
谢容瑛微微一笑,神情闲适:“就凭我会拿着你孙儿的命威胁你,当然了,你可以为了画像中的人牺牲你孙儿的命。”
“我告诉了你你就会放过我们爷孙?”知徽道长脸上浮现狰狞的笑容:“既然都是死,那为何要告诉你?”
谢容瑛笑吟吟地盯着知徽道长却没有说话。
知徽道长被谢容瑛盯得头皮发麻,他咬牙:“除非你放我们爷孙离开。”
“此人在陇西何处?”谢容瑛脸色逐渐冷然。
话音落下,又出现了脚步声,知徽道长往脚步声的方向定睛看去,只见一男子提着自己的孙儿立在暗处,手中的匕首对准了孩童的脖子。
“爷爷!”孩童看到知徽道长后,大声喊道。
知徽道长听着这道凄叫声,双手开始发颤,他视线猛地落到谢容瑛的身上:“我说,你放过他!稚子无辜,他什么都不懂,更是没有做过孽!”
谢容瑛扯笑:“我就知道道长是个明白人。”
“此人在陇西偏北的地界,那里有一处山头,叫繁春山,有人把守,很少有人能混进去,少夫人要是想对付此人的女儿,怕是有些难度。”
“为何?”谢容瑛意味深长的问道。
知徽道长脱口而出:“少夫人不信,可以去试试。”
谢容瑛慢条斯理的把画像收好,又从固珣的手中接过火把,侧眸看了一眼不远处挟持孩童的人,微微点头,挟持孩童的人便退了出去。
她道:“固珣,杀了他,把他的脑袋以上官宴的名头送到上官瑶手中。”
“你!”知徽道长面容一变,谁想死?
“少夫人,少夫人,我可以去开封府指证是上官瑶指使的我,我也可以向你夫君证明上官瑶是多么歹毒的女人,求求你放过我!”
欲离开的谢容瑛在听到知徽道长的话后 ,视线又落在他的身上。
“我为何要去开封府让你指证上官瑶?”
知徽道长怔愣,他本以为谢容瑛把他带走是想要他出面指证上官瑶的所作所为。
谢容瑛心情大好:“我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上官瑶的背后可不仅仅是上官宴,就算上官家现在背负著通敌叛国的罪名,那也是在为如今大胤高位上的人背负。
她若是为了逞一时之快明目张胆的对付上官瑶。
吃亏的只会是她与谢家。
“你让我跟着你来不是让我指证上官瑶?”知徽道长依旧不可置信。
谢容瑛哼笑:“我让你来只是想让上官瑶知道,你死在我的手里。”
知徽瞳孔一震。
“固珣,动手。”谢容瑛说完神情一沉,走出地牢。
——
那血淋淋的脑袋滚落在地面,让雪卿刚刚碰过锦盒的双手颤抖起来,她往上官瑶看去:“夫人!”
“去,去看看小侯爷回来没!”
雪卿说完上前扶起上官瑶:“夫人?夫人?”
见上官瑶没有醒来的迹象,眼中慌的不行,想要把上官瑶扶到软榻上,视线又在那血淋淋的脑袋上晃过,胃里翻滚,她咬牙掐著上官瑶的人中。
上官瑶吃痛醒来,她苍白著小脸拧著柳眉。
“夫人、你醒了。”雪卿着急:“奴婢先扶著您去小侯爷的书房。”
上官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雪卿扶著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刚刚走至房门处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秦珺异。
“小侯爷!”雪卿看到秦珺异回来心里踏实多了。
秦珺异上前直接扶过上官瑶:“瑶儿?”
“珺异。”上官瑶在秦珺异的怀中,眼眶泛红:“我,我……”
秦珺异回府后就往院落赶来,刚刚走过院门就看到上官瑶的女使慌乱出来,看到他回来的时候语无伦次,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事情了?”秦珺异把上官瑶拥在怀中,急切的问。
novel九一。com
“知徽道长死在了谢容瑛的手中。”雪卿见上官瑶被吓得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便说道:“谢容瑛还派人把知徽道长的脑袋以陇西主君的身份送到夫人的手中。”
这两句话的信息太过震撼,秦珺异有片刻的怔愣。
秦珺异一瞬不瞬地盯着雪卿,冷声:“看来她果然知道了。”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好一个谢容瑛!
“瑶儿,别怕,这件事我来想办法解决。”秦珺异说著就把上官瑶横打抱起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又吩咐雪卿:“去让人把晦气的东西收拾掉。”
“是。”雪卿说完就给另一端的女使使眼色。
秦珺异抱着上官瑶来到书房后,就把上官瑶放在了美人榻上,蹲下身来看着一脸担忧的上官瑶:“瑶儿,这件事情你不必忧心,谢容瑛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珺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上官瑶紧蹙眉头:“但是如今的谢家亦是官家重用的氏族,对比起我们上官家,我担忧的是官家当真会弃了我们上官家。”
秦珺异安抚:“怎么会?你不要担心,官家不会如此做。”
上官瑶盯着秦珺异,眼泪夺眶而出 :“都怪我,都怪我不自量力的想要给谢容瑛难堪,最后惹火上身,要是爹爹知道,定然饶不了我。”
她为了秦珺异留在汴京,上官宴千叮咛万嘱咐让上官瑶隐匿自己的身份,莫要给官家添乱。
现在的汴京看似风平浪静,但宫里的大娘娘与魏王一直盯着官家。
要是上官家的事情被人揭露出来,上官瑶简直不敢想官家会被置于何地。
“瑶儿这跟你没有关系。”秦珺异轻声安抚:“谢容瑛本就是齂亲娶回来帮衬我们侯府的,但现在谢容瑛明显是个不听话的人,齂亲早就想要解决了谢容瑛。”
“但现在谢容瑛知晓了我们家的事情。”上官瑶可怜楚楚的说著:“把知徽道长的头送到我这里来,就是在警告我。”
“瑶儿,这口气我会替你出。”秦珺异把上官瑶拥在怀里,继续安抚:“你放心好了。”
“珺异。”上官瑶原本是想进府后凭借著谢容瑛中邪的名声让谢容瑛一直活在浑浑噩噩中,待蒋氏把勇毅侯府的事情平了,这侯府主齂的位置便是她的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想求见官家,官家也不见我。”上官瑶把蒋氏的话听了进去,只是皇宫并没有来消息:“你能不能通过太子,让官家知道这件事?”
“我会想办法的,瑶儿,你不要担心,现在你还在小月子中,不要太过焦心。”秦珺异看着上官瑶的担心,当真是心疼坏了。
这时,雪卿走了进来:“小侯爷,夫人,都收拾好了。”
秦珺异站起身来,与雪卿说:“你照顾好夫人,我去去北院。”
“是。”雪卿福身恭敬道。
待秦珺异离开后,上官瑶换了一副面孔,她冷眼睨著雪卿:“这汴京城中是不是传着我与珺异早就珠胎暗结的传言?”
雪卿垂著头,不敢开口。
上官瑶冷哼:“好一个谢容瑛,我当真是小瞧了她!”
“夫人,接下来该如何走?”雪卿担忧道。
上官瑶眸色晦暗,声音淡漠:“我只需牢牢的抓住秦珺异的心,至于对付谢容瑛的事情自然有人。”
“那官家那里?”雪卿略显迟疑的说了出来。
上官瑶抬眼与雪卿对视:“官家不愿见我是因为我在这汴京就不是官家想要看到的局面,奈何官家记得上官家的功劳,也就容忍我汴京,所以我现在不能再以父亲的名义进宫面见官家。”
她停顿片刻,又道:“但若是由秦珺异禀报给太子,再由太子传到官家的耳中,事情就不一样了,谢容瑛胆敢窥探官家的秘事,当真不知死活!”
“夫人心里有分寸就行,奴婢也就放心了。”
上官瑶淡笑:“蒋氏那里是不是有准备了?”
“听闻这两日与英国公府的薛夫人走得极近。”雪卿说道。
上官瑶闻言,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冷笑:“我们看戏就行了。”
——
北院。
秦珺异刚刚走入庭院,就听到堂屋中传来了谈话声,他脚步放慢,正好遇到从小厨房出来的袁妈妈。
“小侯爷。”袁妈妈端著托盘见秦珺异前来,立即说道:“夫人正在会客呢。”
秦珺异脚步停下,说:“那我等下来见齂亲。”
“是珺异回来了吗?”堂屋中传来了蒋氏的声音。
秦珺异闻言,只能走入堂屋。
主位上的蒋氏看着秦珺异走进来,就与薛夫人介绍道:“薛夫人,这就是我的长子,珺异,快来拜见薛夫人。”
秦珺异走上前,朝着薛夫人以及蒋氏各行了一礼,说:“见过齂亲,见过薛夫人。”
“秦夫人真是好福气。”薛夫人上下打量一番秦珺异,打趣:“儿子生的如此一表人才,不过只听秦夫人提起大公子,小公子不在府上?”
蒋氏叹气:“我那小儿子今年十七,还在鹿山书院寒窗苦读,一年到头也就年关才回来住上一两日。”
闻言,薛夫人满眼的羡慕:“秦夫人果真好福气,两个儿子都如此成才。”
“都是不听话的,让夫人见笑了。”蒋氏自然也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子,说话间,她看向秦珺异,笑吟吟道:“珺异啊,过两日大娘娘在云雾庄举办桃花宴,你去把容瑛给带回来,我们一同去。”
“是啊,大公子。”薛夫人扬眉:“昨日我前往了一趟开宝寺,与长公主提起了这件事,长公主也会去,还特意提了你的少夫人呢,可一定的带上啊。”
秦珺异与蒋氏对视了一眼,才说道:“是,我一定会带着谢氏一同赴宴。”
薛夫人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起身告辞:“秦夫人,话我替长公主的带到了,时候不早了也该告辞了。”
“袁妈妈,送送薛夫人。”蒋氏起身相送。
薛夫人颔首:“夫人留步,袁妈妈送我便可。”
待袁妈妈带着薛夫人离开,堂屋中安静下来。
秦珺异问:“齂亲,这个薛夫人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蒋氏冷笑:“当然是她的大侄女吃的苦不能就这么算了。”
秦珺异闻言,心中的畅快间又夹着一股莫名情绪。
“你等下就带着东西前往谢家,与谢容瑛好好说,该服软服软,还有你那老丈人如何痛骂你,你都忍着。”蒋氏说著唇角勾起想笑意:“你若想好好与上官瑶在一起,想解决谢容瑛,这次你得好好出力。”
秦珺异眸色微变:“是。”
novel九一。com